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來我們這吧,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張遲摘下軍帽撣了撣,“我們知道你現在很困難,國內基本沒什麽人把你當回事,咱們也曾在一個鍋裏吃過飯,兄弟之間明人不說暗話,加入我們吧。”

  “你們做什麽的?”長久愕然,不知道張遲一進來發什麽瘋,滿口胡說八道。

  張遲一笑“不是誇你,國內計算機業界你可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們所長可是關注你好久了。來軍隊吧,我們這裏沒有傾軋,完全一個聲音說話,隻要你能實打實的做出東西來,你說的就是真理。”

  “這個……”長久有點動心了,畢竟最近的事情對他的打擊有點大,實在是有點……

  “看你也是個漢子,怎麽決定個事也婆婆媽媽的。”張遲說道,“這樣吧,你也要有自己的主意,你好好想想吧,是自己埋頭亂撞到處碰壁,還是有我們保駕護航一展宏圖。長久你還小,國家需要你,好自為之吧。”說完張遲又戴上了軍帽,往外走去。

  長久愣在屋裏,無話可說。這短短的幾分鍾幾句話,幾乎卻動搖了長久的心靈。

  自己費盡了心思,挖空心思的研發技術,替人出主意想辦法,規避發展風險,可是卻換來個這種結局,研製出來的尖端產品卻被人為設障,擋在市場的前麵,難道個人利益還沒有國家、種族前途重要?

  所謂人不能鑽牛角尖,鑽進去就難出來了,長久現在這個狀態就有點問題。

  長久想了一夜,煙灰撒了了一地,月光照在上麵仿佛長了一層白毛。

  長久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迷茫,再也找不出一個答案來,自己這麽拚命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就是為了能早點玩遊戲?不可能自己兩世為人,早就過了癡迷的時候。

  難道為了自己的虛榮,彌補一下前世記憶中潦倒的人生?不可能,自己現在手裏的錢早就可以過上幾輩子,何必再這樣沒日沒夜的工作。

  要說為國效力,自己好像也沒有這麽高的覺悟,更何況國內這麽多的限製,自己也是早就知道的。

  看來還是自己犯賤,非要做什麽自主強國的美夢,仿佛登高一呼就能小弟雲集,散發一下王者之氣就能搞上幾萬的隊伍,自己怎麽沒別人那麽好運,穿越了就能爭王爭霸?

  不但這個時代的人智商沒有下降,反而勢力無窮無盡,腦袋一個比一個僵硬,自己不改變也就罷了,還阻擋自己的強國之路,這又從何說起。

  想了一夜,長久終於悲哀的發現,從古到今,這個社會都是一樣的,沒有一廂情願的事情,就算你想強國也得想把自己血肉奉獻給這個國家就算奉獻出自己的一切,那也得看其他人答不答應。

  沒有人願意別人為自己安排一切,哪怕這是好的也不行,這就是自由嗎?

  長久頓時失魂落魄,從這個方麵看來,似乎自己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自己好像一個傻瓜,推著巨石上山,然後卻被趕了下來。

  心灰意懶之下,長久放棄了在京城的一切努力,連張遲的話都沒有回,直接回了深圳。

  什麽富國強兵,什麽世界第一,什麽追英感美,都他媽的扯淡,自己人除了下套子,還能幹什麽好事。

  日本人是不是龍不知道,反正這麽多華夏人絕對是蟲,除了打麻將選操女還能幹什麽?

  長久下了飛機跌跌撞撞的就回到了研究室深圳總部,滿大個辦公室空無一人,都放假了。

  亂七八糟的紙片、模型,各種元件混在一起,整個空間的感覺就讓人昏昏欲睡。

  長久看著這一切景象,忽的不覺悲從何來,一滴滴的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

  他還是個孩子啊,一個十八、九歲的大男孩,雖然外表的光環足以讓人仰視,但是包含在身體外麵的硬殼被擊碎之後能剩下什麽?

  長久天真的以為自己無私的報效國家,憑著自己的見識,不說趕英超美,至少讓華夏不走彎路還是可以做到的,難道這麽一點小小的願望也不能實現,還是天要忘我華夏,蒙蔽了人們的思想?

  夕陽斜射進辦公室,撒下一片令人眩目的白光,搖曳的電風扇有氣無力的哼哼著,不能驅散悶熱空氣,卻把紙張吹得到處飛揚。

  角落裏卻是一個瘦弱的身軀在抽搐,無聲的發泄著三十年的憤懣與悲哀。

  “吱”的一聲,房門被推開,長久還若無所覺。

  “你怎麽了?”張怡手裏拿著鑰匙,驚訝的看著長久。

  身軀抖了一下,麵對著牆壁,長久沒有說話,隻是拿手臂抹了一下眼睛,伸舌頭舔幹淨嘴角的殘淚,又活動了一下臉部肌肉,才慢悠悠的轉過身來說“都放假了,你來幹什麽?”

