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豈料剛要放下筆,那位世伯忽然又有了興致,問她可否介意自己配首詩?時宜自然不會介懷,世伯接過筆,洋洋灑灑的寫了兩列詩,卻為尊重畫者,不肯再落自己的名字。

  周生家未來的長房長媳如此畫技,出乎所有人意料。

  在場的周生家的長輩和世交,都因這位德高望重的世伯,而對時宜另眼相看,甚至紛紛開著玩笑,說要日後親自登門求畫。她不擅應酬,更難應對他家裏人各種語氣和神色,到最後都不知道說什麽好,頻頻去看周生辰,用目光求助。

  他似乎覺得有趣,但看她如此可憐兮兮,便尋了個借口,帶她先一步離開。

  坐上車了,他想起她的那幅畫,還有她明明是被人稱讚,卻顯得局促不安的神情,仍舊忍不住笑著,去看坐在身邊的人。

  時宜察覺了,不滿地嘟囔了句:“不要再笑我了。”

  “很有趣,”他笑,“明明畫的很好,卻覺得很丟人的樣子,很有趣。”

  “你也覺得好嗎?”她看他。

  “非常好,你的國畫,是師從何人?”

  她愣住,很快就掩飾過去:“沒有師父,隻是有人送過我一些畫冊,我喜歡了,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練,當作打發時間。”

  他毫不掩飾驚訝。

  “是不是很有天賦?”她繼續混淆視聽。

  他兀自搖頭感歎:“隻能用天賦來解釋了。”

  她笑,十年的傾心學畫,最擅長的就是畫荷。

  而他,便是那蓮荷。

  回到老宅,正是午後豔陽高照時,周生辰讓她回房去換衣服,自己則坐在二樓的開放式書房裏,對西安的交流項目做最後的交接。時宜照他的囑咐,換了運動服走出來,看到他正在打電話,說的內容完全聽不懂。

  隻是在電話結束時,忽然交給她,說何善想要和她說再見。

  時宜接過來,聽到何善的聲音有些雀躍,還有些緊張:“那個……時宜……不對,現在應該叫師母了。”她嗯了聲,悄悄看周生辰,臉有些微微發燙。

  “真可惜啊,周生老師忽然就離開了,但是一日為師,終身是父,所以時宜你也一輩子是我們的師母,”何善嘿嘿笑著,“你知道嗎?周生老師就是我們的偶像,那種看上去好像就不會娶妻生子的科學家,我們都覺得他要是結婚了,就很怪異。可是想到是你,我們又覺得真是絕配,才子佳人,這才是最高端的才子佳人啊。”

  何善繼續念念叨叨。

  她聽得忍俊不禁。

  周生辰看她在笑,饒有興致坐在她麵前,看她接電話。

  時宜用口型說:他好貧啊。

  他笑,伸手,拍了拍她的額頭。

  很自然的動作,可是碰到她後,卻不想再移開。慢慢地從她額頭滑下來,順著她的臉,碰到她的嘴唇。時宜沒有動,感覺著他的動作,看著他漆黑的眼睛。

  他征詢看她。

  時宜無聲閉上眼睛。

  他細看了她一會兒。

  少時有背誦呂氏春秋,其中曾說“靡曼皓齒,鄭衛之音,務以自樂”。

  可真能配的上“靡曼皓齒”這四字的,又能有幾人。

  周生辰悄無聲息吻上來,也不管電話有沒有掛斷。離的這麽近,甚至能聽到何善那小子還在反複念叨著,說著什麽才子佳人的話,忍不住邊吻邊笑,微微離開,對著電話說:“好了,把你需要我看的論文發過來,自己先檢查一次,上次的英文拚錯太多了。”

  他說完,就把她握著的手機掛斷,放到手側。

  “繼續?”他低聲問。

  時宜剛剛睜眼,聽到他說,馬上又緊緊閉上。

  有紅暈悄悄從耳根蔓延開來。

  他每次親吻,都會先詢問她的意見。明明很死板的做法,此時此刻,如此輕聲,卻莫名給人以調情錯覺,是那種很詭異很認真的……調情。

  有陽光,落在手臂上,暖暖的。

  他的手,順著她的肩膀滑下來,碰到她的腕子,輕輕握了握:“多吃些。”

  她嗯了聲,臉紅得有些發燙。

  “我可能要離開國內一段時間。”

  “因為那件事?”

  “不是,”周生辰笑一笑,“那件事情,的確是為了讓我離開這裏。不過,我這次走的目的,是為了我的研究項目。”

  “無鹵阻燃矽烷交聯POE複合材料?”

  時宜真的是生記硬背,記下了這個拗口的名稱。

  周生辰沒想到,她能說的如此順暢,倒是有些意外地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問什麽。過了幾秒,卻又作罷。“那個是西安的研究項目,並不是我這幾年所做的。”

  她疑惑看他。

  “簡單來說,我這幾年在歐洲的一個中心,複製金星環境,研究居住可行性。”

  她喔了聲。

  這麽聽著呢,的確比那個名詞聽得懂了。

  可是怎麽離她更遙遠了:“金星的居住可行性?金星可以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