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崖底,山洞,軟軟糯糯的唇……
  “我為何要知道多高多遠啊?”陶夭夭笑道,“反正會有人來救咱們的……當然了,救我隻是順便,但是世子您就不一樣了,身份高貴嘛!就算長公主和桃大人不出手,祁大哥也會很快趕來的。”

  陶夭夭見洛雲錫沒有接話,又問:“世子,你剛才,為何會親自跳下來救我?”

  許久之後,就在陶夭夭覺得洛雲錫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涼涼地拋下了一句話,卻讓陶夭夭黑了臉。

  “隻要是我玄幽王府的東西,就算是阿貓阿狗我都會救。”

  陶夭夭咬了咬牙,好,看在他舍命陪自己的份兒上,她忍!

  “世子,您冷嗎?”一陣涼風吹來,陶夭夭縮了縮肩膀。

  意料之中的,她沒有等來洛雲錫的回話。

  “世子,您肚子餓了嗎?我荷包裏有牛肉幹,你要不要吃?”

  陶夭夭再問,順便伸手摸出了兩粒牛肉幹塞進了嘴裏。

  依舊是意料之中,洛雲錫還是沒有說話。

  “世子……”

  “陶季,你很閑嗎?”洛雲錫終於開口,聲音裏帶了些顫音,不知是冷的,還是被陶夭夭氣的。

  “這裏這麽靜,我害怕嘛!”陶夭夭小聲開口,“總得有點聲音才好。”

  “害怕?”洛雲錫輕笑,“你連蛇和蒼猊犬都不怕,竟然怕靜?”

  “我不隻怕靜,我還怕黑。”抬頭看著天上那輪圓月,陶夭夭悶悶地開口,聲音裏帶了些落寞,她說的是真話。

  她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些天裏,她最害怕的就是晚上睡覺,因為隻要一閉上眼,她就會夢到滿身是血的父母。

  很長一段時間裏,她晚上都不敢熄燈睡覺,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的陶青爹爹便等她每晚睡著之後再親自過來熄燈,還托商隊給她帶來一隻剛滿月的狼犬,也就是阿黃陪著她。

  再後來,陶青爹爹忙起來的時候,每晚來她房間熄燈的人便換成了軒哥哥。

  雖然祖父跟她說了十五年前的那些往事,可是對於已逝的陶青爹爹,她是無論如何都恨不起來的。

  就像對於她的親生爹爹,那個薛相,還有薛府的那些人,她又是無論如何都喜歡不起來的。

  唉!

  陶夭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真愁人!

  要不這個親爹,就不認了?

  她閉起一隻眼睛,伸出食指和大拇指,遙遙地捏了捏月亮:“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世子,您看這月亮,多美啊!

  祭月祭月,月亮是圓了,可是親人卻都不在了,團圓的日子,卻隻能依靠月亮寄托思念,也不知道他們在那個世界裏過得怎麽樣……”

  對麵的崖壁沉默了好一陣,陶夭夭吸了吸鼻子:“世子,我這麽傷感,您好歹安慰我一下啊!”

  “傷感?”洛雲錫冷笑了一聲:“有時間在這裏傷感,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自救。”

  陶夭夭被洛雲錫噎了那麽一下,心頭的那陣感傷瞬間消失了無影無蹤,她撇撇嘴哼哼了兩聲:

  “您身份高貴,含著金湯勺出生,身邊又有至親之人相伴,自然不需要靠祭月節寄托思念,您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月亮,是體會不到我們這些俗人卑微的心願的!”

  出乎意料的,陶夭夭原本以為洛雲錫會因為她的話發火,卻沒想到洛雲錫竟然“嗯”了一聲:“你說的對,我確實不需要靠祭月節寄托思念,因為在來紫雲城之前,我從未過過祭月節。”

  “啥?”陶夭夭一愣,瞬間忘了自己的傷心事,覺得洛雲錫好可憐,自己得好好安慰安慰他。

  可是,還沒等她安慰的話說出口,忽然聽到“噗通”一聲重重的落水聲,再往崖壁上看過去的時候,哪裏還有洛雲錫的影子了?

  “世子?世子!”陶夭夭大吃了一驚,不是吧?洛雲錫掉下去了?

