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崩潰
  看到那封信的夏遠第一時間帶禁軍封鎖了紫雲城的四個城門,又派人騎快馬往城外四個方向疾追了多半日,最終無功而返。

  夏遠跌坐在夏錦汐的輕煙小築院門外,在夏錦汐的房間裏待了整整一日之後才離開。

  他吩咐下人依舊每日裏前來輕煙小築灑掃奉茶,所有擺設都按照夏錦汐臨走之前的樣子布置,之後便去了夏氏祠堂,又在已故夏夫人的牌位前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一早出來,他便跟藍景鈺遞了辭呈,並讓人將大門上方寫著“太尉府”的匾額換成了夏府二字,自此便在府裏稱病閉門不出。

  得知這些消息的時候,桃夭夭剛從桃灼的淺雲閣裏出來。

  她將自己關在淺雲閣裏整整兩天,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忙,親手將院裏院外打掃了一遍,又將桃灼的書房按照原先的樣子整理了一遍。

  出來的時候,她懷裏抱著一摞書,是她剛入侯府那會兒桃灼幫她挑選的書,還有桃灼親手寫的字帖和批注。

  看到桃夭夭終於開了門,門外守著的珠兒和碧兒慌忙站了起來。

  珠兒接過桃夭夭懷裏的書,碧兒則遞給桃夭夭一封信:“小姐,這是太尉府的人送來的,說是夏姑娘留給您的信。”

  桃夭夭一把接過那封信,看到第一行的時候,她便抬步就往外走。

  碧兒緊追了兩步:“小姐,來不及了!夏姑娘已經離開兩日了,夏大人第一時間就讓人去追了……

  她是晚上離開的,沒有驚動任何人,隻牽走了馬廄裏那匹大公子送她的棗紅馬……”

  桃夭夭深吸了一口氣,她緊了緊手裏的這封信,輕輕閉上了雙眼:“如果,當初我不教她騎馬,或許夏大人將她追回來的幾率會大一些……”

  許久之後,她緩緩睜開眼睛:“太尉府如今情況如何?”

  碧兒搖搖頭:“沒有太尉府了小姐,夏大人已經辭官,皇上已經準了他的辭呈,夏大人如今閉門稱病,誰也不見。”

  “辭官……”桃夭夭木然地笑了兩聲,轉身朝玉笙居方向走去。

  夏大人辭官是明智的。

  現在的紫雲城,跟洛雲錫關係最密切的,除了他們定遠侯府,就隻有太尉府了。

  藍景鈺現在是沒找夏府的麻煩,卻不代表今後不會。

  睚眥必報的小人,隻要騰出了手,是一定會咬人的。

  ……

  臨近玉笙居的時候,桃夭夭忽然聽到一陣呼喚聲,她停住腳步,聽出那陣呼喚聲要尋的是程氏。

  桃潛是前太子的黨羽,死在了那場宮變當中,而桃夭夭則是受了薛府的連累。

  薛家人被趕出了紫雲城,且永世不得入朝為官,又被沒收了所有家產,即便是後來新帝登基大赦了天下,他們也沒有大張旗鼓地在京城出現,似乎已經銷聲匿跡了。

  哥哥曾經跟她提起過,說太後跟薛嵩依舊暗中有著聯係,雖然曾經有言官跟藍景鈺諫言,藍景鈺卻三兩句話就打發了過去。

  藍景鈺將太後聯係薛嵩這件事定為一名普通女子對娘家之人的幫襯,朝臣便也不敢再說什麽。

  哥哥的人找到桃依依之時,桃依依已經被薛楚蕭賣到了青樓,又幾經輾轉到了一名富商手裏,哥哥讓人將她贖回了侯府,她卻因為驚嚇和染病最終不治,最後死在了程氏的懷中。

  自那以後,程氏便瘋了,時常說些瘋話,還見人就打,哥哥便讓人將她關在了怡蘭苑,找了幾個身強力壯的丫頭婆子伺候她。

  或許是因為這幾日侯府新喪,下人都忙著喪事,所以才給了程氏跑出來的機會。

  “程姨娘……程姨娘您在哪兒啊?”幾名丫頭循著足跡尋來,卻在看到桃夭夭的時候又驚又怕地跪在了地上。

  “大……大小姐!”那幾名丫頭的身子微微發著抖,不隻是因為自己職責失誤弄丟了程姨娘,更是因為,她們麵前的這個大小姐,從大公子死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不再像之前那樣愛跳愛笑平易近人,話也明顯少了起來。

