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我是個織夢家。...)
  入場的邀請函在第二天就送到了紀繁音的住處, 正式的首映則是再之後的一天。

  這一次宋時遇倒沒有再打電話預約時間,白晝撞了上來。

  “我要練習一下去遊樂園怎麽玩。”他說, “要一整天。”

  “明天不行,”紀繁音隨手翻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表,“後天怎麽樣?”

  她估摸著自己參加完首映回家正好能睡下,因為路程比較遠,所以趕路的過程中應該就能寫完影評。

  “明天不行?”白晝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行程還挺滿,我選課都沒這麽麻煩。”

  他似乎就是這麽隨意一嘲諷,但紀繁音從中獲得了一點靈感。

  不如寫個簡單的小程序,把她的日程安排進行半公開, 那麽客戶每次想要預約的時候也不必打電話, 而是打開小程序一看什麽時候她可以接受預約。

  ――科技發達真好。

  紀繁音認真地把這個小程序的想法記了下來,決定等有空的時候再考慮實行辦法。

  畢竟, 想法雖好,也得看看客戶們到底願不願意用這個小程序。

  此外, 還得思考一下怎麽繼續在客戶數量上進行開源的問題了。

  再怎麽說, 宋時遇和白晝一個開公司一個是學生,區區兩個人不可能瓜分完她的時間。

  是時候去尋找金韭菜三號的痕跡了。

  同為海王,紀繁音覺得自己大致明白紀欣欣內心在想什麽。

  對紀欣欣來說, 養魚大概是她證明自己實力魅力的一種方式, 這種養殖其實並不隻局限於愛情這一麵, 也包括了其他的感情。

  親情、友情、愛情、尊敬憧憬之情……

  紀繁音現在還不知道原因, 但她能看得出紀欣欣對這些情感有著“越多越好”的執念。

  這同時也造成了另外一個結果:紀欣欣的魚塘裏魚苗質量其實稍微有點參差不齊。

  紀繁音根據自己的記憶,把自己所知道對紀欣欣充滿迷戀的人給寫下來做了個簡單的分類。

  第一個分類很簡單, 是紀繁音記得的、“未來”經過宋時遇的介紹,確實把“紀繁音”當做替身來緩解過寂寞的人。

  她林林總總也記下來六個名字, 加上宋時遇和白晝一起湊了個很吉利的數字“八”。

  第二個分類就不能偷懶而需要好好做條件篩選了。

  首先,金錢不夠充足的不要。一來收益太低不劃算;二來如果不是出手特別大方的冤大頭,她可吃不消殺價這種行為。

  其次,作為一個資深顏控,不好看的也不要。

  即使職業素養足以讓紀繁音對任何人溫柔體貼任勞任怨……擁有一張好看臉的客戶還是能令她的容忍度稍稍提升。

  比如宋時遇,比如白晝,都是一挑一的好看。

  火氣實在上頭時,看一看對方的臉,怒氣槽都能從100降到……降十個點,到90吧。

  最後一點,就是對方必須是自願上鉤的。

  從宋時遇白晝這種人身上賺錢紀繁音的良心是一點也不痛,如果換成別人那就不一定了。

  三條過濾條件一篩……

  人選似乎也還是不少。

  隻能說這海域不小。

  接下來的就是按照紀欣欣的社交路線去試探和接觸那些可能的人選了。

  宋時遇和白晝兩個,是紀繁音本來就認識的。縱然不熟,也比陌生人好出手。

  如果是陌生人,就必須從社交第一步的互相認識開始了。

  紀繁音翻出一個軟件,在電腦上認真地做了一個思維導圖來計劃接下來的活動。

  理論上來說,第二天下午的電影首映會上,也是有可能會碰見備選人的。

  因為紀繁音記得紀欣欣有條魚就是剛畢業不就直接拿了重量級獎項的新銳導演,人也長得不錯,風流瀟灑,後來還差點綁架了紀欣欣強行占有她。

  這占有欲和偏執程度看起來很有成為韭菜的潛力。

  紀繁音對電影首映做完了功課,拿起入場函看了眼,用另一隻手的手指輕輕彈了它一下。

  一石多鳥的行程,當然要去看看的。

  ……

  賀深主演、大導執鏡的新電影首映式,本來就不對大眾公開,隻請了業務相關人士及其家屬過來參加,記者大多隻能在外場參加記者會,並不能進入內場觀影。

