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等樓道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夏勇輝聽高仁大喘氣似的籲了一口,不免覺得有點好笑。他有心和高仁就法醫辦的安定□□聊幾句自己的看法,但屍檢過程中錄著音錄著像, 不是扯閑篇的時候, 抓緊完活是正事。

  “給我大針加四號線。”他向旁邊伸出手,等了一會見旁邊沒動靜,抬頭轉向眨巴著眼看自己的高仁, 恍然意識到不該用手術室裏使喚護士的態度對待“師兄”, 於是換了副誠懇的語氣:“謝謝,大針加四號線, 我準備關胸了。”

  很快穿好線的針就遞到了手裏。這個小插曲讓夏勇輝清楚的認識到, 祈銘可以做的事情,他不行。別看高仁平時嘻嘻哈哈的跟誰都沒脾氣, 但其實, 小心思也挺重的。話說回來,要一點個性都沒有的人,不可能給呂袁橋那種笑麵虎管的服服帖帖。

  到目前為止, 他覺得自己接觸到的市局同僚裏, “最單純的人”這一稱號恐怕非祈銘莫屬——看似脫俗,實際上是不懂得如何與各色人等相處, 幹脆一視同仁, 全都冷臉以待。除了羅家楠可能也沒人樂意奉陪, 天天熱臉貼冷屁股誰受得了?就聽剛才那架吵的, 但凡情商不是負值, 怎麽可能說出祈銘說的話?本來人家不覺著傷自尊的都得傷自尊了。

  致死原因明確, 屍檢也省事。祈銘過來看他們已經開始縫合了也沒多廢話, 一起幹完收尾的活兒便去洗澡了。一起消毒時高仁不時瞄一眼夏勇輝的臉。感覺到總有股視線從旁邊射過來, 夏勇輝轉頭看著他,好奇道:“我臉上有髒東西?”

  “沒,我那個……”高仁遲疑著說:“小夏,你不是內科大夫麽?外科的活兒,我看你幹的也挺好。”

  夏勇輝歎息道:“我輪轉完了本來是要留在胸外,但那個主任和我爸有過節,最後二選一的時候故意出題難,硬生生把我給刷下來了。”

  “啊?這人怎麽這樣啊?”高仁聽了倍感憤慨,“因私人恩怨耽誤別人的前途?還配當大區主任?”

  夏勇輝無所謂的聳了下肩:“嗨,人家業務上沒的挑,是整個外科大區響當當的一根頂梁柱,就是院長也得賣他幾分麵子……再說了,人嘛,誰還能沒點私心啊。”

  “那你換家醫院唄。”

  “是啊,所以我換去仁和醫院了,不過那年他們胸外不招人……其實也還好,在呼吸內科經常往胸外轉病人,有機會跟台,不至於把知識都丟光。”說著,夏勇輝一頓,視線微凝,“而且我覺著吧,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如果當初不選擇去仁和,我就遇不到羅家楠和祈銘,也不可能轉行來做法醫。”

  高仁皺眉笑笑:“還當個好事啊,法醫多辛苦啊。”

  “幹臨床一樣的,而且死了人還要擔責任,被投訴被指著鼻子罵,甚至挨打……盡管大部分時候病人的死和我們醫生一毛錢關係都沒,可家屬就是不依不饒,你可能沒見過那陣仗,幾十號人圍著一具屍體,滿眼都是算計著如何把死者最後一滴油榨幹。”

  擦幹手,夏勇輝無奈歎息:“就像剛才那位受害者,不就是因為錢才橫死家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如果摒棄了道德的底線,那可真遍地都是生財之道。”

  高仁忍不住垮下嘴角:“是啊,我昨天看新聞,一群大爺大媽天天守在火葬場外麵的路上,自製了拾取工具哄搶靈車裏撒出來的硬幣,媽呀,難道他們不覺得膈應?”

  “我們科室以前說某藥廠藥藥代——‘君子愛財,全靠胡來’。”夏勇輝低頭笑笑,“有些人為了錢,什麽都能豁得出去。”

  高仁瞬間擺出張八卦臉,神秘兮兮的問:“你……被潛規則過?”

  夏勇輝無所謂道:“沒有,我們科室那沒幾個男藥代,還都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

  眼瞧著高仁頭頂隱隱約約豎起根八卦天線,夏勇輝嘴角一勾,想想剛才要縫合針線時被對方給的下馬威,忽然生出逗逗“師兄”的念頭:“我啊,喜歡你這樣的,有肉,抱起來特別治愈。”

  “???????????”

  高仁活到現在就沒被人如此直截了當的聊騷過——呂袁橋說的不算,那是兩口子的情趣。眼下聽夏勇輝這麽一說,包子臉“騰”的漲紅,人也直往後閃。在對方意味不明的注視下,他一路退到解剖室門口,把著門邊幹巴巴的擠出點笑:“我那個……我……我……我其實……我其實就是臉圓……身上……身上沒多少肉了……”

  ——以前覺得小夏是隻羊,現在看,原來是披著羊皮的狼!

  —

  人押回來送審訊室,沒過多會歐健那邊打來電話,說刀找著了。羅家楠聽那小子說話囔囔的,壞心眼的問:“這就哭啦?老三啊,不是師哥說你,當警察這點累都受不了哪成?”

