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禦史府中燈火通明,大門和圍牆外三步一崗,所有護衛都被召集了過來,裏三層外三層將整個院子圍成了鐵桶一般,不論明處和暗中每個人長劍皆已出鞘,打起了萬分精神,即便是一隻鳥從上空飛過,也會被擊殺下來。

    帶宋時瑾回府,做出如此安排,是顧懷瑜左思右想後做出的決定。這裏全都是他的人,沒有什麽地方比這裏更安全的了。

    再則,蔣翰既然隻敢在暗中動手,那便說明這件事有人不想讓它擺到明麵上來。

    她就偏要反其道而行,通報宋時瑾受傷的人已經候在了宮門口,隻待卯時一到,宮門一開,上報的同時市井之中安插出去的人也會將此事大肆宣揚出去。

    還有一點,這件事是皇帝做的可能性很小,若是他下的命令,不會隻派蔣翰一個人來,方才那些黑衣人雖然訓練有素,武功頗高,但能被高正遠的人斬殺殆盡,這不是龍鱗衛齊齊出動應有的水準。

    倘若真是皇帝做的,無罪賜死重臣,會惹朝堂動蕩民心大亂,至少在宋時瑾醒來之前,他不會再動手。反之,龍鱗衛出現叛徒,他定會派人徹查,打亂幕後指使的計劃。

    但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是做了兩手安排,府中的下人幾乎都調動進了宋時瑾的院子,備水、熬藥、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

    事實上,他們並未將宋時瑾安置在裏頭,而是將人安排在了別處。

    林修言在處理好蔣翰之後,方一進院子,就見渾身是傷的莫纓和瞿軼一行人齊刷刷的跪在碎石之上,孟青腳下放著個藥箱,想要替幾人上藥,卻被阻止。

    “下去治傷!”他道。

    莫纓和幾人齊齊低下頭:“主子昏迷不醒,是我等失職,我們在這裏等著主子醒來。”

    林修言低頭看著幾人,身上少說有十餘處傷口,割破的衣料黏在皮肉上,有的還在汩汩往外冒著鮮血,不忍道:“不想要命了,先去包紮。”

    “主子不醒,我們不走!”瞿軼堅持。方才是他斷後,身上的傷也是最重。

    林修言蹙了蹙眉:“你們就打算這麽跪著?”

    幾人齊聲道:“是!”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顧懷瑜看著院內黑壓壓的人影,沉聲說道:“現下局勢不明,宋時瑾何時能醒尚且未知,我不希望再有險況發生時,你們幾個卻連刀都拿不起來。”

    莫纓咬了咬牙,搖頭摒去腦中一陣暈眩:“少夫人”

    顧懷瑜歎了口氣:“你們既然叫我一聲少夫人,那麽現在,我的命令就是宋時瑾的命令,我知道你們自責,但這件事並不能怪你們,若是有心,待傷好之後盡全力,替你們主子報仇!現在,去治傷。”

    莫纓深深吸了一口氣:“屬下領命。”

    “還有一事”顧懷瑜問道:“有沒有誰見過綠枝。”

    瞿軼被人攙扶了起來,腳步一晃之後,著急問道:“她沒有回去嗎?蔣翰動手之後,我叫她趕緊回去報信找林公子的”

    顧懷瑜心裏咯噔一聲,“沒有。”

    林修言麵色微變,心裏知道隻怕是凶多吉少,還是迅速道:“我派人沿路去尋。”

    人還未走,便見方才那人跨著長刀而來,他揚聲道:“不必去尋,大人已經將她安置在了府中療傷,稍後便會將人送回來。”

    顧懷瑜鬆了一口氣,“多謝!”