  紀繁音尋思自己隻是來看個電影準備回去寫觀後感,沒有盛裝出席,輕度散光的她還特地戴了一幅眼鏡。

  結果到首映式會場門前時,她才發現門口站著一圈蓄勢待發的記者,長槍短炮裝備齊全,伺機上前采訪任何一個往裏走的人。

  而那些手持入場函的人,雖然不說衣著多麽多麽華麗,但至少也是男士西裝女士禮裙。

  唯有紀繁音穿著寬大衛衣和牛仔褲,披肩散發,像是一個路過的文藝女青年。

  換成別人可能會回家換衣服,紀繁音卻很淡定地把眼鏡戴上直接往人群的方向去了。

  前方正好有兩人被記者攔下接受采訪,紀繁音徑直從他們的背後穿了過去,對努力向她遞話筒的記者們全部采取了無視的態度。

  她耍大牌脾氣不好的新聞又何止一次兩次,另一個世界的人和紀繁音本人早就都已經習慣了。

  迎賓小姐微微笑著朝紀繁音鞠躬:“您好,請出示一下您的入場函。”

  紀繁音遞出入場函等待對方檢查完畢登記入場。

  等到走進內場之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剛剛後麵接受采訪那兩個人好像有點眼熟。

  究竟是在哪裏見到過呢?

  她好奇地回頭看了一下,正好見到那對夫婦挽著手走入內場,三人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夫婦二人裏的男性立刻對紀繁音怒目而視。

  紀繁音:“……?”您哪位?

  婦人則放開了搭在丈夫身上的手,快步朝紀繁音走了過去,輕斥道:“你怎麽進來的!”

  紀繁音看了看門口的迎賓台,又看了看婦人,覺得對方可能腦子有點不太清醒:“我是隱身……嗯……穿牆進來的。”

  “說什麽胡話!你……難道你是知道今天時遇會來,才混進來想見他?”婦人又急又怒地問。

  聽到她這麽說,紀繁音恍然地又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對夫婦。

  ――哦,是紀家父母。

  太久不見,有點忘了。

  “宋時遇會來嗎?”紀繁音無所謂地問,“跟我沒關係,我是來工作的。”

  紀母急道:“你好吃懶做,畢業都差點沒過關,能有什麽工作!別丟人現眼了,我現在就讓保安帶你出去!你真是越大越不像樣了!”

  她說著就要上前拉紀繁音的手,被後者輕易地避開了。

  紀繁音晃了晃手中邀請函,笑著問:“這麽要麵子的你們,真的打算在這裏和我關於入場函是真是假、我到底是怎麽進來的事情大吵一架、自取其辱?”

  ……紀家父母當然幹不出這對他們來說落麵子的事,隻能忍氣瞪著紀繁音轉身離開。

  內場被布置成了小型電影院的風格,每張入場函對應一個座位號。

  有的人趁著電影開場之前的時間進行社交,紀繁音原本的打算是直接去自己的座位坐下,可紀家父母剛才鬧這一出讓她心裏改了主意。

  總得讓他們死個心、無話可說才是。

  紀繁音才花了不到十秒鍾的時間思考打臉辦法,一名穿著酒紅色魚尾裙的女士就踩著高跟鞋“踏踏”地朝她走了出來。

  紀繁音太熟悉這種類型的女強人了,她們走路時簡直都自帶氣場和風扇。

  “是‘影音說影’老師嗎?”女強人大方地伸手打招呼,“我是賀深的經紀人章凝,請問怎麽稱呼您比較方便?”

  “我是紀繁音,”紀繁音頓了頓,“不需要用敬稱。”

  章凝掩著嘴樂了一下:“我也沒想到你這麽年輕。”

  紀繁音總覺得她話裏有話。

  “啊,對了,賀深有點事還沒到,讓我代他和你打一聲招呼,說他很希望看到你真實的影評。”章凝側身指了指側麵的休息廳,“首映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你想去那裏的水吧坐一會兒嗎?”

  紀繁音更加覺得奇怪起來了。

  她想了想還是點頭:“好。”

  賀深難道也是紀欣欣的魚嗎?

  不合理啊,這樣的優質對象,如果紀欣欣真的圈到手裏,不可能會沒人知道。

  “那我帶你過去吧。”章凝立刻說著往那個方向走,邊走邊說,“我還擔心你在這個場景裏會覺得不適應,看起來你好像還蠻習慣的?”

