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案發地位於一處山坳, 地勢較低,兩邊是二十多米高的緩坡,林木茂盛雜草叢生。車開到路邊下不去了, 得步行一段坡路。將車停到呂袁橋的車邊, 羅家楠推門下車一看,謔,底下一片燈火通明, 目測得有一百多號人, 十多條警犬。簡易帳篷支了仨,警戒帶已經拉到了路邊的坡道口。坡上圍觀群眾裏三層外三層, 大部分警力都耗費在了維持現場秩序上。

  出示證件帶祈銘和歐健進入到警戒帶內, 套好鞋套,他抓過個維持秩序的治安員問許傑在哪。那人朝底下掃了一眼, 幹笑一聲說:“你們自己下去找吧, 許隊滿場飛呢,快四個鍾頭了,誰來都找他。”

  沒轍, 羅家楠邊走邊問, 剛下到溝底就瞧見陳飛了,趕緊打了聲招呼過去。陳飛旁邊站著位女士, 一頭幹練的短發, 目測一米六出頭, 三十多歲的麵相。下身牛仔褲配短靴, 上身是軍綠色的長袖T恤, 袖子擼到肘彎上方, 露出精瘦的小臂。

  “來,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陳飛替他們引薦,“這位是廖靜,縣公安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

  “你好,廖副局,我叫羅家楠,是市局刑偵處重案組副隊長。”羅家楠伸手和對方握了握,感覺廖靜看著雖瘦可手勁不小,手上的皮膚還有點粗糙,不像天天坐辦公室養尊處優的那種領導。

  收回手準備繼續介紹祈銘他們,羅家楠聽廖靜問:“羅家楠?你媽媽是叫劉敏嬌麽?”

  “啊?是啊。”羅家楠一愣,心說這地方還能有我老媽熟人?

  “還真是你啊!”說著話,廖靜一巴掌呼上羅家楠的胳膊,給羅家楠拍的感覺跟要骨折似的。

  ——我勒個去!這姐姐比我師傅還猛!

  不動聲色的甩了下胳膊,羅家楠咬牙擠出點笑意:“您是?”

  “你說你這人,怎麽一點兒記性沒有!”廖靜笑著打量眼前高大帥氣、年紀輕輕就當上重案組二把手的羅家楠,滿眼皆是欣賞,“也是,你那會才四五歲,哎呀一晃都二十多年了,怎麽樣,那天沒給你磕傻了吧?”

  “……丫丫姐?”羅家楠終於反應過來了,怪不得做了那個夢呢,原來是個預兆。

  陳飛好奇:“你們認識啊?”

  一如羅家楠記憶中的那樣,廖靜說話依然是男人樣的豪爽:“嗨,這小子是我奶奶鄰居家的孩子,有一年暑假回鄉下老家,我們倆玩了一個來月,我還害他給後腦勺磕了碗大的一個包,在醫院躺了三天才醒。”

  祈銘聞言將憐憫的目光投向羅家楠。羅家楠訕訕一笑,擺擺手說:“不提了不提了,丫丫姐——哎不是,廖副局,沒想到你也當警察了。”

  “沒考上大學,去當兵了,轉業回來進的公安係統。”簡明扼要的陳述了自己的履曆,廖靜轉頭看看祈銘和歐健,“這兩位是?”

  羅家楠趕緊介紹:“這是祈老師,市局法醫,這是歐健,我們組新來的。”

  分別握過手,廖靜朝遠處的簡易帳篷一指,率先帶路:“去看屍體,邊走邊說。”

  夠雷厲風行的,羅家楠想,怪不得才三十多歲就能當上縣公安局副局長。同為幹刑偵的女警,廖靜和苗紅給人的感覺很像,細品又有著些微的區別:苗紅英氣十足,眼裏多少還留有女性的柔美;廖靜則是從骨子裏散出股子陽剛勁兒,甚至連眼神都和有虎目之稱的陳飛不相上下。

