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112章

    禦史府內,守在房裏院外的人皆是一夜未眠,各個麵容憔悴,或是擔憂,或是警惕地觀察著周圍。

    昨夜宋府內那般大的動靜,自然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在聽說宋時瑾遇襲重傷昏迷後,有人歡喜有人愁,自然也有不信的派了人過來打探虛實,想看看他這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明裏暗裏都有人來,但禦史府被守的跟個鐵桶似的,關於他的傷勢究竟如何,倒是沒有人打探得到。

    天亮之後,宋時瑾的狀況似乎更差了些,僵化的皮膚已經由四肢末端蔓延到了小腿與雙肘,身上的溫度似燒紅的鐵板,炙幹了皮膚上的水分。

    無奈之下,孫神醫隻得命人從冰庫內鑿來碩大的一塊堅冰,挖掉中心部分,在裏頭注入冰水,將他整個人放了進去。

    隻是,這方法治標不治本,在易青趕來將孫神醫請走之後,眾人的心都跟著提了起來。

    桶內的浮冰化的很快,孟青在一旁給陳淵打著下手,往冰桶內又加了一些碎冰,擔憂道:“主子這個情況,我怕堅持不到晚上。”

    陳淵蹙著眉點了點頭:“一旦內髒有所損耗,即使解了蠱,也”身為醫者,這種無能為力之感讓他感到有些挫敗。

    高正遠今日告了病,也沒有去上朝,聞得此言,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可能,不會的。”他孤寡半生,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人,實在是無法接受再一次失去。

    莫纓幾人更不必說,帶著重傷一直守在房內,誰也勸不走,恨不得立馬將那下蠱之人千刀萬剮。

    房間內正是氣氛凝重之時,眾人突然就見孫神醫帶著顧懷瑜踏入房門。

    “師傅。”陳淵立即迎了上去,麵色凝重道:“宋大人情況有些不太好,蠱毒蔓延太快了。”

    孫神醫看著冰桶內的宋時瑾,心裏一驚:“不能再耽擱了,隻有馬上渡蠱。”

    孟青一怔,忍不住開口道:“您不是說今夜蠱才能養成,現在渡蠱,會不會”

    “那隻蠱受了刺激,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隻是”頓了頓,孫神醫轉向顧懷瑜,有些躊躇道:“蠱毒發展如此迅速,是我沒有料到的,渡蠱之後,你身上這隻恐怕壓製不住。”

    顧懷瑜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孫神醫說的有些保守,她卻聽懂了,不是恐怕,是肯定壓製不住。

    又見孫神醫眼中閃過猶豫,她著急問道:“師傅,您有辦法的,是不是?”

    “有是有,但對你來說,太過危險了。”孫神醫盯著顧懷瑜,麵色有愧疚凝聚。

    “什麽辦法?”

    “什麽辦法?”兩個人同時問道。

    人未進門聲先至,眾人回頭,卻是林修言焦急趕來。

    孫神醫沉默片刻,握緊了拳頭,在眾人的期盼中,一字一句道:“以毒養蠱。”

    林修言麵色一變,心中有些不太好的感覺,沉聲問道:“什麽毒?”

    孫神醫咬牙,斟酌著解答道:“蜈蚣、毒蛇、蠍尾、壁虎、蟾蜍毒液這五毒是最基礎的,為了加大藥效,還得加入九節菖蒲、天南星”

    隨著他一樣樣報出名字,整個屋子裏的人都忍不住色變,這些劇毒之物中和起來,其藥性不知加大了幾何。

    林修言心下一沉,問道:“還有其他辦法嗎?”

    孫神醫搖頭,轉而看向顧懷瑜:“此方法太過危險,我沒有把握,也無顏再叫你去冒這個險,你好好考慮一下,若是不想,我可以”

    “不用考慮了,師傅。”顧懷瑜打斷孫神醫的話:“安排人去準備藥吧。”

    孫神醫沉默片刻,加大了聲音,提醒她:“萬毒之物,並無解藥,要是蠱蟲沒有吸收,死的可就是你!”

    “我知道。”顧懷瑜麵不改色笑了笑,輕鬆道:“若我先死,托你們一件事,待他來尋我後,將我們埋到一起。”

    “瞎說什麽!”林修言忍不住出言打斷。

    “我認真的,哥哥,若有不測,紅玉和綠枝就拜托你了。”

    林修言看了看顧懷瑜,又轉頭看了看宋時瑾,神思激烈的鬥爭一番後,終究沒有阻止陳淵去備藥。

    另一邊,金鑾殿上,從有人來上報宋時瑾重傷不醒起,眾臣便一直埋首跪著,皇帝的怒火,比之他遇刺那日更甚。

    這讓人感覺很是奇怪,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平日裏多寵信一些,尚可理解為宋時瑾不與各大世家牽扯,是皇上製衡的棋子。可現如今瞧著皇帝幾乎要吃人的目光,不知道的還以為受傷的是他兒子。

    殿內靜悄悄地,誰也不敢開口說話去觸這個黴頭,有人心中忍不住腹誹,高大人病得真是巧,不用來這裏受這個罪過。

    二皇子一直悄悄觀察著皇帝的神色,攏在袖中的手緊了又緊,原本德妃告訴他宋時瑾有可能是他那個短命的皇兄時,他還將信將疑。但現在見皇上如此做派,讓他不得不信。

    也讓他忍不住懷疑,太子之位一直懸而未定,父皇是不是在給宋時瑾鋪路,就待他權傾朝野之時,再認回他。

    他不甘心,憑什麽!

