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從秦州一去一回, 最快也得十日。

  在得到文明晏是死是活的消息之前,順濟帝的五十大壽如期而至。

  這一日, 從晨間開始, 前朝後宮都忙活起來,宮人們換上簇新的衣裳,花團錦簇般, 來來往往, 忙忙碌碌。

  順濟帝喜歡熱鬧,此次又恰逢是整壽, 是以辦得比往年更加隆重。

  辰正時分, 順濟帝一襲團龍紋禮服, 滿麵紅光, 精神奕奕的端坐在金龍殿上首, 接受著一眾皇子與王公百官的朝賀, 除了長安城的官員,還有百餘名其他州郡的長官,紛紛獻上他們精心準備的壽禮。

  各式各樣精致珍貴的壽禮, 諸如盆景、插屏、織繡、皮草、金玉如意等物品, 流水般的湧入順濟帝的私庫之中。

  獻完壽禮後, 已是午時, 順濟帝照往年一般, 宴請群臣。

  整個前殿設滿宴席, 廊下設了五十席, 丹墀內設了兩百席,左右甬道和丹墀外也設了兩百字,皇室子弟、內外文武大臣等上千人, 熙熙囔囔, 觥籌交錯,氣氛熱烈又喜慶。

  前朝熱鬧非凡,後宮也沒閑著。

  作為如今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後,半月前後宮操辦起壽宴之事時,崔皇後就將顧沅叫到身邊,讓她也能觀摩學習。雖沒教得太細致,但大致如何操辦,顧沅心裏也有了數。

  這日一早,她就踏著晨光趕來了鳳儀宮。

  與崔皇後一道用完早膳後,後宮諸位妃嬪紛紛來到鳳儀宮請安。

  顧沅從前隻知道順濟帝後妃眾多,但是親眼看到這麽多桃紅柳綠的女人齊齊聚在眼前,她還是吃了一驚——

  這也太多了!

  怪不得上次見到順濟帝,他一副臉白氣虧之相,這麽多女人,他不腎.虧,誰腎.虧?

  還沒等顧沅看清楚這些妃啊嬪啊婕妤的臉,又有太監傳報,說是諸位公主、皇子妃及側妃來了。

  對於這些公主和皇子妃,顧沅還算是熟悉的,所以見到她們,也都應付得體,進退有度。

  五公主今日也盛裝打扮一番,她偏愛熱烈的紅色石榴裙,上身一件繡著金線的長衣,梳著望仙髻,戴著一套紅寶石頭麵,唇上塗著大紅的胭脂,越發顯得五官明豔。舉手投足間,也滿滿皇家公主的貴氣與驕矜。

  她一請完安,就湊到顧沅身邊,先是喚了一聲“皇嫂”,後又眯起眼上下打量了顧沅一番,摸著下巴道,“真是奇了怪了,你身上這禮服又笨又重,顏色還老氣,怎麽你穿著卻怪好看的?”

  嫁入東宮這一個月,顧沅也漸漸摸清了這位小姑子的脾氣。

  小姑娘人不錯,就是有些別扭,明明想要誇你,嘴上卻得拐上幾道彎,就是不肯直白的誇。

  顧沅也打量了她一番,溫溫柔柔的笑了笑,“你身上這套石榴裙也很襯你,還有你耳朵上這對紅寶石耳墜兒,很襯膚色。”

  五公主聽後,臉頰泛著一絲微紅,眉梢微揚起,“就還好吧。”

  其實心裏想著:那必須得好看呀,等會兒前頭賜宴結束,父皇會留下一批臣子再參加晚上的宮宴,陸小侯爺也在其中。算算日子,她已經有大半月沒見到他了,這回見到,可得多看幾眼,多說幾句話。

  姑嫂倆這邊聊著,幾位皇子妃走到顧沅麵前打了個招呼。

  顧沅微笑著與她們寒暄了一番,扯著扯著,話題就被扯到了壽禮上。

  二皇子妃鄒氏臉上始終掛著燦爛的笑意,柔柔的問顧沅,“不知太子妃此次準備了什麽壽禮呢?我們都有些好奇呢。”

  一側的三皇子妃與五皇子妃一疊聲應和著。

  顧沅微微一笑,從從容容的答道,“不是什麽精細物,隻是準備了一副萬壽圖,想著這樣的日子,送這樣的禮也應景兒。”

  聽到她這話,二皇子鄒氏等人皆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須臾,笑著誇道,“萬壽圖,聽起來就是花心思的。你準備這樣一份禮,父皇見著一定會喜歡的。”

  顧沅也不指望順濟帝能多喜歡這份禮物,反正裴元徹的意思,是叫她隨便應付了事,挑不出錯又拿得出手,這就足夠了。

  裴元徹是順濟帝親兒子都這般,她這個隔著一層血脈的兒媳婦,自然也不用表現得多熱忱,按照太子的意思辦事便好。

  沒多久,各府的王公女眷及誥命夫人們前來鳳儀宮覲見。

  自然又免不了一番應酬。

  顧沅雖不喜歡這些應酬,但看到自己母親趙氏和嫂嫂白氏,還有張韞素和盧嬌月也都隨著府中主母進了宮,眸中的笑容也變得真心實意了。

  趙氏、白氏身份較高,靠的位置比較前,兩人見著崔皇後身旁的顧沅,也隻敢短暫的看一眼,然後垂著頭恭敬退到一旁。

  盧嬌月和張韞素也是想看顧沅的,盧嬌月膽子小,隻瞄了一眼,就飛快的低下頭,像是得了糖果的貓,滿足的翹起嘴角。

  張韞素膽子大,朝顧沅看了好幾下,還朝她挑眉眨眼。

  顧沅看著親人好友熟悉的臉龐,烏黑的眼眸也彎了起來,笑意盈盈。

  “周夫人,這位應該就是你家二姑娘吧?”