  “適應是指和人聊天?”紀繁音笑了一下,她說,“剛才那是我的父母,他們不知道我也會來。”

  章凝露出微微詫異的表情,回頭找了找紀家父母的位置。

  紀繁音也隨之停下腳步,站在“貴賓休息室”的引路牌門口回首往難掩震驚的紀家父母看了一眼。

  他們臉上幾乎是清清楚楚地寫著一排“你為什麽能進去?”的大字。

  紀繁音朝這對偏心到沒邊的夫婦微微一笑,跨入了休息室。

  孩子就像是一麵鏡子,你對它投注什麽,它就顯示什麽。

  當家長對孩子的一切都給予否定時,孩子自然而然地就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偏心不是一日一夜之前就能成型的,紀繁音是在漫長的十幾年時間裏一點一點地失去了自尊與愛。

  紀家父母即使沒有真的逼死“紀繁音”的意思,在未來的她自殺這件事情上也難辭其咎。

  更何況他們還不知悔改,何必給他們好眼色。

  ……

  另一頭的紀父火氣暴漲,根本按捺不住就拉著紀母大步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二位,請出示一下入場函。”貴賓休息室門口的保安盡職盡責地攔住了他們。

  “你認不出我是誰嗎,小夥子?”紀父壓抑著脾氣問。

  保安不卑不亢:“我是新人,確實不認識二位。如果能看一下入場函確認您是否擁有貴賓資格就好了。”

  紀母隻能邊軟聲安慰紀父,邊拿出放進包裏的入場函。

  保安用腕表掃了一下入場函上的二維碼,露出公式的為難之色:“二位恐怕並不在貴賓名單裏。”

  “剛才那個小姑娘是我們的女兒,她為什麽能進去?”紀父壓低聲音質問。

  “剛才和章凝女士一起進去的那一位嗎?”保安反問。

  紀父:“……剛才和她在一起那個女人就是章凝?”

  “是啊。”保安古怪地注視著他,“您……不會不認識這位今天活動的主辦商負責人吧?”

  紀父的臉憋成了難堪的紅紫色。

  紀家雖然是個中產階級,但要和各個圈子的“資本”比,還是差了個門檻的。

  本來紀家父母滿以為能往上晉升的那個可能性全在紀欣欣身上,誰知道紀繁音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悶聲不響地早他們三個人一步先邁進了更上層的圈子裏?

  “原來你姓紀,是那個紀啊,我記得他們是宋時遇邀請來的。”章凝邊帶著紀繁音往裏走邊半開玩笑地說,“請他們一起進來休息室也可以哦。”

  紀繁音也懶得理會章凝這話是不是試探,她簡單道:“不必了。”

  進不來才清淨。

  “那邊是水吧,還有日料,甜品,想吃的都可以直接自取。”章凝介紹了一下休息室內部的構造,“你要是不想和人交流,這裏麵比外麵更適合你。”

  她們兩人一路走進來,一個張揚,一個卻一身日常,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可謂是相當引人注目的組合。

  但休息室裏零星的人們並沒有表現出主動上前搭話的意思。

  紀繁音喜歡這種人人帶著點冷漠和自傲的社交場合,讓她覺得很省力。

  “我還有外麵的事情要處理,你在這兒一個人沒關係吧?”章凝領著紀繁音到一張桌子邊上坐下,“等賀深來時,他應該會想見你。”

  章凝說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暗示性地朝紀繁音眨了眨眼,像是鼓勵她問出那個問題。

  紀繁音懶洋洋地順了她的心:“為什麽?”

  章凝滿意地笑了笑:“賀深可是對你的影評一見鍾情,把你引作了靈魂好友,說你們對電影的評價和關注點一模一樣,所以非讓我邀請你過來看他的首映。”

  紀繁音揚了揚眉:“所以關注是他點的?”