    見皇帝的視線掃過來,二皇子正了正神色,義正言辭道:“父皇,兒臣願請命徹查此事,宋大人乃朝廷重臣,我朝棟梁,卻在官道之上被刺殺,實乃”

    話未說完,皇帝抬手打斷,不悅道:“朕自有安排。”說完,便再不看他一眼。

    二皇子一愣,心裏突突了兩下,自符家交出兵權之後,皇帝的脾氣就越發的古怪了起來,難這是開始懷疑他了。

    三皇子幸災樂禍看了二皇子一眼,見皇帝看過來,心中一凜,低下了頭。

    就在這時,先行退出去的李玉麵色惶恐地走了進來,低聲在皇上麵前說了兩句,便聽皇上怒喝道:“將所有人收押,朕親自去審。”

    “是。”李玉應了一聲,腳步匆匆退了出去。

    而此時,孫神醫正十分緊張地看著顧懷瑜,如果她能撐過去,這事就成功了大半。

    房間內就隻留下了陳淵,其餘的人都被趕去了門口守著,外頭的天陰沉沉的,連房間內的光線都暗了下來,氣氛顯得格外凝重。

    宋時瑾已經被從冰桶中抬了出來,如石雕一般坐在床上,這麽一會的功夫,身上的水汽便已經蒸發殆盡,而旁邊的顧懷瑜則保持著五心朝天的姿勢,渾身被冷汗打濕,像是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

    陳淵也有些緊張地看著宋時瑾,指尖不停撚著銀針,若顧懷瑜功成,他這幾針是重中之重,稍稍有偏差,一切功敗垂成。

    顧懷瑜毫不猶豫地喝下那碗熬製的劇毒之藥後,嘴唇瞬間開始發黑,心口的蠱蟲更加躁動了起來,見著她麵色越來越不好看,孫神醫身上出了一層密密的汗,幹脆將麵具扯了下來,捏在手中,仿佛這樣他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這一步,他不知道自己做對沒有,稍有差池便是兩條人命。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孫神醫幾乎是屏住了氣,看到顧懷瑜嘴唇的顏色由烏黑漸漸變成慘白,然後慢慢染上紅暈。

    這才鬆了一口氣,看向陳淵,道:“成了,開始動手!”

    話音一落,孫神醫便先一步行動,極速閃身至顧懷瑜身後,將內力附於雙手掌心,灌於她體內沿著奇經八脈遊走,盡最大可能,逼出蠱蟲身上的異香。

    與此同時,陳淵籲了一口氣,手腕翻轉,指尖已經夾上好些特製的銀針。而後,往前一步,下手飛快將針刺在宋時瑾百會、神闕、湧泉三穴,不錯分毫。

    見顧懷瑜吐出一口鮮血後,再以針封住其七竅,同時劃破宋時瑾的掌心,將孫神醫逼出的血塗抹了上去。

    做完這一切,他渾身已經冷汗涔涔。

    顧懷瑜緊閉著雙眼,全身疼得厲害,仿佛投身於沸水之中,又在倏然間被冰凍起來,心口卻時不時竄出一股股溫熱,吸收著這些時冷時熱的東西,她才不至於立刻死去。

    好幾次都差點穩不住盤腿而坐的姿勢,但一想到宋時瑾,又咬著牙挺了下來。

    煎熬的時間仿佛過了一生之久,她才感覺那那些鑽心之痛退了下去。緊接著掌心傳來一陣刺痛,皮肉劃開之感很是熟悉,一股血腥味充斥進鼻尖,再接著,她的掌心觸到了一團火熱。

    下意識的扣緊之後,不多時,有什麽東西順著傷口處鑽了過來,一入體內便奔著心口而去,帶著炭火一般的溫度,焚燒著她的血肉。

    饒是初次吞下蠱蟲與喝下毒藥,顧懷瑜都不曾這般難受過,受到挑釁的蠱開始發力,兩股力量在體內膠著,互相想要吞噬掉對方,似乎要將她的靈魂撕扯成兩半。

    聽得她喉間溢出一聲痛苦的嘶鳴,孫神醫當機立斷停了手,立即叫陳淵扯開二人,斬斷噬魂蠱蟲的後路。

    “快,喂他吃下藥丸!”

    陳淵立刻拔掉七竅上的銀針,端過備在一旁的湯藥,往宋時瑾口中灌了一口,然後又往他口中塞了一顆藥丸,見他出現了下意識的吞咽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高正遠和林修言幾人,心急如焚守在門口,房間內一直沒有動靜傳來,他們也不敢隨意發出聲音打擾了裏頭的人。

    隻覺得時間過了好久好久,房門終於被人拉開。

    高正遠急的眼睛都紅了,在看到孫神醫沒來得及帶上麵具的整容後,愣怔在了原地。

    “怎麽樣了?”林修言沉聲問道。

    孫神醫閉了閉眼,躲開高正遠的視線,道:“成功了,隻是人還未醒,這幾個時辰之內,不可隨意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