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怎麽忽然想送我東西?”

  “不太清楚。”他微微笑起來。

  “不太清楚?”

  “我是說,不太清楚原因。”

  她忍俊不禁,輕飄著聲音,揶揄他:“你想送我東西,可你不知道原因?”

  “可能是本能。”

  “本能?”

  他似乎在措詞,略停頓片刻:“一個男人,對喜歡的女人的……本能行為。”

  時宜動了動身子,輕聲說:“你想送什麽,就送什麽吧。”那些存在的都是外物,生不隨來,死不攜去,她不在乎他送的是什麽。

  這一句話就足夠了。

  她穿的是睡衣,領口有些低,身子稍許挪動,便已是一方春色。他斜坐在臥榻邊,貼著她一側的腰,短暫的安靜中,他的視線,從她的臉移到胸前,再到腰間的弧線。時宜被看得有些昏沉,在這讓人心浮氣躁的寂靜裏,動了動手指,起先隻是想分散這燥熱的不適感,最後卻是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他的臉。

  不知道他是想要,還是隻是想看。

  她看不透他的想法。

  “送玉吧,你習慣戴什麽?”他終於抬起眼,去看她的眼睛。

  “為什麽是玉?”她想想,明白過來,“倒也是,你們家比較傳統。”

  他笑了聲,伸手從她睡裙領口進入,直接滑到後背,一隻手臂就把睡裙剝落了大半:“看過《說文解字》沒有?”

  “看過一些,記得不太清楚了……”

  內衣被解開,纏繞在手臂上。

  他俯身上來:“‘玉乃石之美者’,”他低聲說,“送你,很合適。”

  她的胸口貼上他的襯衫,和布料貼合著,有些摩擦的不適感。兩個人的身體在臥榻上,頗顯擁擠,她受不住出聲時,恰好聽到窗外的院子裏連穗和連容說話,女孩子交談的聲音嘎然而止的瞬間,她的嘴唇也被他堵住了。

  樓下的兩個女孩子,馬上就猜到樓上的事情。

  所有聲音都退散去。

  隻有陣陣蟬鳴,節奏催動,耳鬢廝磨。

  “時有美人,宜家宜室。”他在她耳邊,解讀她的名字。

  時宜。

  時有美人,宜家宜室。

  她的名字,他如此以為。

  次日清晨,時宜醒來,周生辰已經不在。

  她獨自在小廳堂裏,慢悠悠吃著早餐。連穗和連容,都小心翼翼陪著。前幾日早餐時她還會和她們兩個女孩子閑聊,可是因為昨夜……她有些不好意思,沒太和她們多說什麽話。等她放下調羹,連穗收拾桌上的碗碟,終於打破尷尬:“今日是中元節,會放燈。”

  “這裏會放燈?”她倒是從未在中元放水燈,隻有在上元燈節見過一兩次陸燈。

  “會的,”連容笑起來,“每年都有。”

  人為陽,鬼為陰,陸為陽,水為陰。

  水燈和陸燈,都是風景。可惜在上海那種太過繁華的都市,這些習俗都不在了,她記得每年鬼節時,最多會把當天的錄音提前結束,大家各自念叨句“鬼節啊,早點兒回家,不要在外邊瞎跑了”,如此而已。

  “剛才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到了,”連穗想到什麽,“二少奶奶懷孕了,不會去放燈。”

  放燈照冥。

  是忌諱有身子的女子去,免得影響了胎兒。

  時宜忽然想起上次自己來,那個突然隕命的女人,有些不舒服。可是好像所有人都把這種事看得極淡,包括連穗她們提起佟佳人懷孕的事,也隻是完全敘述的語氣,毫無喜悅。她本來想追問兩句,最後就隻嗯了一聲。

  她記得周生辰的那句話:

  這個宅子,大小院落有68座,房屋1118間,人很多,也很雜。

  所以,還是少問少說的好。

  晚上他意外沒回來,晚飯也是留她在這個小院裏吃的。

  她知道,他母親是和周文川夫妻一同抵達,應該是怕母親給自己什麽難堪,他才如此安排。幸好還有個周文幸,總能在恰當的時候出現,讓她能安下心。她在時宜晚飯後趕到,特意陪她去放燈。

  “我媽媽今晚不會去放燈,”周文幸一笑,就露出顆虎牙,“你不用太緊張。”

  她嗯了聲:“她身體不舒服?”

  “可能吧,不太清楚,晚飯時候看著還可以,”周文幸想了想,“可能就是不想去。”

  兩人說著話,手裏的燈已經放到水麵上。

  水麵上有風,飄著的荷花燈忽明忽滅,影影疊疊。

  岸邊都是周家的人,老少都有,三五個湊在一處,隨便說著話。

  起初時宜並不想坐船,但文幸堅持,她就沒再說什麽。

  文幸坐在船邊上,說到高興了,忍不住低聲笑:“有一年鬼月我去新加坡,看到有露天的演唱會,明星在上邊唱,有座椅卻沒人坐……我啊,就很開心地跑過去坐了……”她邊說邊笑,忍不住咳嗽起來,“後來被我同學拉起來,才知道,那是給鬼坐的地方。”

  看上去是開心的,卻不知道為什麽,咳嗽的越來越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