  想到他剛才說的不會泅水一事,陶夭夭頓時不淡定了。

  思索了幾秒鍾之後,陶夭夭小心地抱著那隻小藏獒坐了起來,她伸手解下腰間掛著的那兩隻大荷包,憑感覺慣了力氣朝著崖壁方向丟了過去。

  幾秒鍾後,下麵傳來落地的悶響,並沒有聽到水聲,她才稍稍放了心,深吸一口氣之後,她雙手舉起小藏獒團子,閉上眼睛往下一跳。

  “噗通”一聲落水的聲響,陶夭夭的落水之處濺起巨大的水花。

  浮上水麵之後,陶夭夭用一隻胳膊拖著小藏獒,另外一隻手劃水朝著崖壁方向遊了過去,憑感覺在那片水域裏摸索了一陣,她終於摸到了洛雲錫。

  “世子,你怎麽了?”

  借著天上月亮的光亮,陶夭夭看到洛雲錫仰麵朝上輕浮在水麵當中,呼吸是沒有問題的,便鬆了一口氣。

  回頭看看不遠的崖壁,她先遊過去將小藏獒放在了崖壁旁邊的碎石堆上,然後才回來將洛雲錫給拽了過來,同樣將他平放在了碎石淺灘裏。

  “世子,你醒醒!”陶夭夭抬手試了試洛雲錫的呼吸。

  洛雲錫的呼吸聲有些粗重,腹部是平的,並沒有溺水的症狀,隻是身子涼得駭人。

  回想起上一次洛雲錫昏倒時的情形,陶夭夭伸出手指掐了掐洛雲錫的人中,可是這一次,洛雲錫並沒有醒來,陶夭夭心裏便著了急。

  寒毒!

  腦海中靈光一閃,陶夭夭忽然心裏一個激靈。

  她想起了在行宮當中長公主對洛雲錫的重視程度,想起了寧遠宮裏的那些炭火。

  她的心倏地沉了下去,洛雲錫不會是寒毒發作了吧?

  這還泡在水裏呢,這可如何是好!

  陶夭夭也顧不得自己的腳傷了,她在碎石灘裏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摸索著走到了自己丟荷包的地方。

  這兩個荷包她原本是帶著防身和解餓的,沒想到現在倒成了救命用的東西。

  她彎腰撿起了那兩個荷包掛在身上,第一時間先檢查了一番,發現沒有進水之後,她大喜過望,慌忙從裏麵掏出了火折子。

  火折子的火光雖然微弱,卻照出了他們如今所在的地方。

  身處崖底,從下往上一眼看不到頭的那種。

  萬幸的是這裏有個碎石灘,好歹有個落腳的地方,若是能有個避水的山洞就更好了,陶夭夭心想。

  在舉著火折一瘸一拐地在周圍轉悠了兩圈,又念了十幾遍“阿彌陀佛”之後,陶夭夭驚喜地發現,上天竟然聽到了她的祈禱,一個一人多高的山洞竟然出現在崖壁之上。

  陶夭夭激動得瞬間忘了腳傷的疼痛,壯了壯膽子之後,她借著火光從荷包裏掏出一包驅毒蟲的藥粉,小心地邁進了山洞。

  因為近水的緣故,山洞裏有一股黴味。

  但萬幸的是,她進去的時候沒有看到地上和石壁上那些惡心人的爬蟲,當然,也可能是那些陰暗裏的東西早就已經在看到光亮的那一刻悄悄躲起來了。

  借著微弱的火光,陶夭夭巡視了山洞一圈,在山洞深處發現了一塊高出地麵的大石頭,雖然不甚幹燥,卻比潮乎乎的地麵好了太多。

  她脫下外衣拍打了幾下,又將火折子尋了一處牆縫插進去,然後扭頭出了山洞。

  洛雲錫的身子很重,骨頭也很硌人,陶夭夭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將他連拖帶拽地拖進了山洞的大石頭上,安頓好洛雲錫之後,她還沒忘了轉身將藏獒團子又抱了進來。

  做完這些的時候,陶夭夭已經累癱。

  她坐在洛雲錫身邊,小心地掀開了自己褲腿,被崴的那隻腳的腳脖子已經腫成了饅頭,還隱隱泛著青紫色。

  自己這隻是外傷還好些,身邊的洛雲錫的寒毒才是最棘手的。

  山洞潮濕,裏麵連個生火的柴火也找不到,她隻能借著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檢查洛雲錫的傷。