  高仁先到的,已經開始上手幹活了,見著祈銘趕緊摘下手套給他遞了件一次性無紡布手術服過去。

  “目前一共發現了六具屍體,有一具是新鮮的,死亡時間預估在三天左右,死因初步判定為扼殺導致的機械性窒息,放那邊那個帳篷裏,還有一具正在挖掘,警犬剛發現,剩下的四具——”廖靜前後分別指了指相鄰的兩個帳篷,“都在這了,先到的法醫還沒空給出具體死因和死亡時間。”

  垂眼望向橫陳於防水布上的骸骨,羅家楠稍稍皺起眉頭。什麽都爛沒了,隻剩被泥土浸得發棕的散亂骨架,黑洞洞的眼眶無聲凝望。

  套好手術服戴好手套,祈銘蹲下身拾起一截骨頭,對光觀察了一番,然後刮下骨頭上沾著的泥土,用指尖撚開判斷幹濕度,抬臉問高仁:“挖掘深度是多少?”

  高仁翻翻記錄:“八十公分到一米之間。”

  “四具都是?”

  “嗯。”

  依次看過四副骸骨,祈銘對廖靜說:“這裏的土層主要是濕性粘土,結合骨骼脫脂幹燥程度、掩埋深度對屍體白骨化進程影響判斷,這四具屍體的死亡時間大約在七到十年之間,更具體的時間段需要建立骨骼內重金屬含量的線性回歸模型做進一步分析,以及骨DNA檢驗和顱骨人像繪製,所以,得把骸骨都運回市局法醫辦。”

  “我們不是把人家祖墳刨了吧?”廖靜隨口開了句玩笑,見祈銘依舊冷著表情絲毫沒有笑的趨勢,自己大方一笑,“這個得等省廳領導下來定,祈老師,你跟高仁先忙,我帶陳隊他們去看挖掘現場。”

  每一塊零散的骸骨都要編號拍照存檔,看似簡單輕鬆其實工作量非常之大,就他們倆人估計忙到明天這個時候都不定能幹完。好在還有兩位法醫,目前正在西邊的山坡那邊進行第六具屍體的挖掘工作。

  “我去看一眼死三天那個,待會過去找你們。”羅家楠來的晚,什麽信息都沒有倆眼一抹黑,怎麽著也得找許傑問個清楚。

  走到最南邊的那個簡易帳篷裏,羅家楠蹲下身仔細觀察防水布上的屍體:女性,二十到三十之間的年紀,發色偏棕發根約有一指寬的黑發,衣著完整,頸部有明顯的勒痕,除此之外無可見外傷;角膜混濁眼球凸起嘴唇略有收縮露出牙齒,露在衣服外麵的皮膚表麵因高溫加速腐敗進程而泛起青藍色的靜脈網;整具屍體呈現出輕微的浮腫膨脹,腐臭味兒揮之不去。

  憋了口氣起來退開幾步,羅家楠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呼吸勉強還算新鮮的空氣,同時四下尋找許傑。要說這現場勘驗組織的夠迅速的,四個小時而已,探照燈都架上了。發電機的轟鳴聲不絕於耳,於黑暗最濃的破曉時分為警員們的工作提供照明便利。

  “誒!許傑!”老遠瞧見許傑和呂袁橋往過走,羅家楠扯嗓子招呼了一聲。

  許傑嗓子啞的厲害,一整瓶礦泉水灌下去還跟砂紙磨的一樣:“我去,今兒可算給老子累脫弦了,就沒一秒鍾閑著的時候。”

  “領導不好幹吧?”

  羅家楠笑著分了許傑支煙。呂袁橋不抽煙,他正好省了。其實呂袁橋也不是一點煙不抽,累得跟狗一樣還得支棱著眼皮的時候也會蹭師哥煙抽提神,可今天有高仁看著,別找罵。

  點上煙,羅家楠朝停放女屍的簡易帳篷那邊抬抬下巴:“具體什麽情況?”

