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116章

    宋時瑾的臉籠罩在床帳遮擋了半截的陰影裏,看不太清晰。

    都道是外侄肖舅,他長得既不怎麽像高雅,也不像皇帝,這麽半遮著臉,倒是與多年前真正的高黎有幾分相似,連帶著也有那麽半分像孫神醫,這讓高正遠有些愣神。

    好半晌,高正遠才道:“你現在傷著,不方便露麵,若有用得上祖我這個糟老頭子的地方,隻管說。”

    。

    雨勢半點未見小下去的趨勢,街上的積水流動不及,已經快要漫上各府門前的第一節 台階。路上半個行人都沒有的時候,有人踏過滿地的水,敲開了柳府的大門。

    天色從下午一直黑到了傍晚,雨還在下著,長樂宮內早早的點起了燈,宮女正服侍著淑妃用膳,剛布了一筷子銀牙雞絲,便聽到外頭傳來婢女的聲音:“貴妃娘娘,您怎麽來了?我家主子正”

    “讓開。”隔著門板傳來的是,柳貴妃身邊那個春鳶趾高氣昂的聲音。

    淑妃不悅的擱下筷子,還未說話,便見一行人已經進了門。

    一如往昔,柳貴妃穿著妖嬈的紅裙,整個人媚得不成樣子,隻是上揚的鳳眸沒了眼波流轉,目光冰冷,帶著幾分怒氣,身後是幾個粗壯的老嬤嬤,押著一個發髻散亂,低垂著腦袋的丫鬟,看樣子已經暈死過去。

    淑妃蹙了蹙眉,平日裏二人雖不親厚,但這般劍拔弩張的樣子,是從未有過的,略一思忖,她淡聲道:“妹妹這般怒氣衝衝來我長樂宮,是何意?”

    柳貴妃睨了她一眼,轉而坐到了旁邊的榻上:“把人帶給淑妃娘娘瞧瞧。”

    那幾個嬤嬤粗聲應是,立馬拖著人,行至淑妃麵前,然後嘭一聲,將丫鬟用力丟到了地上,露出正臉。

    淑妃麵色忽然變了,黑的比窗外的天還要濃上幾分。

    因為,這丫鬟是她宮裏的!

    “怎麽回事?”淑妃問。

    柳貴妃看了一眼殿內驚恐不一的丫鬟,淑妃立時道:“把東西撤下去,都在門口候著。”

    待丫鬟們掩上殿門之後,淑妃才看著看著柳貴妃道:“你什麽意思?”

    柳貴妃嗤笑一聲:“我什麽意思姐姐不明白嗎?”

    淑妃整個人一噎,笑道:“抓我丫鬟的是妹妹,冒雨闖進我殿裏的也是妹妹,我這心裏著實不明白,你是什麽意思。”

    “這丫頭趁著大雨,往我小廚房內投了些東西,被春鳶抓到之後,還沒審便說是你派她去的。”柳貴妃緩緩開口。

    淑妃心裏咯噔了一下,忙道:“我與妹妹往日裏並無仇怨,怎麽可能做出此事?再說,若是我吩咐的,這丫頭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將我供出來。”

    “是啊。”柳貴妃笑道:“所以我帶著人來了你這裏。”

    “你相信我?”淑妃有些不可思議。

    柳貴妃撥弄了一下憑幾上放著的插花,意味不明道:“不然我來幹什麽?將丫鬟直接帶到皇上麵前,豈不省事。”

    淑妃有些鬧不明白了,神色緊繃著道:“妹妹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姐姐先看看這個。”說著,她從袖中取出一張疊好的紙,推到淑妃麵前。

    淑妃展開一看,上麵赫然是幾個刺客的供詞,言辭中具稱,是三皇子派他們去刺殺皇上的。

    “胡說八道!”淑妃目呲欲裂,這些刺客被打入死牢之後,審問多日也不張口,原來是在這裏等著。

    “這消息你從哪裏得來的?”

    柳貴妃不緊不慢地說:“你別管我從何得來的,總之你信是不信,不出兩日,不止三皇子,連你,也沒有好果子吃。”

    淑妃舉著供詞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因為柳貴妃說的是事實:“事情是你做的?”她不禁問道,也隻有如此,她才能知道的這麽清楚。

    柳貴妃冷笑一聲,作勢起身:“你是真傻還是假笨?得,今日算我白來,原來還以為姐姐是個聰明的,如今嘛春鳶,咱們走吧。”

    “妹妹留步。”淑妃一下攔在柳貴妃麵前:“是姐姐糊塗了,若是妹妹做的,現在也不會來我這了。”

    多年相處,柳貴妃對她的性子也算是了解,淑妃這人,不算聰明人,若不是生了三皇子,也斷不可能坐上妃位。三皇子這腦子也與之像了十成,皆是有些愚鈍,別人刀都放到了脖子上,也沒有絲毫警覺。

    若不是連著欠了宋時瑾兩個天大的人情,加之這件事對自己也有好處,這趟渾水,她可不打算來蹚。

    淑妃還在說:“這丫頭真不是我安排的,我知道了,這是栽贓嫁禍。幕後之人先是指使了這丫鬟對你下毒,你若是中毒,這丫鬟就是證據,若是人贓並獲,你更加會因此恨上我,將這件事告訴皇上,這時候,再栽贓炎兒,等著我二人的就是淩遲!”