  細看之下,她大吃了一驚。

  洛雲錫上身的刀傷足足有六處之多,該是交戰的時候被刺客所傷。

  除了刀傷之外,他的後背還有大片的挫傷,若是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救她的時候在崖壁上攀滑所致,至於他的右手,則更是血肉模糊,裏麵還隱隱地紮著一些荊棘刺。

  這隻手紮滿荊棘的手掌,承受了他們兩個人的重量,從上頭那麽高的地方滑落下來,他一聲沒吭,她便一直被蒙在鼓裏。

  陶夭夭吸了吸鼻子,輕輕地將洛雲錫的右手放在了石頭上,然後脫下自己的外衫小心地蓋在了洛雲錫的身上。

  崖洞裏光線黑暗,陶夭夭就著火折子的光,試著從洛雲錫手心裏拔了一根刺,卻激起了洛雲錫身子的微微顫抖,陶夭夭便嚇得住了手。

  她抬頭看了洛雲錫一眼,赫然發現洛雲錫的唇色竟然泛著隱隱的青紫色。

  陶夭夭大吃一驚,這是中毒的症狀啊!

  她忽然想起剛才在樹上聽到的第二聲輕響,洛雲錫說有一條蛇,難道那是條毒蛇?

  念已至此,陶夭夭便不淡定了,她低頭在荷包裏翻騰了半天,從裏麵找出了陶軒之前留給她的解毒丸,而且還意外發現了一個小瓷瓶。

  她拿著瓷瓶翻來覆去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是陳管家給她的。

  陳管家當時說什麽來著?

  好像是說這是世子的藥,讓她拿著以備不時之需。

  難道這就是能解世子寒毒的藥?

  陶夭夭咬咬牙,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她從瓷瓶裏倒出一粒藥丸來,又取了一粒解毒丸,然後將洛雲錫扶坐了起來。

  “洛雲錫,吃藥了。”她將藥丸塞進洛雲錫的口中,又從洛雲錫腰間解下了水囊。

  然而,洛雲錫牙關緊咬,別說吞藥丸了,就連水都喂不進去,全部順著他緊閉的嘴角流了出來。

  “洛雲錫,你醒一醒!你可不能死在這裏啊!”陶夭夭的聲音帶了幾分哭腔。

  說到底,洛雲錫是為了救她才掉下來的,若真是死在這裏,她可還不起這麽大的人情,那胖管家和長公主估計會撕吃了她的。

  陶夭夭抹了一把眼淚,將洛雲錫又放在了石頭上。

  “洛雲錫?你說什麽?”就在陶夭夭剛剛將洛雲錫放在石頭上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洛雲錫喉嚨裏發出的一個聲音。

  她又驚又喜,慌忙將耳朵附了過去。

  “……冷……”洛雲錫顫抖著聲音發出一個字來。

  “好好好,我給你衣服穿!”陶夭夭又從身上脫下一件衫子來,擰了擰水之後又蓋在了洛雲錫身上。

  這山洞濕寒濕寒的,又沒有柴火生火,不光他冷,她也快冷死了。

  而且,她身上的這衣裳也不能再脫了,再脫下去就露了餡了。

  “……娘……”

  洛雲錫又發出一個聲音,這次的聲音很清晰,陶夭夭聽得清清楚楚。

  她一個哆嗦,差點沒跌下石頭去。

  洛雲錫想他娘了?

  這是已經開始說胡話了吧。

  她伸手試了試洛雲錫額頭上的溫度,心裏百思不得其解。

  洛雲錫的身體剛才還冷得嚇人,像被冰凍住了一樣,可是這一會子卻又熱了起來,熱得都有些燙手,這可如何是好啊!