  “沒……”那邊一頓猛吸溜鼻涕,委屈得跟下一秒就要“嚶嚶嚶”似的動靜,“……剛不留神鏟碎一泡菜瓶子,差點沒給我嗆死,熏的我眼淚嘩嘩的……裏麵都長蛆了……有一隻……有一隻豎起來,我往哪去,它就朝哪邊轉……”

  “閉嘴!”本來羅家楠餓的燒心,聽完直接飽了,“趕緊把東西拿回來送鑒證提指紋,爭取明兒一早就移交檢察院。”

  不容歐健繼續抱怨,羅家楠掛了電話推門進審訊室,拽過把椅子往嫌疑人跟前一坐,老神在在的拿手機敲著腿:“自己說吧,怎麽進去的,因為什麽吵起來,都吵了什麽,怎麽拿的刀,怎麽捅的人,捅完他什麽反應你又幹嘛了,刀怎麽扔的,啊,慢慢來不著急,一點點都交待清楚了。”

  嫌犯神情呆滯目光渙散,眼睛始終盯著他的手,那一下下敲擊的節奏仿佛有魔力一般,讓行凶的畫麵一幀幀自腦海中回放。沉默了約莫有十來分鍾,他啞著嗓子問:“我會……會判死刑麽?”

  “那得看你的認罪態度了,”羅家楠弓身用手肘撐住膝蓋,刻意拉近彼此的距離,“故意殺人,最高死刑,你痛快的撂,有生之年可能還有機會看見大獄圍牆之外的天空。”

  幹裂的嘴唇抖了幾抖,嫌犯閉上眼,聲音不無絕望:“……我認罪……認罪……是我幹的……我……我……我必須得殺了他……不然……”

  他的聲音頓住了。羅家楠眉頭一皺,又往前湊了半寸:“不然什麽?”

  隨即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這人眼裏閃過絲恐懼,吭吭哧哧地說:“不然他告……告發我……我一樣……一樣得坐牢……”

  一樣得坐牢?羅家楠仔細咂摸了一番對方話裏的含義。兩害相權取其輕,經濟類犯罪的坐牢年限可比殺個人要短多了,另外如果認罪態度良好且退償虧空的款項,十有八/九能撈個緩刑連大獄都不用蹲。上百次審訊犯罪嫌疑人練就的直覺,讓他敏銳的意識到這小子剛才那句話邏輯有問題。

  刻意壓低的嗓音,壓迫感十足:“李立傑,別讓我廢話,也別跟我這藏著掖著……你啊,藏不住。”

  肩頭一震,李立傑抬起頭,空洞的視線迅速對焦,同時呼吸愈加急促:“我認!人是我殺的!我都認!”

  “這我知道,但我更想知道,你為什麽一定要殺他,就為怕坐一兩年的牢?”

  “我不……不想坐牢!”

  “沒人想坐牢,但是殺人償命,不比坐牢嚴重?”羅家楠冷嗤,“別跟我說是財務糾紛,我不信。”

  李立傑哆嗦了起來:“……真的……真的就是啊!警官!你抓我吧!求求你抓我吧!”

  羅家楠始終篤信,上趕著的不是買賣。就李立傑這反應這語氣,加之他作案後毫無隱瞞行蹤的意圖,實在不難令人聯想他犯下殺頭之罪乃是被逼無奈。

  於是他的聲音又低了兩度,幾乎是耳語了:“有人要挾你吧?拿什麽?老婆孩子?父母?”

  李立傑的表情瞬間凍在了臉上。他定定的看著羅家楠,眼中懼意分明,宛如麵前坐著的不是警察而是高高揮起鐮刀的死神——

  “沒有!沒有人要挾我!是我自願的!我自願的!”

  然而他越是否認,羅家楠越相信自己的判斷,幹脆直截了當的提醒他:“你不說,我們也能查出來,不過你早說一分鍾,你所珍重的,願意用生命守護的人就能早一分鍾脫離危險。”

  “——”

  恐懼、慌張、焦慮、不安,各種負麵的情緒混雜於李立傑的眼中。他在權衡,羅家楠看的出來,權衡說與不說的不同代價。

  這種時候逼他,極有可能是給人往死路上逼,羅家楠站起身,垂手輕敲審訊椅上的桌板:“給你十分鍾,好好考慮考慮,我先出去抽根煙。”

  撂下話,他回身跟做記錄的呂袁橋招呼了一聲,推門而出。其實他根本不是去抽煙,而是進了隔壁,將自己的想法跟盯審訊監控的陳飛和盤托出。陳飛亦有相同的感覺,聽完羅家楠的話,立馬給苗紅叫來,要她趕緊安排人手先給李立傑的家人暗中保護起來。

  “咳咳。”

  聽羅家楠低頭跟那咳嗽,陳飛抄起瓶礦泉水遞給他:“少抽煙,你聽聽你這嗓子。”

  羅家楠接過水瓶,邊擰蓋子邊自嘲的笑笑:“嗨,跟抽煙沒關係,是剛才跟祈銘嚷嚷的。”

  陳飛一挑眉:“又吵架啦?這回是為什麽呀?”

  “就——嗨,反正是給我氣的肝兒疼。”羅家楠灌下半瓶水,有點急,喝完感覺有點往上頂,不由皺起眉頭,“您知道他那人,一吵架就掰扯大道理,弄得跟我沒上過學一樣。”

  忍住白眼,陳飛心說就你這刷你爺爺臉混下來的學曆,和人家祈老師那仨博士學位比,是跟沒上過學一樣。

  “祈老師說的話都有道理,你啊,虛心點聽取——”

  話說一半,他看羅家楠表情微僵,臉色唰唰褪白,心髒忽悠一下提了起來,趕緊上前抬手撐住對方的肩:“家楠——家楠!你怎麽——我操!”

  噗!

  一口鮮血噴到了藏藍色的製服之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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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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