  明明從來沒有過問過掌家的事情,這幾日卻迅速對掌家一事上了手,且用的手段都是她們之前從未聽說過的,就連蔣管家都對大小姐敬畏有加。

  想到桃夭夭前日裏對那兩個懈怠下人的懲罰,那幾名丫頭的身子便抖得更厲害了。

  “起來吧,怎麽了?”桃夭夭沉聲開口,她自然清楚自己這幾日的作為嚇到了她們,可是她必須這麽做。

  哥哥不在了,偌大的侯府得撐下去,她必須得逼著自己長大,就算再不願意沾染這些瑣事,她也必須打起精神來,她不能讓哥哥走得不安。

  “謝大小姐!”幾名丫頭站起身來,為首的一名丫頭大著膽子上前一步,“奴婢們給程姨娘送飯的時候,程姨娘趁人不注意跑了出來,似乎是往玉笙居方向來了。”

  “我知道了,繼續找吧,下次看好她。”桃夭夭沒有為難那幾個丫頭,轉身帶著珠兒和碧兒沿著青石板小路到了玉笙居的院門前。

  她已經兩日沒在玉笙居住了,院門便是關著的。

  她上前一步推開了院門,才推了一半,忽然“呀”地一個尖利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披頭散發的程氏不知從哪裏跳了出來,對著她張牙舞爪地笑著。

  桃夭夭被嚇了一跳,皺著眉頭往旁邊撤了撤身子。

  當看到程氏身上掛著的那一身玫紅色的衣裙時,她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那幾名丫頭也看到了程氏身上的衣裳,瞬間就就嚇破了膽,她們慌忙上前拉住程氏,慌慌張張地將程氏外麵的衣裙扯了下來:

  “大小姐,您聽奴婢解釋!這衣裙不是奴婢們給程姨娘穿的,是她自己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套上的!”

  “小賤蹄子!還我衣裳!”程氏惡狠狠地對著那幾個丫頭吼道,她一腳踢開一人,又用指甲刮花了另外一人的臉,現場一片驚呼躲閃聲,場麵幾乎失控。

  “這麽些人,還控製不住一個瘋子嗎!”桃夭夭的聲音沉了下來,她看了珠兒和碧兒一眼,厲聲喝道:“你們兩個,將她給我綁了!”

  “是!”珠兒和碧兒答應了一聲,快步走上前去,利索地抽出程氏衣裳上的絲帶將程氏綁了個結結實實。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賤婢!放開我!”程氏歇斯底裏地大聲吼叫著,臉色通紅,脖子裏青筋直露。

  她猛地回頭看向桃夭夭,眼中滿是嫉恨。

  桃夭夭的一身素衣非但沒有讓她顯得平庸,反而不施粉黛的她裹在那身素衣當中,更襯得她盈盈一握的腰身楚楚動人,程氏的臉色頓時變得凶神惡煞:

  她使勁往前掙了掙,“呸”地一聲朝著桃夭夭啐了一口:“你個小賤人!跟你娘一樣,沒一個好東西!專門勾引人的狐媚……啊——”

  後麵的話她沒有說出來,被桃夭夭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臉上。

  桃夭夭的這一巴掌雖然沒用內力,卻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程氏的臉頰頓時腫了起來。

  程氏嘴角鮮血直流,發出“啊啊”的含糊不清的慘叫聲:“殺人啦!殺人啦!——”

  “看來還是哥哥對你太仁慈了!若是再被我聽到一句你汙蔑我娘的話,我就要了你的命!”

  桃夭夭伸手掐住了程氏的脖子,眼神冷得能殺人:“我說到做到!”

  程氏被桃夭夭冰冷的眼神嚇住了,她狠狠地打了個哆嗦,沒敢再說一個字。

  “把她帶回怡蘭苑去,先綁兩天,若是再敢往外跑,就把腿給我打折了!”桃夭夭狠狠地丟開程氏的脖子,轉身推開了玉笙居的院門。

  “是!”那幾名丫頭戰戰兢兢地上前,從珠兒和碧兒手中接過了程氏。

  程氏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哭哭笑笑地被幾名丫頭拉扯著往怡蘭苑方向走。

  “死了……都死了……哈哈哈哈——”

  “死了好啊……沈卿塵死了……桃灼也死了……”

  “……依依,潛兒,老天有眼,替娘為你們報仇了!”