  看了看手心裏的那兩顆藥丸,陶夭夭咬了咬牙。

  算了,她陶夭夭向來有恩必報恩怨分明,洛雲錫這次救了她,就當還他一個人情吧。

  她將藥丸放入自己口中,就著水囊含了一口水,然後嘟著嘴唇,將自己微涼的唇輕輕覆在了洛雲錫滾燙的唇上……

  苦澀的藥水由她口中,緩緩地渡到了洛雲錫的口中,謝天謝地,她聽到了洛雲錫輕微的吞咽聲。

  雙唇緊貼的那一刹那,昏迷中的洛雲錫微微皺了皺眉頭,平放在石頭上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瞬間就歸為平靜。

  “媽呀!好苦!”喂完藥之後,陶夭夭皺著眉頭砸了咂嘴吧,趕緊舉著水囊喝了一大口水。

  怔怔地看著洛雲錫上唇的那顆嬌豔的唇珠看了半天,陶夭夭忽然覺得一陣臉色發燙。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剛才那陣軟軟糯糯的觸感似乎還沒有退去。

  她竟然將人事不省的洛雲錫給強吻了!

  想到平日裏洛雲錫那張雖然俊美卻臭臭的臉,陶夭夭一個激靈,慌忙抬起袖子使勁擦了擦嘴角的藥漬。

  被強製喂了藥的洛雲錫安靜了下來,沒有再說胡話,卻也始終沒醒,身子一直在微微發著抖。

  陶夭夭試了試他身上的溫度,還是燙手。

  “物理降溫!”

  她後知後覺地拍了拍腦袋,低頭從身上撕下一塊布來。

  匆匆跑到山洞外的水裏浸濕了之後,她又一瘸一拐地進來給洛雲錫擦拭。

  從額頭到頸窩,再到前胸後背,反正除了她不能看的地方,其餘所有的地方她都擦拭了一遍。

  一番折騰下來,本就筋疲力盡的她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了。

  一陣涼風從洞口吹來,她縮了縮肩膀,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好冷啊!

  不會是發燒了吧!

  陶夭夭抬手試了試自己額上的溫度,雙手冰涼地也沒試出什麽結果來。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諸天神佛們,求求你們一定要保佑我們,千萬千萬不要讓我們死在這個鬼地方啊!

  昏過去之前,陶夭夭暈暈乎乎地祈禱了一番。

  最後,終於支撐不住,“咚”地一聲栽在洛雲錫身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睡,她做了一個很美麗很美麗的夢。

  夢中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在抱著她,給了她渴望已久的溫暖,讓她不由自主地朝著那個懷抱使勁靠緊,再靠緊……

  石縫裏的火折子逐漸熄滅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中,忽然緩緩響起一個聲音。

  是那種爬行類動物獨有的“沙沙”聲。

  “沙沙”聲音圍著洞穴深處的那塊大石頭轉了一圈,之後輕輕地爬上了大石頭,最終歸於了平靜。

  ……

  天已蒙蒙亮。

  沉寂已久的崖壁上方忽然傳來一陣說話聲。

  說話聲過後,從崖壁上一前一後落下了幾個身影。

  “已經到底了,通知上麵的人,可以下來了!”

  最先落在碎石灘上的是桃灼,緊隨他之後的則是沈玉楓,身後還背著一個大包袱。

  二人幾乎是同時著地,兩人的俊臉上都帶著凝重和擔憂。

  一道紅衣身影緊隨著他們二人落了地,是顧紫璃。

  她仔細查看了四周,沉聲開口:“分頭找!母親說過了,活要見人,死要……”

  “什麽死不死的!”沈玉楓雙目通紅地打斷了顧紫璃的話,向來吊兒郎當的俊臉上帶了幾分冷冽,幾乎是嘶吼出來的:“他那條命是經過九死一生才活下來的,費了我藥王穀那麽些靈藥,怎麽可能就這麽死了!”

  顧紫璃住了口,她抬頭看了沈玉楓一眼,沒再說話,而是趟著水轉身朝不遠處的那棵長在崖壁上的歪脖子樹走去。

  “你說得對,他不會死的!”桃灼伸手輕輕拍了拍沈玉楓的肩膀,“你沿著石壁往東,我去前邊看看。”

  沈玉楓沒有說話,背過身去抹了一把臉,抬步沿著石壁走去。

  桃灼歎了一口氣,環視了一下周遭的環境之後,他也開始尋找。

  可是還沒等他邁出步子,忽然聽到沈玉楓驚喜的一聲大喊:“桃灼,你快來!”