  “你哭了?”張怡沒回答長久的話,隻是執著的問道,這眼睛紅紅的,任誰也知道這個大男孩不對勁。

  “沒什麽。”長久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尷尬的解釋道,“剛才開電風扇,一把灰進眼睛了。”

  “騙鬼啊。”張怡白了他一眼,“剛回來?吃沒吃飯?”

  長久搖搖頭。

  “到我家吃去!”

  有了壓力就要釋放,這點至少在長久身上得到了體現。長久笨手笨腳的在廚房上演了好幾出火爆、血腥、暴力大戲之後,終於被張怡轟了出來,至少心情平複了很多。

  “真好吃,張姐的手藝真不錯。”長久狼吞虎咽,嘴裏滿塞著食物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不是作假,實在是長久幾乎一天沒有吃飯了,心情回轉之後隻覺得說不出的餓。

  張怡倒沒動幾筷子,喝了一點湯就看著長久,心中不由得一陣憐惜,這孩子真吃了不少苦,小小年紀就承擔了太多的希望,不是別人強加的,而是他自己背上的。

  長久自己或許不覺得,其他人卻看的清清楚楚,隻不過這個時代似乎人人都這樣,長久特別突出而已,真是以公為先,哪裏想到過自己。

  長久平時嘴裏說得人模人樣,什麽自己不做改革的犧牲品,什麽要以自己為發展的方向,其實全是狗屁,至少張怡就覺得這個小家夥為了國家出盡了全力,哪怕交換機研發最緊要的關頭,隻要國家一召喚,他義無反顧。

  “慢慢吃,喝口湯。”張怡給長久盛了一碗,“怎麽成了這個樣子,難道北京就沒人照顧你?”

  “我自己就是懶,嗬嗬。”長久傻笑道,滿嘴的飯粒。

  “別把自己累著,身體還是自己的。”

  長久停下筷子,好像想起了什麽“張姐,你說咱們開了這個研究室,做出了全國第一的交換機,為了什麽?”

  “為了自己賣啊。”張怡脫口而出,看著長久的臉色,隨即又加了一句,“或許還能為國家做點貢獻,對,填補了國家的空白。你怎麽了,在北京有什麽難事?”

  長久苦笑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你看出來了,不錯,交換機在北京沒通過。我們做的成功,但是現在還到不了市場。”

  “一個產品的成功不在於能不能賣,它有它的曆史意義,日後會有人記住你的發明的。”張怡柔聲安慰長久道。

  “不是這樣的,是我自己想差了。”長久搖搖頭,放下了勺子,“我把商業研發和技術強國混在一起了。其實國家富強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國家發展政策哪有我一個小老百姓插嘴的餘地,我何德何能要做這個?”長久哈哈大笑起來,隻不過有點苦澀。

  張怡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睛安慰之。

  “我想過了,與其在國內束手束腳,不如去香港。”長久繼續說道,“不是大陸一個市場,哪裏都能做大事,沒有人願意聽一個毛頭小子的話,可笑我還妄圖影響國家發展,真是不自量力,這個世界能把自己照顧好已經不錯了。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如果人人都能善其身,天下估計離安定繁榮也就差不多了。”

  這孩子,頭腦裏都想的什麽啊!張怡驚訝於長久的顛狂,不知道該怎麽做,不過看著長久的眼睛漸漸清明,遠沒有剛剛的迷茫,也就放心了。

  長久在張怡家睡了一覺,早上起來則神清氣爽,仿佛變了一個人。所謂有了生活目標就能大步前進,國內不讓搞咱就去國外,能有多大事情,難道非要寄人籬下,凡事都要看人臉色。

  遲早有一天,我要他們把我請回去,長久恨恨的想到。

  這個也不是妄言,華夏有太多牆內開花牆外香的事情了,國內總得不到承認的東西卻總被老外讚不絕口,然後又被國人恭恭敬敬的迎回來,仿佛國外的一鍍金屁也是香的。

  自卑,還是自虐?沒人知道,反正崇洋媚外的風氣漸漸擴散開,土貨不吃香了,那就鍍金吧,長久打定主意了,還是去香港,那裏應該有更大的空間。

  隻是放不下自己的隊伍,那可是戰友啊,長久委托張怡安排這些事情,自己則在第二天過了海關。

  在這一年,虞博士也退出了,不是他不想做,而是為了研發5微米技術國家已經投了可觀的人力與物力,光資金就消耗了幾億,工程浩大卻進展甚慢,逐漸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其它的困難倒也能克服,隻是漸漸的資金供應不上了,不是減少就是被挪用,實在不堪忍受。最後這個名動一時的浩大工程倒也無聲無息的死了,留下一攤子爛尾,不過這是後話了。

  虞博士在曹長久到了香港之後就遞交了辭呈,表示身體有恙不能完成這項工作了,工程項目組倒也沒有難為他,還是很客氣的批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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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也不自虐了,俺妥協了,去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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