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整個事情從表麵上看起來非常簡單,作為朝雲院最末等的護衛,趙全的月銀並不是很多,因為長得有些不大好看也一直未討媳婦,每月輪休之時極其喜愛去喝花酒。

    直到一個月前不慎染了病,花光了所有積蓄也不夠,他不想死,借遍了所有人也不見好,還在外頭欠下許多銀子。

    恰巧他當值那天,張氏神誌不清又瘋了起來,將首飾帶了滿頭滿身,就要衝出院子,丫鬟婆子們將人拉走後,掉下了一支金簪,趙全鬼使神差的將它昧了下來,悄悄拿去解了燃眉之急。

    可病症不好,這個無底洞他就沒辦法填上去,發了一次意外之財後,他便打上了張氏首飾的主意。張氏久病,院中下人早已經鬆懈,這倒是方便了趙全,在偷拿了一次沒有被人發現後,他膽子便大了起來。

    一回生二回熟,從一開始的心驚膽戰到後來的稀鬆平常,這期間他偷拿了不少,直到張氏死之前那次,他被張儀琳抓了個正著。偷盜主母首飾可是重罪,張儀琳捏了他的把柄,又用數額龐大的銀子利誘,趙全心誌本就不堅,想也沒有多想,便應了下來。

    “縣主,奴才句句屬實,沒有半句虛言,一切都是張姨娘吩咐的,她還說,以後府中都是世子說了算,我若是助她成為少夫人,日後少不了奴才的好處。”

    顧懷瑜不動聲色打量了一眼趙全,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放火燒院子,這事可以算得上張儀琳唯一算計成功的一次,依著她的腦子,想要故技重施也很正常。

    隻是,為什麽呢?在利益上,自己與她並沒有糾葛,她這麽做的好處是什麽?

    飛快的掃了一眼孫神醫記錄好的供狀,吩咐綠枝逮著他的手按上了指印。

    趙全緊張道:“縣主,您放過我吧!奴才已經命不久矣,一時間鬼迷心竅才犯下如此大罪,求縣主可憐可憐奴才,若您不信,奴才可拚死與張姨娘對質,隻求縣主能放奴才一馬。”

    顧懷瑜思忖片刻,淡聲道:“先把人帶下去,關到柴房。”有些東西,她還得審問了綠枝抓來的那人之後,才能確認。

    趙全還想要說什麽,剛一張開嘴,就被綠枝塞了一團破布。

    顧懷瑜向她招了招手,附耳低言:“我知道你有聯係那些人的辦法,去借點高手過來將他看起來,記得,不要讓人發現,若有人靠近,先抓起來再說。”

    綠枝詫異的看了顧懷瑜一眼,她一直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

    顧懷瑜笑著眨了眨眼,綠枝的身份其實很好猜,沒有人會莫名其妙對一個人忠心耿耿,既然宋時瑾在她回府前就已經囑托過了大哥,那麽再安排一個人過來,也不是不可能。

    綠枝會意,很快拖著趙全下去了。

    紅玉抬手在脖間比劃了一下:“小姐要不要趁機將他”這動作一看就是和綠枝學的。

    顧懷瑜搖了搖頭,勾起唇角:“暫時不用,有人會替我們動手。”

    紅玉不解道:“您是說表小姐嗎?”

    顧懷瑜笑了笑:“不,是他背後的人。”

    紅玉一愣,麵露驚訝之色:“小姐您是說”

    “府裏的人都知道,自從張家上門威脅老夫人和王妃,將張儀琳抬入王府後,王妃便恨毒了張儀琳,不允許她踏入朝雲院半步。且她身上長了毒瘡之後,張儀琳怕被傳染也不曾去看望過她,怎麽可能將趙全抓個正著。”

    “或許就真的隻是巧合呢?”紅玉低聲道,連自己都有些不信。

    顧懷瑜沉聲道:“你有注意到,他方才叫張儀琳什麽嗎。”

    “張姨娘。”紅玉這麽一想,便明白過來,張儀琳來的名不正言不順,林修睿不願承認她妾侍的身份,府中下人幾乎沒有人稱呼她張姨娘,這個趙全還是王妃院子裏是侍衛,怎麽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待綠枝回來之後,顧懷瑜起身,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孫神醫:“綠枝抓回來的人,煩請師傅同我一道去看看,一會我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您。”

    孫神醫倏然間回神,點了點頭,沉聲道:“走吧。”

    天色已經非常晚了,院中的下人抽調了一些去守靈之後,餘下的已經歇息,顧懷瑜帶著幾人走到那間廢棄的廂房時,卻忽然聽到裏頭傳來一陣壓抑的嘶吼和狂笑,聲音不大,就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

    孫神醫抽了抽鼻子,忽然伸手,將紅玉正要推門的手攔住:“等等,有些不對勁。”

    綠枝心下一凜護在顧懷瑜身前,也低聲道:“裏頭有古怪。”

    房間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翻滾,砸在地上發出砰砰的悶響聲,嘶吼聲開始變得淒厲,那人喉間破碎的呻吟隔著門板聽不太分明,時笑時哭,似歡愉似痛苦,古怪至極,聽的人背脊有些發麻。