  桃灼迅速轉身,連答應都沒來得及答應,幾個大步就到了沈玉楓站的地方。

  出現在二人麵前的是一個山洞,因為背光的原因,看不太清裏麵的情形。

  沈玉楓的呼吸聲變得有些粗重,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一把抓住了桃灼的手。

  “……表哥……”他啞聲說道。

  桃灼伸手拍了拍沈玉楓的肩膀,沉聲開口:“你在外邊等著,我先進去看看。”

  沈玉楓點點頭,覺得桃灼的每一聲腳步的輕響都像踩在了自己心尖尖上。

  “趕緊過來,都還活著!”片刻過後,桃灼驚喜的聲音傳來,還帶著些山洞裏獨有的回音。

  沈玉楓猛地點頭,都忘了回應一聲,他再次抹了一把臉,拔腿就往山洞裏跑,腳步跌跌撞撞,差點沒跌在地上。

  “洛世子中毒了,你趕緊給他解毒!”看到洛雲錫唇上的那一絲淡淡的青色,桃灼的神色有些凝重。

  “該死的!是落水之後寒毒發作了!偏偏又遇上了蛇毒!幸好我早有準備!”

  沈玉楓從洛雲錫手腕上撤回了手,伸手入懷摸出一粒藥塞進了洛雲錫的口中,又解下自己背後的包袱開始張羅著給洛雲錫換衣裳。

  洛雲錫的衣裳因了高熱的緣故已經暖了個半幹,洞內清冷,沈玉楓不敢全換,隻給他換了外衫。

  “該死的,喂不進去藥啊!”看著塞進去的那粒藥一直被擋在洛雲錫的牙關外麵,沈玉楓額上的青筋暴起。

  他在腰摸索了片刻,對著桃灼遞過了自己的折扇:“拆一根扇骨下來。”

  桃灼微微一驚,他低頭看了一眼沈玉楓手中的折扇,再看一眼洛雲錫緊鎖的牙關,疑了片刻之後,他伸手接過了沈玉楓的折扇。

  “啪”地一聲輕響過後,桃灼遞過去一根扇骨。

  沈玉楓拿著那根扇骨撬開了洛雲錫的牙齒,將一粒丹藥快速塞進了他的口中,又用手指在他咽喉處點了幾下。

  直到聽到洛雲錫一聲清晰的“咕嘟”聲,他才放開了洛雲錫,順便將他身上蓋著的陶夭夭的外衣遠遠地丟在了一邊。

  “啪嗒”一聲輕響,沈玉楓和桃灼二人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隻見從洛雲錫蓋著的那件外衣上緩緩爬出了一條小蛇。

  成人手指粗細,不足一尺長,通體是少見的銀白色。

  那小蛇許是之前睡著了,現在乍一被沈玉楓拋在地上似乎心情不太爽,便昂起蛇頭對著沈玉楓吐起了蛇信子。

  “這是什麽蛇?有毒嗎?”沈玉楓看了一眼那小蛇問道。

  桃灼搖搖頭:“你這神醫穀穀主都不認識的,應該不是什麽毒物吧?若真的有毒,這洞裏的兩人一狗還不早就被咬死了?”

  “說得也是。”沈玉楓點點頭,便懶得再去管那條小蛇。

  他指了指躺在洛雲錫身邊的陶夭夭:“你將這小廚子弄走,我得給洛雲錫施針逼毒。”

  沈玉楓一邊低頭清理著洛雲錫手掌上的荊棘刺,一邊開口埋怨:

  “一個小廚子而已,雖說的確有幾分本事,可是也不值得他拿命來救啊!你看看這一身的傷,還有這滿手的刺!”

  “這才是洛家人……”桃灼深深地看了洛雲錫一眼。

  “我早就聽長公主說過,洛家的人,對待敵人是狠到了骨子裏,為了報仇,不死不休,而對待自己人,卻比手足骨血之情看得還要重,重到不惜拿命去換,洛家人如此,洛家軍也是如此。”

  桃灼笑了笑:“我知道你們之間的情誼,若是昨晚墜崖的是你,他同樣會救你的!”

  沈玉楓“呸”了一聲:“我才不像小廚子這麽笨!”