    柳貴妃笑了笑,看著淑妃這般自行解釋著,倒是免了她再費口舌。於是她對著淑妃點了點頭:“所以,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

    淑妃忙不迭應和:“是這個理,你有方法救我的炎兒的,對不對!”

    “這是自然”

    深宮內苑之中,各妃都有與外界聯係的方式,當天深夜,淑妃便病了,後來又自長樂宮中抬出去一個死了的丫鬟,說是突發疾病,倒也沒有引起旁人注意。

    三皇子此刻正躺在房間的貴妃榻上,享受著府中美貌婢女的服侍,聽到特有的敲門聲響起,趕忙屏退了眾人。

    關上門後,來人給了他兩封信,三皇子不明所以,展信一看,表情漸漸驚恐。

    再看另一封之時,麵色又忽然變了,咬著牙恨聲道:“好你個衛崢,居然想要陷害我!”說罷就要張口喚人過來。

    來人趕忙阻止:“殿下,府中既然能被人放上東西,那就說明您身邊出了內奸萬不可將此事宣揚出去。”

    “對!對!”衛炎拍了拍腦袋:“你說的對,這樣,你先將東西搜出來,明日一早我便去找父皇。”

    那人點了點頭,飛快閃身出去了,隻剩下三皇子一人在房內,跟被火燒了屁股似的,坐立難安。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那人提著一個包袱進了門,衛炎手一抖接過,打開看了一眼,五本厚厚的賬冊,記錄著一筆一筆數額龐大的收支,養兵買馬,屯糧,赤隱散,這些內容,看得三皇子頭腦有些暈眩。

    甚至連聲音都有些發顫:“真的有!不行,我得立馬去找父皇!”

    言罷便吩咐那人取來一套蓑衣,也知道不能備馬車,躍上一匹駿馬之後,便往皇宮方向疾馳而去。

    次日一早。

    便是張氏出殯的時候,天還是陰沉的,雨下了整整一夜,眼瞧著卯時剛小了點,抬著棺桲出門時,又大了起來。

    不過幸好有這場雨,若是不然,裏頭已經腐壞的屍體必然是異味衝天。

    隊伍裏,沒了張氏的娘家人,沒了林湘與張儀琳,眾人都知是怎麽回事,倒也沒人會過問。

    可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京中八卦長舌之人不在少數,整個喪儀還未舉行完,關於榮昌王府的流言又傳了出去,甚至蓋過了宋時瑾受傷的消息。

    林修睿未娶先納妾,還算是小事,最駭人聽聞的是,他那個小妾是張氏的侄女,因為嫉妒林湘懷了林修睿的孩子,竟然借張氏的死,扮鬼毀壞屍體,將林湘嚇到了流產。

    林湘因此毀了身子,這輩子再也沒有做母親的權利,而張儀琳證據確鑿之下,被判了絞刑,甚至連張譯成也成了議論的對象,因為偷盜,刑三年。

    所以,喪葬之儀粗略行完之後,暗覺丟臉的眾人便匆匆趕回了府中。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皇上竟然派人送來了聖旨。言辭之中對林修睿大肆斥責了一番,又對受到無妄之災的顧懷瑜好好安撫了一通,甚至賞了不少東西,還特意命了她明日進宮一趟。

    林修睿領旨之後,嘔得吐了一口鮮血,皇帝這麽做,分明就是將本就處在風風尖浪口的榮昌王府又架到了烈火之中,獨善其身的怕隻有顧懷瑜一人了。

    顧懷瑜一回到院子,綠枝便迎了出來,她重傷之後方才醒來,麵色還帶著蒼白。

    “小姐”

    “怎麽不去躺著。”顧懷瑜道。

    綠枝眨了兩下眼睛,虛弱的說:“奴婢沒事。”

    見她目光不住往屋內使著眼色,顧懷瑜心下明白過來,對著其餘丫鬟道:“我有些乏了,你們先下去吧。”

    一進屋內,綠枝便拉上了門,與紅玉一起守在門口。

    光線暗了下來,顧懷瑜見屋內好整以暇坐著的人,毫不意外,又有些惱他,遂蹙眉道:“身子還未好,又下這麽大的雨,怎麽這會過來了?”

    宋時瑾伸手,一把將人拉到懷裏,抱坐到自己腿上,低聲道:“我身子沒事,有些想你了便來了。”

    顧懷瑜輕啐了一口,“登徒子。”

    “嗯,是我。”宋時瑾厚著臉皮承認,然後將頭枕到她肩膀上。

    “對了,苗仙兒還被師傅關在我這裏呢,你準備怎麽做?”顧懷瑜掙紮不過,索性也就乖乖坐到他腿上,轉而問道。

    宋時瑾笑了一下,“先留著,隻要是符家還在,宮裏頭的那個就不會有事。”

    顧懷瑜想了想,神色不怎麽輕鬆:“可是符家雖說是交了兵權,但功勳還在,皇帝總得顧忌一些,想要扳倒他們並非易事。”

    “若想要他們死的是衛崢,情況就不同了。”宋時瑾道。

    顧懷瑜若有所思,忽然道:“皇上忽然招我進宮一趟,不是因為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