    那人卻道:“大人說了,一家人不必見外,他還得感謝那丫頭,這裏有我們一起守著,縣主不必憂心。”

    顧懷瑜點了點頭,不論最終孫神醫與宋時瑾認不認回高家,這個情,總之是欠下了。

    回了房間,孫神醫還蹲在榻前仔細地研究著宋時瑾身上的蠱,宋時瑾一動也不動,整個人蒼白到不帶一絲血色,甚至在孫神醫抬起他的手時,他的指尖也不會垂落。

    “師傅,有結果了嗎?”顧懷瑜心裏有些泛酸,說話的時候眼眶疼的厲害。

    孫神醫轉過頭,麵色沒有絲毫放鬆:“隻是有所猜測,還不能確定”

    言罷他想到什麽,忽然抬腳去了門外:“林公子,托你一件事,去把陳淵叫過來!”

    林修言還未說話,高府的那人就道:“少爺,您吩咐我就成了。”

    孫神醫長歎一聲:“你們怎麽還不走,都說了你認錯了!”

    那人指了指耳垂,“七歲那年,您為了救我,耳朵被狗牙劃出一道豁口,就在痣旁,到死我也不會認錯!”

    現在也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孫神醫不再堅持,轉身邁步回了房間,頭也不回道:“速去速回。”

    那人鬆了一口氣,麵上揚起大大的笑容:“屬下領命。”

    陳淵被帶到的時候,身上的衣服都還未整理妥當,他睡得正熟,聽到門口一陣響動,剛一醒就見四五個人立在房間內,隻說宋大人出了事,要他去瞧一瞧。

    陳淵簡直摸不著頭腦,他與宋時瑾交際不多,再說,宋時瑾身居要職身邊隨便一個護衛提出來都能碾壓自己,出了事,找自己幹什麽?然而還未等他問出口,那人直接將他拉到了背上,一路背到了禦史府。

    孫神醫已經紮破宋時瑾的手,取了一滴鮮血出來放到碗中,加了藥粉之後細細看著,見他過來,招了招手:“鴛鴛,你過來看看。”

    陳淵臉色一黑,再一瞧孫神醫的臉,無奈道:“師傅,你怎麽在這裏?”

    “這是你師兄!”孫神醫依舊看著碗:“我一會再與你解釋,你先過來瞧瞧。”

    陳淵隻能湊了過去,“宋大人這是怎麽了?”對於鴛鴛這個稱呼,陳淵很是無奈,他也沒想到傳說中的師兄竟然是宋時瑾,一想到他的小名,陳淵心裏又平衡了些。

    孫神醫一邊研究著,一邊將事情籠統講述了一遍,“我懷疑這東西是噬魂,但還不能肯定,叫你來,是需要你在一旁協助。”

    陳淵麵色一變,驚詫道:“噬魂!這東西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時候,顧懷瑜正坐在榻旁擦著宋時瑾額上沁出的冷汗,他身體越來越涼,汗卻越流越多,聽到二人所說,忽然抬頭問道:“什麽是噬魂?”

    陳淵解釋道:“是一種蠱,我與師傅遊曆苗疆之時,曾經聽聞過。一般這種蠱是下在繈褓嬰兒身上,蠱蟲若是不醒,中蠱者與常人無二,但隨著他年齡的長大,沉睡中的蠱蟲也在不停吸收養分,中蠱者身體越強,武功越高,蠱的威力就越大。

    待蠱蟲蘇醒那日,人就會陷入昏睡,他意識還是清醒,五官還有感知,體內如同烈火在燒灼,身體卻是冰涼,整個人會漸漸僵硬,皮膚如同石化一般,吃不進任何東西。到最後,內髒被燒為灰燼,蠱蟲便會破體而出,回到下蠱之人那裏,隻留下石頭一般的軀殼。”

    顧懷瑜越聽越是心驚,忍不住伸手握住宋時瑾的手,卻發現,他的手指已經僵硬任憑她如何用力,都不曾彎曲一下。

    “師傅,您來看看!”顧懷瑜聲音有些顫抖,他流了那麽多汗,一定很痛。

    孫神醫一觸,心裏揪成了一團:“不用試驗了,就是噬魂。”按道理,身體的僵硬應該會在三日後出現,可是他忘了,宋時瑾攜蠱十餘年,武功也比常人高出許多,照此速度,宋時瑾最多還有七日可活。

    顧懷瑜低聲問道:“這蠱怎麽解!”