  桃灼輕笑了一聲,四處看了一圈,他尋了一處幹燥些的地方,便抬步走向那條小蛇,打算將陶夭夭的那件衣裳拿來鋪在地上。

  然而,還沒等他靠近,那條小蛇忽然對著他發出了兩聲“嘶嘶”的聲音,尾巴也翹了起來,身子挺得筆直,眼看就要撲過來。

  看樣子,似乎是在護著那件衣裳。

  桃灼不解,暫時放棄了那件衣裳,轉身從石頭上拿了一件洛雲錫換下來的外衫鋪在了地上,然後小心地將陶夭夭從洛雲錫身邊挪到了地上。

  看到陶夭夭緊緊蜷縮著的瘦小身軀,桃灼歎了一口氣,伸手解開自己的披風披在了陶夭夭的身上。

  手指觸到陶夭夭的臉頰,他微微一頓,慌忙又用手背探了探陶夭夭的額頭。

  一探之下,手背滾燙,他吃了一驚,伸手從披風底下摸出了陶夭夭的手腕給她診脈。

  一陣腳步聲從洞外傳來,顧紫璃的身影出現在洞口。

  看到洞內的情形,她冷豔的臉上似是鬆了一口氣。

  “別愣著了,快去看一眼水路的船趕到沒有,必須趕緊生火取暖。”

  沈玉楓頭也沒抬地對站在洞口的顧紫璃說道。

  沈玉楓不客氣的吩咐讓顧紫璃的臉色變了變,她冷眼看了一眼沈玉楓,一聲不吭地扭頭就要離開。

  “公主且慢!”正給陶夭夭診脈的桃灼忽然開口。

  他將陶夭夭的手放了回去,深深地看了陶夭夭半天,他才站起了身。

  “怎麽了?她是公主,你舍不得支使她啊?”

  沈玉楓從洛雲錫頭頂取下最後一根銀針收好,又將他平放在了石頭上,還蓋上一件包袱裏帶來的狐裘大氅。

  他對顧紫璃一直就有意見,他們原打算昨晚上就下來的,就是這個顧紫璃攔著不讓,非讓走水路營救的先出發,還說得將事情的經過完完整整地回報給長公主再說,偏生這個桃灼也隨聲附和。

  “說什麽呢?”桃灼板起了臉,“我還有事情要請公主幫忙。”

  他看了一眼沈玉楓放在一旁的包袱:“你包袱裏還有幹淨的衣裳嗎?”

  “有啊,怎麽了?”沈玉楓將包袱朝著桃灼拋了過來,“山洞裏麵溫度低,我沒敢給他換裏衣,都在這兒呢。”

  桃灼伸手接住了包袱,用下巴指了指洞外:“你跟我出來一下。”

  “做什麽?”沈玉楓將大氅給洛雲錫往上扯了扯,抬步先行出了山洞。

  桃灼掂了掂手裏的包袱,將包袱遞給了顧紫璃。

  對上顧紫璃疑惑的眼神,他溫和地笑了笑:“有勞公主替地上那位換身衣服。”

  顧紫璃看了陶夭夭一眼,臉色微微變了變,並未伸手去接包袱。

  桃灼再笑,上前一步之後微微低頭,附在顧紫璃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聽到那句話,顧紫璃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來,仔細盯著陶夭夭巴掌大的小臉看了半晌,她才遲疑著接過了桃灼手裏的包袱。

  “我跟莫問在外麵等你,順便去看一眼水路上的船。”桃灼說著,抬步出了山洞。

  顧紫璃拎著手裏的包袱到了陶夭夭跟前,她蹲下身去,輕輕掀開了蓋在陶夭夭身上的桃灼的披風。

  遲疑片刻之後,她小心地伸出手去,輕輕解開了陶夭夭衣領上的扣子。

  ……

  “好了?”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桃灼轉過了身。

  顧紫璃點點頭,四處看了一眼,她問:“莫問呢?”

  “我讓他帶著上麵下來的幾個人去接祁風了。”桃灼說。

  “表兄……”顧紫璃遲疑了很久,才皺著眉頭開了口。

  “公主是想問那個陶季的事吧?”桃灼心下了然地笑了笑。

  顧紫璃點點頭:“她既然如此隱瞞,想必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表兄就不怕她會對世子不利嗎?”

  “她不會對世子不利的。”桃灼篤定地開口,“下來的時候你可還記得莫問不小心說漏嘴的那句話?”

  顧紫璃想了想:“表兄指的是,洛世子不會泅水的事嗎?”