    這麽等了半晌,待裏頭動靜變小歸於無聲後,孫神醫才示意幾人掩住鼻子,緩緩將門推開。

    一股有些臭的味道順著門縫湧出,還帶著幾不可辨的灰色,顧懷瑜蹙了蹙眉,往房間內看去。

    原本為了保險起見,綠枝用了繩子將那人的手腳都反綁在身後,可是這會小指粗的麻繩已經斷裂。

    那人雙膝跪地,額頭抵在地板上,腹部破開了一個大洞,腸腑從破洞中流出堆疊在身下,雙手還做著往外掏的動作,鮮血在地上匯集成了一灘。

    待那股灰氣散完之後,孫神醫第一個進入房間內,先是四下檢查了一番後,才蹲在那攤血液前細細瞧著。

    “可以進來了,小心地上的血,不要碰它。”

    綠枝眉頭緊蹙,提起渾身十二分精神注意著四周的動靜,小聲的說:“小姐,您小心點,若有不對勁,趕緊跑出去。”

    顧懷瑜點了點頭,空氣中湧動著一股莫名的甜香味,濃得有些刺鼻,如此多的鮮血可是沒有半絲血腥味。

    “師傅”她剛一開口,就被孫神醫打斷。

    “過來看看。”

    地上那攤發黑的血泊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緩緩蠕動著,等幾人靠近,許是感覺到生人的氣息之後,開始變得狂躁,不時將血液鼓起一個個小包,然後又消下去。

    三人麵色齊齊一變,紅玉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顫聲問道:“神醫,這是什麽東西?”

    孫神醫麵色有些難看,頭也不回道:“取一碗溫水過來,在裏頭放上粗鹽。”

    紅玉不敢耽擱,不一會,戰戰兢兢端了一碗水過來遞到孫神醫手中。

    孫神醫指尖幾不可見的一抖,手中多了一支兩指長的金針,動作快的看不清,已經將指甲蓋大小的血團挑到了碗中。

    那團血入碗之後並未融化開,而是像有了生命力一般開始瘋狂的圍著碗底亂竄,一次次撞向碗壁又彈回來,不一會,水已經染上了黑紅色。

    “又出現了!”孫神醫聲音有些涼。

    顧懷瑜也是第一次見這麽古怪的東西,低聲問道:“這是何物?”

    孫神醫端著碗的手緊了緊:“你聽說過蠱嗎?”

    顧懷瑜心裏一驚,點了點頭:“我一直以為它隻存在於傳說中。”

    “確實。”孫神醫冷聲道:“當今世上會蠱術的人並不多,但此物,我曾經見過。”

    顧懷瑜心裏隱約有些不太好的感覺,越發肯定了這事不是張儀琳做的,或者不全是她做的。

    剛要開口說什麽,孫神醫豎起食指,在唇間比了比:“那人,應該還在府裏。”

    張儀琳不可能會這些東西,也沒那個腦袋想出這麽複雜的計劃,她既然已經吩咐了人在放火,為何還要裝神弄鬼呢?還是說,有人順著她的計劃多做了些什麽。

    顧懷瑜眉頭緊蹙,趕忙吩咐綠枝:“將你帶回來的東西拿過來。”

    綠枝領命,片刻後將那團帶血的包袱提了過來,聞到那股血腥味後,地下那團血又狂躁了兩分。

    “師傅,您幫我瞧瞧這是什麽東西的血。”

    孫神醫將碗擱到一旁的桌子上,那東西還在拚命想要往外鑽,看的人既惡心又膽寒。

    “應該是鱔魚血。”孫神醫拿著布團聞了許久後,道:“如此重的腥味隻有從魚類身上才會出現,可這血不止有魚腥味,還帶著一股土腥味。”

    桐油、死貓、魚線、鱔魚血、燈籠燃燒過後,莫名關起來的門和門上的敲擊聲,顧懷瑜隱約覺得,這裏頭有什麽必然的聯係。

    回想了一下張儀琳今晚的表現,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害怕的?燈籠燃燒過後!那種從心底透出來的驚悚,是沒辦法演出來的。

    而且,在發現顧懷瑜注意到床幔上那團血漬之後,她眼中明顯閃過心虛。

    顧懷瑜忽然出聲,再確定最後一遍:“師傅,這人是怎麽死的?”

    “方才那股灰氣,是有人刻意吹到房間內的,這東西我們聞著臭,卻是這蠱蟲最喜歡的,沾衣不散。蠱蟲聞了之後,必然會暴動,想要從這人體內衝出來,他四肢百骸會惡癢難耐,控製不住的去抓撓自己,你看他臉上和腹部的傷口。”

    孫神醫沒有碰那人,隻是虛虛指了指:“傷口周圍的皮膚呈現撕裂狀,這裏,還有抓痕,他是自己將自己掏的腸穿肚爛而亡。”

    “那些笑聲又是怎麽回事?”

    “如果我猜的沒錯,這玩意會抑製人的痛覺,人在渾身奇癢的時候,抓的越狠,越是舒服,所以那人才會又哭又笑。”

    孫神醫頓了頓,不知想到什麽:“他們的目標很可能是你!”

    顧懷瑜點了點頭,將所有事情一一回顧了一遍。

    “若下蠱之人還在,師傅您有辦法對付他嗎?”

    孫神醫默然許久:“自保沒有問題,但想要抓住他隻有五成把握。”

    “我想,我知道他在哪裏!”

    紅玉看了一眼兩人,腦中謎團越來越大,二人所說的她都能聽懂,但連起來是什麽意思,她倒是想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