    陳淵搖了搖頭:“無解”

    “不會的”顧懷瑜死死捏住宋時瑾的手,“一定還有辦法的他不會有事的!”

    林修言心裏說不出是何滋味,聲音有些沙啞:“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滿室寂靜,似乎連空氣都開始凝結,每呼吸一口,凝固的空氣就似巨石壓在人心上,一點一點增加著重量,直到人喘不過氣。

    顧懷瑜一瞬不瞬看著宋時瑾,房梁上那隻鳥兒又來了,它落到宋時瑾心口,又跳到顧懷瑜肩上,不時歪著頭,一雙帶著靈氣的眼睛左右瞧著。

    林修言轉頭見孫神醫跌坐在椅子上,眼中情緒複雜,但不是絕望,不知道在想什麽,忽然拱手道:“神醫,你有辦法的是不是?”

    孫神醫回過神,“隻有一成把握!”或者說不到一成,這也是孫神醫不敢冒險去做的原因。

    顧懷瑜猛地抬頭,“什麽辦法?”

    “以毒攻毒。”孫神醫沉聲道。

    顧懷瑜一怔,不由問道:“怎麽做?”

    “還記得苗仙兒那隻母蠱是怎麽死的嗎?”孫神醫緩緩道:“關竅便在它身上。”

    林修言看了一眼顧懷瑜取出的玉瓶,心裏有些不太好的感覺。

    “這瓶子是我遊曆南疆之時,偶然間救了一個草鬼婆得到的,蠱之一術隻有女子能學,她見我對蠱頗感興趣,便送了我這東西,一般蠱蟲吃了它過後,身上會發出香味引誘其他蠱蟲過來,然後這隻蠱蟲便會吞噬掉其他蠱,吸食它們身上的精血,壯大自身”

    “您的意思是,放這個蠱出來,將宋時瑾身上的蠱誘出體外再殺掉?”林修言問道。

    孫神醫搖頭:“沒有那麽簡單,這蠱在宋時瑾身上養了多年,可以說是與他的命連到了一起,稍有不慎,蠱死既他死。”

    陳淵皺眉,“師傅,您是打算換人養蠱?”

    孫神醫緩緩點頭:“隻有這個辦法。”

    “什麽意思?”林修言道。

    “找人吞下誘蠱,逼出自己心血,喂養一日之後,連接二人血脈,將他身上的蠱渡到自己身上。”孫神醫斟酌著道:“誘蠱與噬魂蠱蟲會在身體裏互相鉗製,達到平衡,兩相爭鬥下,蠱蟲會消耗掉自身與宿主的聯係,屆時再將誘蠱導出”

    顧懷瑜想也不想,“我來!將蠱渡到我身上。”

    “不,放到我身上。”話音剛落,林修言就道。

    二人對視一眼,都不太讚同對方。

    僵持不下之際,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反正我也活不了幾年,放到我身上。”

    眾人回頭,是高正遠。

    孫神醫目光有些閃躲,閉了閉眼道:“你們都不行,除了她。”他看著顧懷瑜。

    “為什麽?”高正遠問。

    陳淵解釋道:“林公子有內力,會打破這種平衡,而且,男子屬陽,體內並不適合養蠱,放到你們身上,會出現不可估量的變數。”

    “還有一點,蠱蟲離體後在消耗掉與宿主的聯係前,養蠱之人與宋時瑾是命運共同體,既其中任何一方殞命,另一人也不能獨活。”

    顧懷瑜目光堅定,“不用爭了,放到我身上。”

    “你想清楚了?”孫神醫道:“這事我沒有萬全的把握,很有可能你引蠱入體,兩個人都會死。”

    顧懷瑜笑了笑,坐到了宋時瑾身旁,抬手觸摸他的臉,“他比我的命還重要,如果沒有他,我這條命不要了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