  桃灼點點頭:“沒錯,洛世子不會泅水,落水之後寒毒發作,是陶季救了他……

  我剛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他們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場景,那種毫不設防的表情和動作,是騙不了人的。”

  “也許她是感念世子的救命之恩呢?”顧紫璃又說。

  桃灼笑著搖了搖頭:“紫璃,你還小,又是剛剛出師下山,還看不透人情世故。

  人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我相信陶季,雖說她的來曆有些蹊蹺,但是卻從未做過傷害世子的事情,所以我信她。”

  “沒想到表兄竟然也學會了憑感覺判斷一個人了。”顧紫璃難得地扯了扯嘴角,遲疑著開口:“表兄,這麽些年過去了,你還是沒有放下錦茵姐姐嗎?”

  桃灼嘴角的笑意逐漸淡去:“不說我了,說說你和莫問吧?你們兩個又是怎麽回事?你們之前見過?什麽時候結的梁子?”

  顧紫璃倏地變了臉,冷哼了一聲斥道:“他就是個登徒子!”

  “登徒子?”桃灼輕笑了一聲,“我昨晚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口中的這個登徒子,曾經在你險象環生的時候冒著危險救了你兩次呢。”

  顧紫璃的俏臉微微紅了紅:“他功夫還不如我呢!我那隻是一時大意,輕了敵!”

  桃灼不置可否地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指了指遠處水麵上出現的幾個黑點,稍稍鬆了一口氣:“他們來了。”

  那幾個黑點是幾艘大船,最前麵的那艘船的船頭上站著的是祁風。

  還沒等船完全挺穩,他就從船上跳了下來,滿臉的焦急與擔憂。

  “桃大人,找到我家公子了嗎?”祁風疾走到桃灼身邊,對著桃灼拱了拱手。

  桃灼伸手指了指身後的山洞,讓出了通往洞口的路:“洛世子在裏麵,莫穀主已經先行給他診治過了,就等祁護衛帶人過來了。”

  “是嗎?太好了!”祁風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鬆了一口氣,慌忙指揮身後抬著軟架的幾個侍衛進了山洞。

  “祁護衛可別忘了地上的陶季。”看到幾人抬著洛雲錫出了山洞,桃灼笑著開口提醒祁風。

  “桃大人說笑了,怎麽敢忘啊!”祁風笑了笑說道,伸手給洛雲錫身上蓋了一層厚厚的錦被,他又說:“要不是為了救他,公子也不會遭這一難,公子要救的人,自然是不能忘下的。”

  “那就好。”桃灼點頭笑道。

  “你怎麽不告訴他?”顧紫璃在桃灼身後開口。

  “既然選擇隱瞞,必定是有她自己的苦衷,能幫她多瞞一時是一時吧。”桃灼說道。

  “她受了傷,被發現是早晚的事。”顧紫璃又說。

  “那就等她自己被發現吧。”看著四個人再次抬著軟架從船上過來,桃灼轉過了身:“都是男子,不太方便,公主可願過去搭把手?”

  “這有何難?”顧紫璃說著,跟在那四人的身後進了山洞。

  然而,她才剛剛邁入山洞,忽然聽到洞內傳來“啊”的一聲慘叫,然後便是侍衛拔劍的聲音。

  顧紫璃一個大步跟了上去,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怎麽了?”桃灼一個閃身進了洞內,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也愣住了。

  一名侍衛抽搐著倒在了地上,身上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開去,整個山洞裏都彌散開一股腥臭味。

  另外抬著軟架的三個人臉色煞白,不約而同地顫抖著往洞外退去。

  他們三個麵前的地上,正盤桓著一條小蛇,成人手指粗細,身長不足一尺,通體泛著淡淡的粉紅。

  那三人退到了顧紫璃和桃灼的身前,桃灼分開他們走上前去,疑惑地盯緊了那條地上的小蛇。

  “桃大人小心,就是那條蛇咬的!”其中的一名侍衛如臨大敵,拔出劍指著那條小蛇。

  看著這麽些人圍了上來,那小蛇沒有任何膽怯,反而悠閑地在山洞內散起了步。

  它先是圍著地上那件陶夭夭的衣裳轉了一圈,然後便緩緩地朝著石頭旁邊的陶夭夭爬了過去。

  看到那條小蛇眼看就要爬到陶夭夭的身上,山洞裏的人全部都捏了一把冷汗。

  見桃灼依舊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他身旁的顧紫璃微微皺了皺眉頭,彎腰從靴筒裏拔出了一柄短劍出來,緩緩瞄準了那條小蛇。