  “如假包換。”章凝調皮地擠了擠眼睛,“還焦慮地跟我說,你怎麽隻看了他三部電影,裏麵還沒有他自己覺得最滿意的那一部……咳,這些我告訴你了,你可別讓賀深知道我和你說了啊。”

  紀繁音一時拿捏不準章凝這些話的目的是什麽,臉上表情滴水不漏:“承蒙賀先生厚愛,希望這一次合作愉快。”

  章凝朝紀繁音拋了一個火辣的飛吻,氣場萬千地走出了休息室。

  眼看距離電影開場還有十幾分鍾,紀繁音到水吧要了一杯果汁。

  和穿著禮服的女士們不一樣,紀繁音可以盡情地喝完好幾杯飲料而不用擔心自己的肚子凸起來不好看。

  就在紀繁音叼著吸管吸果汁時,仍然陸陸續續有人進入貴賓休息室。

  偶爾的情況下,紀繁音還能察覺到他們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不太在意地一掃而過,立刻移開。

  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跳出來的的是陳雲盛的消息,他發了一張自己在籃球場旁的照片,頭發汗濕,手裏拿著一瓶水,笑出一口白牙,看起來好像是從哪個少年運動番裏走出來的帥氣男二。

  紀繁音光是看這照片都覺得自己年輕了好幾歲。

  【陳雲盛:今天校際籃球聯賽半決賽,雖然分數一直咬得很死,但代表我們學校贏了>A<】

  紀繁音盯著他消息最後的那個>A<笑了一下,覺得同是小年輕,十個白晝綁在一起的可愛程度也比不上陳雲盛。

  她還沒回複,陳雲盛又飛快跟了下一條消息:【決賽是在下周末,姐姐有空回母校看比賽嗎?我們隊內可以提供最佳的觀賽座位!】

  緊跟著是第三條:【姐姐忙完了記得回複我⊙_⊙】

  紀繁音確實沒來得及回複。

  貴賓室裏的人來來去去,終於有一雙啞光的男式手工皮鞋停在了她麵前。

  正支著下巴玩手機的紀繁音抬頭看了一眼來人,對方的視線正驚訝地在她臉上小幅度掃視。

  “看來你認識我妹妹。”紀繁音說。

  “……妹妹?”

  “紀欣欣是我的雙胞胎妹妹。”紀繁音眨了眨眼,令人嫉妒的長睫毛輕輕一垂一掀,“怎麽,你不是把我認成了她嗎?”

  “原來如此,”男人像是掩蓋自己的失禮似的輕輕咳嗽了一聲,“我剛剛還在想……這也相似得太過分了。”

  “畢竟是雙胞胎。”紀繁音示意了一下身邊的座位,“你要坐嗎?”

  “我聽欣欣說過你的事情。”男人坐了下來,視線忍不住一個勁地往紀繁音臉上看,最後忍不住說,“但你跟我之前聽說的不一樣,咳,不如說差很多。”

  “是嗎?”紀繁音揚眉,“倒也不是,我以前確實和現在不一樣。我是紀繁音,怎麽稱呼你?”

  “啊,”男人又尷尬了一下,“我叫岑向陽。”

  紀繁音也啊了一聲。

  出現了,新銳導演岑向陽,未來的綁架犯和強-奸未遂。

  岑向陽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他期待地問:“你也聽欣欣說過我的事情嗎?”

  紀繁音選了個比較委婉的說法給他聽:“我和欣欣不太聊這些。”

  岑向陽顯得有點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他長得是時下流行的鹽係長相,從臉型到五官都沒有什麽攻擊力,看起來有點文藝青年範,再戴上一幅細框的金邊眼鏡,立刻就人模狗樣了。

  ――光看外表和談吐,誰知道這位是個偏執犯罪預備役呢?

  哦,宋時遇也不比這位白到哪裏去。

  短暫的失落以後,岑向陽很快打起了精神:“欣欣去法國之後好像很忙,聊天的時間也不多,她和家裏人聯係多嗎?現在過得怎麽樣?”

  “她的能力,換個國家也不用擔心吧?”紀繁音反問。

  “你說得對,”岑向陽也看起來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不過雖然相信她的能力,看不到她時總是會擔心各種各樣的事情,恨不得她能永遠陪在我身旁,不分開。”

  紀繁音靜靜地看著他。

  “……不該和你說這些的,”岑向陽回過神來,有點不好意思似的道歉,“我是個導演,你呢?”

  就在這時,休息室門口又出現了晃動的人影。

  紀繁音不經意地一抬眼就見到了不遠處剛帶著紀家父母走進休息室裏的宋時遇,後者若有所感地把目光投來,立刻和她的視線撞在一起,而後像是帶著點不悅似的微微一沉。

  正身處營業時間外的紀繁音不慌不忙地噙著笑向宋時遇舉起果汁杯示意一下,然後才回答了岑向陽的問題。

  “以我自己的標準來衡量的話,說得好聽一點:我是個織夢家。”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