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老板事後感歎了句話,都說香港等於‘李家城’,是李家的城市。而這個人背後的家族更難招惹一些,他的背景,絕不限於某個地方和城市……”美霖繼續自言自語,“你說,那個小姑娘背景這麽強,怎麽還留在公司,哎,誰讓人家樂意呢,就喜歡在這裏混著玩著……”

  時宜想起那個深夜。

  麵對突如其來的指控,周生辰的化解簡直無懈可擊。

  她想,這樣的說法並不誇張。這個姓氏看起來普通,甚至在平時都不會有人像閱讀八卦一樣,看媒體分析爆料。

  好像他們的存在,就隻是一個秘密,而曾經的她根本不會有機會接近。

  她和他法律關係已經是夫妻的事實,包括她的國籍改變,時宜至今都不敢和父母提起。如果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她怕,父母對他的家庭會更加排斥。

  午飯後,她被強留下來,幫美霖審demo。

  兩個人邊聽邊討論,很快就到了兩點,周生辰的電話準時進來,她比了個手勢,跑到小房間裏,關上門。比起最初的開始,現在兩個人說話的時間長了不少,他甚至有時會說起和她無關的事情,當作趣事講給她聽。

  當然,這也是她的要求。

  畢竟兩個人的生活交集太少,總會找不到話題。直到某天,時宜終於忍不住說,其實你可以說些身邊的小事。比如你今天吃了些什麽?或者是哪裏不舒服,或者天氣,都隨便,這樣我會多些話題,多了解你些。

  她想,正常情侶都是如此做的,零碎小事交流著,也不覺得無趣。

  周生辰起初還不太習慣,她就問他,他來回答,漸漸感覺自然了很多。這樣說著,她就覺得離他很近,而且她也私心地感覺到,周生辰從沒和人如此交流過。

  “接下來的一周,我會在德國不萊梅,”周生辰的聲音雖然平淡,卻對她盡量的溫和,“你想來嗎?”

  “想,”她毫不猶豫,“大概什麽時候……不過會不會來不及簽證?”

  “不會,”他笑起來,“你來德國不會需要任何手續。”

  她恍然,忘記了自己被他改變的國籍。

  第一次發現這件事的好處,可以讓她隨時隨地見到他。

  周生辰簡單解釋著他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國際空間研究委員會的會議,從星期一到星期日,行程很滿。時宜聽著他說,或許沒有太多時間來陪她的時候,已經思緒渙散開,想著要準備什麽,見到他時候會說什麽。

  等待電話結束,她很快和美霖說自己要離開一周。

  美霖聽到理由後,非常不滿她的主動:“時宜,你知道男女之間相處,是要有技巧的,哪怕你們已經是合法夫妻,也要適當用些心思,不要一味遷就他……”

  “美霖,美霖,”時宜笑著阻止她說教,“我26歲才遇到他,就算幸運可以活到80歲,也隻剩了54年,19710天。你也說了,他是做研究的,很容易就像現在這樣離開幾個月,或許真正在一起的時間,隻有不到一萬天,”她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告訴美霖,“我沒時間用心思、用技巧,我要爭分奪秒和他在一起,知道嗎?”

  航班準時抵達不來梅。

  她按照他的囑咐,取了行李,無處可去,就在大廳裏等著。她坐的地方正對著一個門店,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店內行色的人,也可以看到自己淡淡的影子。她微微偏頭,對自己笑了笑,周生辰,我們有兩個月沒見到了。

  兩個月,六十一天。

  很多交雜的人影,來來去去。

  她看到鏡子裏出現了幾個人,有他。今天的他穿的很簡單的,也很普通,白衫黑褲,戴著眼鏡。時宜很快回頭,看清了餘下的那些嚴謹的深藍襯衫和黑色西褲的男人們,有兩個還提著黑色公文包,惟有和周生辰並肩走著的男人,看上去隨意的多,大概有三十五六歲的模樣。

  她起身,他已經走到身前。

  “我妻子,時宜,”周生辰輕比了個手勢,告訴身側男人,同時也看向她,“這位是我大學時的同學,也是我的老朋友,梅行,字如故。”這個名字有些特殊,能有表字的人比較少見,周生辰如此介紹,想必又是周家的世交。

  時宜友善地笑笑:“梅如故?殘柳枯荷,梅如故。”很好的名字,她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就如此隱晦地表達著,很快說,“你好,梅先生。”

  梅行有些意外,去看周生辰,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

  “怎麽?”周生辰笑起來。

  “好福氣。”

  梅行有些好奇,禮貌問時宜:“時宜小姐第一次見你先生,是不是也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表字含義?”時宜搖頭:“我不知道他有表字。”

  “抱歉,”周生辰很快說,“不太常用,就忘記告訴你。”

  他的抱歉非常禮貌。

  麵前男人的神情,從意外、欣賞,換成了疑惑。

  幸好梅行很知分寸,沒再問。

  從機場到酒店,他安排妥當後,很快把時宜交給了梅行,隻是和她說要有些手續會由梅行來幫她理清、辦妥。待到周生辰走後,四五個男人有條不紊地打開公文包、電腦,梅行開始很耐心地給她解釋,需要接手些什麽,大多是周生辰私人的財產。紛繁複雜的詞句,她漸漸有些聽得發昏,也開始明白這個梅行,應該是充當著他的私人理財顧問。

  而這些人,其實隻是梅行的助手。

  她聽到最後,隻是明白他要給自己一些財產。但具體如何,梅行解釋的很清楚,所有的動產、不動產都不需要她來親自管理。今日所做的,都隻是必要的程序。

  “相信我,他名下的財產都是幹淨的。”梅行把眼鏡摘下來,折好,放入上衣口袋裏。

  時宜聽不太懂,但隱隱能感覺,這個男人所說的“幹淨”是在和周家其它人比較。梅行看她想問又不敢問的眼神,有些想笑:“怎麽?聽不懂?又不敢問?”

  她頷首。

  “其實,我也有些事情不懂,也不敢問,”梅行把鋼筆扣好,放在文件旁,“你對他知道的有多少?就已經成了他合法妻子?而且據我所知,還是未經周家點頭的婚姻。”

  這是個意料之中的問題。

  唯一值得奇怪的是,周生辰並沒有告訴他真實情況。

  時宜想了想:“除了知道他喜歡科研外,什麽也不了解。”

  她所了解的,隻是他給人的那種感覺,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事情在她的預想內。甚至她隱隱有種感覺,她剛才接觸到了最邊緣、最無關緊要的那些事情。真正的核心,他的背景,他的為人,甚至他的喜好,她都一無所知。

  梅行的眸光很深,端詳她,過了會兒,笑起來:“他表字,長風。”

  “長風。”她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