  “公主且慢!”桃灼一把扯住了顧紫璃的胳膊。

  “再慢下去,她就死了!”顧紫璃沉聲開口。

  “再等等,再等等……”桃灼的聲音也有些發顫,他在賭,賭自己的猜測。

  剛才看到這條小蛇的一瞬間,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什麽,這條蛇剛才還是銀白色的,卻在轉眼間就變成了粉紅……

  若是他的猜測沒錯,這條小蛇不僅不會傷害陶季,還會成為陶季可遇而不可求的至寶。

  就在幾人一蛇僵持之時,洞外忽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沈玉楓氣急敗壞的聲音:“那個小廚子呢?醒了嗎?他到底喂給洛雲錫吃了什麽東西!”

  洞口的三名侍衛很自覺地讓開了路,沈玉楓一個閃身鑽了進來。

  “什麽味道!”

  沈玉楓皺了皺眉頭,在看到地上那名侍衛屍體的時候,他大吃了一驚,目光一轉看到了那條已經爬到陶夭夭身上去的那條粉紅色的小蛇,他更是震驚了。

  “我的老天爺,這東西,這東西不會是……是……”

  “火靈蛇!”身邊的桃灼開口接過了沈玉楓的話頭。

  “什麽是火靈蛇?”顧紫璃皺眉開口。

  “我在師父的古籍上見過,火靈蛇是一種從來不冬眠的劇毒毒蛇,從破殼而出到成年,至多不過一尺長短。

  幼蛇為銀白色,每咬死一個人,身上便會鍍上一層紅色,最終會由銀白色變成火一般的紅,這就是火靈蛇名字的由來。”

  沈玉楓喃喃自語道,再看向那條蛇的時候,眼底熠熠閃光。

  “你隻說了一半,火靈蛇火靈蛇,指的當然不隻是它身上會變化的顏色,還有它的靈性。”

  桃灼補充了一句,“火靈蛇認主,若是好好馴養,能夠跟主人心意相通,成為殺人於無形的利器。”

  “如何能知道這火靈蛇是不是已經認了主?”顧紫璃開口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沈玉楓煩躁地摸了摸鼻尖,他隻在神醫穀的古籍上見過,根本就沒見過真正的火靈蛇。

  “怪不得如此陰暗潮濕的地方,竟然無一隻毒蟲出沒,原來是火靈蛇的緣故。”

  桃灼再次開口,他看了沈玉楓一眼:“你還記不記得咱們第一次見它時候的情景?”

  “怎麽不記得,它當時被裹在陶季的濕衣服裏被我甩在了地上,你不是也看走眼了嗎?將它當成了一條普通的小蛇。”沈玉楓有些汗顏。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你說,它會不會,已經認了主?”桃灼開口說道。

  沈玉楓眼角抽了抽:“它認了誰?那小廚子?”

  “若是沒有認主,為何她和世子都安然無恙?世子身上蓋的是陶季的外衫,地上的那隻小蒼猊身上自然也有陶季的味道,所以這火靈蛇才沒有對他們下口。”桃灼猜測道。

  “你這麽說倒是也有些道理,隻是,這小東西看上這小廚子什麽了?怎麽就能認了他呢?”沈玉楓點點頭,頓時有些羨慕。

  這火靈蛇可是好東西,這小廚子的運氣也太好了點吧!

  “別說話了,火靈蛇鑽進陶季袖子裏去了!”顧紫璃的聲音有些發顫。

  話音還未落下,卻見那條粉色的小蛇又從陶夭夭的袖口鑽了出來,又優哉遊哉地爬到了幾步之外的那條小藏獒的身邊。

  “那小蒼猊真能睡,睡到現在了都還不醒。”沈玉楓嘟囔了一句,猛然想起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你們誰過去將陶季身邊的荷包取來?我得檢查檢查他荷包裏麵的東西。”沈玉楓氣呼呼地開口。

  “怎麽了?”桃灼疑惑地問道。

  “鬼知道他給洛雲錫吃了什麽東西?我事先配置好的解寒毒的藥丸這次竟然起不上作用了!”沈玉楓滿臉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