  冷不丁的,身著鳳袍的崔皇後問了這麽一句。

  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了正殿中央,兵部尚書家的妻女身上。

  周夫人端莊大方,暫不多說,且說她身旁的周二姑娘周明緲——

  今日她身著月青色蹙金疏繡綃紗長裙,烏鴉鴉的發鬢上簪著一枚羊脂白玉蘭花步搖,身段窈窕纖細,鵝蛋臉兒,眉目如畫,肌膚賽雪。宛若秋夜中的一彎溶溶淡月,端的是清雅秀美。

  眾人一瞧,驚歎其美貌的同時,也發現了一處不同尋常的地方:這位周二姑娘,眉眼瞧著似乎有幾分太子妃的模樣?

  就連身旁伺候的穀雨都忍不住悄悄湊到顧沅耳畔,小聲嘀咕道,“太子妃,奴婢瞧著這周姑娘的這身打扮,與你平日裏的風格很是相像。”

  自家姑娘不愛大紅大綠大金那些濃色,偏愛清雅素色。平日裏也常常畫遠山眉,唇妝也隻淡淡一抹,稍提氣色便可。

  現下這位周二姑娘,穿著月青色裙兒,戴玉蘭花步搖,畫遠山眉,略點朱唇......

  穀雨捏緊手指,一臉悶氣,若要說這周二姑娘是在模仿自家姑娘,具體也說不出一個子醜寅卯來,畢竟這大淵朝也沒規定就自家姑娘能穿淡色裙,畫淡妝。可見這周二姑娘矯揉造作的姿態,穀雨隻覺得心裏說不上的膈應。

  顧沅端坐在榆木紅漆貼金藤麵椅上,麵色平淡的看了周明緲一眼,也不由得抿緊了唇。

  崔皇後那邊還在誇著周明緲,“雪肌妙膚,朱唇柳眉,不錯,真不錯。”

  說著,她還側眸看向顧沅,溫和詢問道,“太子妃,你說呢?”

  顧沅一怔,下一刻忽然明白了過來,皇後現在就開始替太子物色起妾侍了。

  她作為太子妃,東宮要進新人,崔皇後自然也會問一道她的意思,也算對她這個太子妃的尊重。

  可這會兒,她的情緒卻不受控製的低落下來。

  她沒那麽偉大包容,能毫無芥蒂、笑容滿麵的替自己的夫君選女人。

  何況......

  她依舊記得新婚之夜,裴元徹目光堅定的與她說,他此生不會再納其他女人。

  雖然母親說這是男人哄女人的話,但她的心裏,還是希望裴元徹說的是真的......

  但現在,事實提醒她,她應該正視自己的身份。

  她若是尋常人家的主母,或許能夠期待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她現在是太子妃,她的男人是儲君。

  或許,是自己貪心了吧?

  顧沅勉強扯出一抹笑,象征性的看了一眼下首的周明緲,又飛快收回視線,對崔皇後頷首道,“的確是個難得的美人。”

  周明緲低眉順眼,嗓音嬌柔,“太子妃謬讚,臣女惶恐。”

  崔皇後又與周明緲說了兩句,正準備叫她退下,倏然,坐在一側的四公主昌月出了聲,“我怎麽越看這位周二姑娘,越覺得像太子妃呢?”

  她說著,還去問左右的人,臉上帶著天真又隨性的笑,“你們覺得呢?”

  左右的人訕訕笑著,沒出聲。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五皇子妃孫氏,作為四公主的親嫂子,也不好看這個小姑子被冷著,便笑著道,“瞧著眉眼是有些像,但仔細看了,還是很不一樣的。”

  周明緲低著頭,很是謙卑道,“太子妃傾城絕色,臣女蒲柳之姿,星辰哪敢與明月相較?四公主與五皇妃這話,真是折煞臣女了。”

  四公主還想再說,崔皇後淡淡一個眼神掃了過去,她隻好不情不願的閉上了嘴。

  崔皇後稍稍偏頭,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右手側的顧沅,見她麵色尋常,眼睫微垂,一副淡然自若的神色,心頭微定。

  像是沒有剛才那回事般,崔皇後語調平淡道,“快到午時了,諸位隨本宮一同入席吧。”

  前朝設宴,後宮也為女眷設了宴席。

  除此之外,崔皇後還安排了戲班子唱戲,準備了六博棋、投壺、捶丸等娛樂,好讓女眷們打發時間。

  一用完膳,張韞素和盧嬌月就手拉手,迫不及待來找顧沅玩了。

  趙氏前些日子來東宮見過女兒,這會子也就不霸著女兒,隻笑眯眯道,“月餘沒見,素素和月娘一定有許多話要與你說,你們仨找地兒慢慢聊去,我與你嫂子去聽聽戲。”

  顧沅淺淺笑道,“那你們先聽戲,我晚些再來與你說話。”

  說罷,三個小姐妹有說有笑的回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