  許傑一臉疲憊的抬抬手,示意讓呂袁橋和羅家楠做出說明,他是下巴都快累脫臼了,同一套話說了不下十遍。

  呂袁橋說:“昨晚十一點前後,有對兒來此野營的情侶發現了屍體,隨後報警,警犬搜尋死者遺物的過程中發現了被掩埋的骸骨,結果一挖下去,熱鬧了,四具,哦,那邊還有第五具正在挖掘。”

  “埋同一個坑裏?”羅家楠皺眉問。

  呂袁橋點點頭,說:“第五具不在同一個坑裏,和之前的有大約兩百米的距離,更遠離路麵,墳坑也更淺。”

  淡藍煙霧飄過眯起的雙眼,羅家楠琢磨了一會,腦子裏出現幅畫麵:“四個埋一個坑裏,第五個拖出二百米遠,這是拖不動了所以就地掩埋?”

  “有可能。”呂袁橋點點頭。

  羅家楠說:“所以是兩起案子,五具骸骨是一起,剛死的那女的是一起。”

  許傑接話道:“還不能證明第五具骸骨和前四具有關聯,所以也許是三起案子。”

  “謔,老許,你這回可是撞上了啊,簡直江戶川柯南啊你,走哪,哪死人。”羅家楠笑著調侃他。

  許傑回手捶了他一拳:“去!這地方離縣公安局還他媽八十多裏地呢,跟我有什麽關係?”

  羅家楠回敬他一拳,笑鬧片刻,問:“死者身份確定了沒?”

  “還沒,看穿著像是度假山莊的服務員,已經派人過去排查了。”

  “行,效率夠高,不愧是市局重案組培養出來的精英。”

  許傑聞言白了他一眼:“羅家楠,不帶這麽誇自己的啊。”

  “實事求是嘛,”羅家楠聳了下肩,“就咱組出來的,有一個算一個,到哪都是頂梁柱的料,唉,大偉是可惜了,跑後勤養老去了,天天對著那‘賈朗台’也不嫌鬧心。”

  笑著搖搖頭,許傑彎腰將煙頭摁熄在石塊上,隨手揣進兜裏。這溝底下跟垃圾場一樣,隨處可見飲料瓶塑料袋、破衣服爛家具之類的破爛。野外現場勘驗起來工作量極其龐大,有時候光撿垃圾就能撿好幾車,不能再給鑒證同僚添堵。

  “誒我這有空煙盒,你——”

  眼瞅著許傑把煙頭揣兜裏,羅家楠伸手要攔他,正說著,就看西南麵的緩坡上一堆人往下走。四個警員一人拎著防水布的一角,裏麵兜的是挖掘完畢的骸骨。人群後麵跟著兩位穿著一次性手術服的法醫,走在前麵那位羅家楠認識,鄒筱筱,省廳下屬的司法鑒定中心所長,年近七十的法醫界泰鬥,非特大案件請不動她。

  視線後移,羅家楠一愣,隨即趕上前:“小夏大夫,你——”

  夏勇輝衝他彎了彎眼睛,朝鄒筱筱那雖近古稀之年卻硬朗板直的背影歪歪頭:“我跟鄒老師過來出現場。”

  ——謔!原來小夏大夫是師從鄒筱筱啊!怪不得之前我讓他給市局法醫辦發簡曆,人家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不對不對,羅家楠腦子一拐,想起那天祈銘收到的簡曆,心裏砰砰敲起了小鼓:那他為什麽又發簡曆了?跟著鄒筱筱不比跟著祈銘更有的混?

  可眼下不是說閑話的地方,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剛挖掘出的第五具骸骨之上。給夏勇輝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待會有空再聊,羅家楠側身擠進簡易帳篷下的人群之中。臨時拉起的白熾燈引來趨光的飛蛾,燈光將來回撲棱的影子投在骸骨零散的藍色防水布之上。

  “天呐。”

  他聽高仁驚呼一聲。

  “這是個孩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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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卷人挺多啊,下章海王還要來呢~

  哎,我跟你們嗦,我今天學習了一下這個這個……屍體腐敗過程的法醫學課件,我的媽呀……隻能影視作品真是美化得無與倫比了,光看照片都快給我看吐了……等有合適的案子的時候給你們詳細描述一下有人要棄文了估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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