  桃夭夭已經踏進了玉笙居的院門,腳步卻猛地一頓,她匆忙轉身,一把推開珠兒和碧兒就往外走。

  “小姐,您去哪兒?”珠兒和碧兒跟著桃夭夭又出了院門,追出來的時候,就見桃夭夭已經站在了程氏的跟前。

  “你剛才說什麽?誰死了?”桃夭夭的雙目通紅,一字一句地看著程氏開口。

  程氏被忽然出現的桃夭夭嚇了一跳,她慌亂地搖著頭就往身邊丫頭身後藏:

  “鬼啊!鬼啊!你不要來找我,潛兒已經死了,你要報仇,去找姓薛的報仇去,別來找我,別來找我!啊——”

  “我再問你一句,你剛才說誰死了!”桃夭夭怒吼了一聲,一把抓住了程氏的頭發,情緒幾近失控:“我娘分明去了玉劍山莊,你竟然敢咒她!”

  程氏哆嗦著身子劇烈地搖頭:“放開我,放開我!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看著程氏眼底的茫然,桃夭夭猛地鬆了手,轉身就往外走。

  她忽然想起了送娘離開之時娘的虛弱,想到娘盯著自己時候眼中的不舍,想起了哥哥的閃爍其詞,還有阿崢剛剛回京之時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哀傷。

  她好笨啊!

  爹爹一病不起,她竟然還開玩笑說是爹爹思念娘親了,她那是在爹的傷口上撒鹽啊!

  所有的人都在為她著想,她曾經那麽幸福看,卻從來不知道珍惜,一直在沒心沒肺地揮霍著那再也回不來的親情。

  “夭夭,父親去找母親了,你不用去找他,他到了該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的……”

  哥哥臨行之前的叮囑依稀言猶在耳,可是,什麽時候又是他該回來的時候?

  心口處一陣針紮似的疼痛,從腳底升起的那股寒意鋪天蓋地,幾乎將桃夭夭凍僵。

  她捂緊了胸口,跌跌撞撞地一腳踹開了桃崢的房門。

  桃崢正跟蔣管家低聲說著些什麽,見到桃夭夭進來,桃崢慌忙迎上前來。

  “……姐……你怎麽了?”桃崢小心翼翼地看著桃夭夭,眼底滿是擔憂。

  他伸出手去,想要像平時一樣扯一扯桃夭夭的衣袖:“姐,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桃夭夭揮開了桃崢的手,臉上是努力壓抑著的哀傷。

  或許……

  一切還隻是她的猜測。

  或許……

  娘親本就平安無事地活著。

  “……正好你和蔣管家都在,我問你們,哥哥都已經下葬了,爹為何還沒回來?”桃夭夭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發顫,眼底滿是希冀。

  “這……”桃崢的臉色猛地一變,他緊張地看了一眼蔣管家,見蔣管家也是眼神微閃,便支支吾吾地開口:“許是……許是玉劍山莊離得遠……”

  “是嗎?”桃夭夭身子一抖,桃崢和蔣管家的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哥哥戰死沙場,從玄幽到紫雲城,路上必定經過玉劍山莊!若是爹爹在玉劍山莊,他又怎能不知情?”桃夭夭咬緊了牙關沉聲開口。

  “許是……許是他怕母親擔憂,想瞞著母親,便暫緩了行程,也或許……”桃崢擦了一把冷汗,一步一步地往蔣管家身邊退去。

  “桃崢!事到如今,你還在騙我!”聽到桃崢提到沈卿塵,桃夭夭的情緒終於崩潰了。

  她的聲音猛地拔高,尖利中帶著顫抖:“娘她根本沒在玉劍山莊是不是?

  她的身體,根本撐不到玉劍山莊是不是?

  從咱們一起離開家的那一刻起,娘就一直在找機會支開我是不是?”

  桃夭夭的聲音忽降,她哆嗦著身子蹲在地上,淚如雨下地喃喃自語:

  “你們都在騙我!你們竟然都在騙我!我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娘……女兒不孝……娘——”

  桃夭夭用盡全身力氣哭喊著,喉嚨裏一陣腥甜傳來,胸口和腦袋同時傳來一陣劇痛,她終於再也支撐不住。

  她腳底一軟,眼前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姐——”

  “小姐——”

  耳邊是桃崢和蔣管家急切的呼喊,桃夭夭“噗”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再也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