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會不會吃醋?

  時宜倒是對這個問題很沒底氣。

  她想,周生辰是喜歡自己的,有多喜歡?她心裏沒有底。

  所以才會焦慮吧?就像在不萊梅。

  “你不會連這點兒自信沒有吧?”宏曉譽蹙眉,“所以我說,嫁人還是要愛自己多一些,我眼看你怎麽喜歡他,怎麽開始,甚至莫名其妙沒有任何儀式就結婚了。你太上心了,明明自己是傳世珍寶,偏就當地攤珍珠賣了……”

  時宜忍不住笑:“都什麽比喻?”

  “本來就是……”

  “噓,”時宜拿起手機,輕聲說,“我要出去接電話了。”

  她起身,走出去。

  這裏是老式的木質小樓,他們吃飯的地方是臨河的二層,排列著七八桌。他們占了兩桌,靠東側,她就走到西側窗邊的地方。

  周生辰準時打來電話。

  她靠在木窗邊,壓低聲音和他說話。

  周生辰已經被她訓練的非常嫻熟,從晚飯的飯菜開始,事無巨細匯報自己的行程。也虧他真的是記憶力好,連具體時間都能說出來。到最後時宜聽得心情極好,想到宏曉譽問得話,裝著無意地說:“最近好像……有人在追求我。”

  周生辰略微沉默:“是那個D Wang?”

  “嗯……你怎麽知道的?”

  “我一直知道。”

  ……

  時宜想到,他掌握著自己所有資料,頓時有種被識破的尷尬。

  她一時沒說話。

  倒是周生辰察覺了:“想知道,我會不會介意?”

  她不好意思承認,也沒有否認。

  周生辰笑了聲:“你可以這麽想,我是因為會介意,才會隨時掌握你的動向。”

  “真的?”

  “真的,”他頓了頓,輕聲說,“千真萬確。”

  她笑出了聲音。水的遠處,能看到有幾艘停泊的木船,掛著燈。

  景區沒有遊客,隻有這次的主辦方、媒體、還有參加總決賽人,所以這種遊船在晚上時不會開放,隻停靠著,自成風景。

  周生辰繼續說了幾句話,斷了連線。

  眾人飯罷,被景區負責人安排了活動。

  泛舟或者是去大戲院聽評彈。

  時宜不喜歡深夜在河邊上的感覺,就去評彈。整個戲院坐了半數,夏日有些悶熱的風吹進來,她有些不在意地聽著,輕輕轉著手腕上的念珠。

  這樣炎熱的夜晚,環境並不算愜意。

  卻莫名地,讓她記起了一些,曾經早已模糊的事情。

  那一世,她自幼學唐史,對唐玄宗所作的《霓裳羽衣曲》極有興趣,可惜卻因安史之亂而失傳,再無人得曲譜。終有一日聽聞,南唐後主李煜與周後,竟複原了大半。

  她當真想聽,周生辰也寵著她,讓人請來曲譜。

  可惜那日她犯了錯,錯過了那場《霓裳羽衣曲》,一切隻源於一杯茶。她自幼喜茶,周生辰便為她搜集名茶,那日她想為他泡他最愛的,卻因水質緣故,倒了又倒。

  名茶價值千金,卻被她任意揮霍。

  那是他初次斥責她,眉目顯有怒氣,卻隱忍不發。

  隻是不讓她去觀歌舞,將她留在書房內,站立持筆,字字句句寫著曆代名茶。寫到唐代時,她委屈的紅了眼眶,聽著遠遠的歌舞樂曲聲,卻不得不繼續握著筆,一字字繼續去寫:蒙頂,紫筍……神泉小團、碧澗明月、方山露芽、邕湖含膏、西山白露、霍山黃芽

  她努力眨眼,想屏注眼淚,卻還是落在紙上,暈成一片。

  “十一,”他微微俯身,看她寫的密密麻麻的紙,終於開口說話,“你倒一杯茶,便是百姓數日,甚至是整月口糧。你有品茶的喜好,我便為你買茶,但不想你驕縱成性,不知百姓辛苦。”

  她攥著筆,微微頷首。

  “你是未來的太子妃……”周生辰繼續說著。

  她卻忽然抬頭,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她不想因為自己是太子妃,才要記得這些。她隻是他的徒兒,甘願受他責罰。

  含淚眼睛裏,盡是倔強。

  周生辰欲言又止,忍不住微微含笑,直起身子:“繼續寫吧。”

  有夜風吹進來。

  評彈仍舊繼續著,時宜靠在木製的長椅一側,仍舊難以將思緒拉回來。

  她眼前仿佛就有著抄寫滿滿的宣紙。

  而餘光裏,隻有他。

  晚上住的地方,裝修並不算精致。

  更如同尋常的人家。

  不知道是因為晚飯後聽得那段評彈,還是因為這裏的氛圍,她想起他離開前,兩人在鎮江的那段日子。短暫而又玄妙,當時隻是緊張於和他奇怪的家庭相處,現在想起來,卻越發感慨。

  他存在於這樣的家庭,是否是注定的。

  鍾鼎之家,隱匿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