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宋時瑾眨了眨眼睛,靜靜地望著顧懷瑜,透過她的眸子能看到印在她眼中的自己,不知道為什麽,雙眼有些泛酸。

    連帶著嗓音都有些滯塞:“你再說一遍。”

    顧懷瑜偏了偏腦袋,見整個小花園中沒有半個人影,索性鼓起勇氣抽出手捧著他的臉,一字一句道:“我喜歡你,從很久以前,聽清楚了嗎。以前是我想不通,我覺得我不配”

    宋時瑾薄唇緊抿,忽然抬手,將她的手拉下,然後親了親她的手背,聲音有些發緊:“隻要是你,不論是否完美,於我而言便是這世間最珍貴的東西,所以,不要想太多。”

    手有些癢,顧懷瑜睜大了眼睛,麵色緋紅,心悸害羞唯獨就是沒有尷尬,好像想通了之後一切都變得水到渠成。

    “好。”她道。倏然間又冷不丁想起符家出人意料的舉動,顧懷瑜思忖一下,問道:“符家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宋時瑾握緊她的手,擱到自己腿上,捏著她的指尖把玩:“是,以前不敢做的太過是怕惹人閑話,毀你聲譽。但如今不同,我的人可不能隨便讓人欺負了去,以後若有人惹你不快,你隻管動手,打不過還有我。”

    顧懷瑜雙眼晶亮,戳了戳他的掌心:“誰是你的人了。”

    “你說呢?”宋時瑾挑眉。

    “不要臉。”顧懷瑜揶揄道:“還算不上呢。”

    宋時瑾嘖了一聲,若是可以,他巴不得明日就娶她入府,可顧懷瑜還有兩個月才及笄,可真是度日如年啊。

    “總有那麽一天的。”頓了頓,宋時瑾清了清嗓子:“你的底線在哪裏?”

    “什麽底線?”顧懷瑜不解。

    宋時瑾頂了頂後牙槽,湊近她低聲道:“牽手,擁抱你會惡心嗎?”

    顧懷瑜緊了緊手心:“這樣,不會,其他的不知道。”

    “如此,我知道了。”

    低沉嗓音撓得耳膜有些癢,耳畔灼熱的呼吸噴灑,連帶著顧懷瑜也覺得有些熱,想了想轉開了話題,低聲道:“其他的你可以幫我解決,但王府中的這幾個人,我想親自動手。”

    “好。”沒有多問一句,隻要是她的要求,宋時瑾無條件答應,他相信,她不會將自己放在危險的境地。

    遠處的莫纓和瞿軼互相捅了捅對方,異口同聲。

    “你去!”

    莫纓咬了咬牙,自己主子有多愛慕顧小姐自己知道,這種情況讓他去打斷,這不是找死嗎,“你去!”

    瞿軼瞪大了眼睛:“我才不去。”

    “那石頭剪子布。”莫纓揚了揚拳頭,道:“誰輸了誰去。”

    “好。”瞿軼點了點頭,在莫纓念到布的時候,抬腳便將他踹下了高牆。

    如此大的動靜,水榭中的二人自然是聽到了,顧懷瑜抽了抽手,宋時瑾抓住不放,揚聲道:“進來!”

    莫纓恨恨看了眼又藏回去的瞿軼,硬著頭皮走到了水榭前,盯著腳下被踩塌的青草,正聲道:“主子,高大人往這邊過來了。”

    宋時瑾蹙了蹙眉,顧懷瑜也有些怔住,若說這京中還有誰性子怪,除了宋時瑾,高首輔首當其衝,自先皇後仙去之後,所有社交應酬都被他拒之門外,無論是誰都沒有例外,甚至連禮也懶得去送。

    坊間有流傳,大概是因為太過摳門,舍不得送禮。

    如今顧懷瑜的賀宴他卻來了,不知驚呆了多少人。

    “還有旁人嗎?”

    莫纓眼珠一轉,揚聲道:“稟少夫人,林世子將人領到花園入口,便被高大人譴走了。”

    顧懷瑜斜了宋時瑾一眼,將手從他掌心扯出來,宋時瑾眸中閃過一絲笑意,“你倒是聰明,回去有賞。”

    莫纓一聽,這馬屁拍對了!忙道:“謝少夫人,屬下這就下去了。”

    說罷,便跑到了牆邊,躍上牆頭,消失在樹籠中。

    這邊,高正遠行至花園門口,被綠枝和紅玉攔住去路,她恭敬道:“大人,午宴就要開始了。”

    “我知道!”高正遠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才等來了今日,哪裏是攔得住的:“宋大人和顧小姐都在?”

    綠枝愣了一下,便聽高正遠對自己護衛道:“你們留在這裏,我自己過去。”

    有意無意的,那幾個護衛將紅玉和綠枝擋住,高正遠大跨步就入了園子,見到水榭中就隻有兩人時,麵上閃過一絲複雜。

    顧懷瑜起身欠禮:“高大人,請坐。”

    高正遠眼見皺紋加深幾分,笑道:“好好好,都坐,都坐。”

    宋時瑾看了他一眼,問道:“高大人稀客,不知找我二人所謂何事?”

    高正遠抬眼望去,這麽自覺的將自己當成了主人家,竟有些像年輕時候的自己。

    “我是特意來找顧小姐的。”高正遠笑道:“怎麽不見你身邊那個嬤嬤?”

    顧懷瑜心下一凜,麵上依舊笑著:“那嬤嬤是我母親院子裏的,回府後她便去照顧我母親了。”

    高正遠有些失望,在那一瞬間,他分明聽到了高黎的聲音,時隔多年雖有變化,但自己絕不會聽錯。

    宋時瑾道:“高大人怎會對一個嬤嬤那麽關注,莫非以前認識?”

    高正遠擺了擺手,轉而看向顧懷瑜:“昨日,顧小姐還未回答老夫,你那玉扣是從何而來?”

    顧懷瑜稍稍轉過頭,見宋時瑾不著痕跡的點頭後,道:“他送我的。”

    高正遠倏然間瞪大了眼睛,撐的皺紋都消失了,聲音顫抖地說:“那是你的?”

    “是。”宋時瑾點頭,“高大人認識此物?”

    上輩子成為大理寺卿之後,他曾派人多方打聽過,但終究一無所獲,便歇了這門心思,這玉扣用料極品,非一般人家能用得上的,若是對方有心尋找,怎麽會找不到呢。所以,即便是重來一次,保住了這枚玉扣,宋時瑾也從未用它去找尋過自己的身世。

    高正遠眸中渾然,語氣幾乎是祈求:“老夫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顧小姐能將那玉扣給老夫瞧瞧。”

    顧懷瑜從袖口掏出一個荷包,將裏頭碎成了三份的玉扣倒了出來。

    高正遠仔細的翻看著,手有些顫抖地將烏金接口處轉了一下,一個幾不可見的雅字,曆久彌新。

    顧懷瑜見他忽然紅了眼眶,從桌上提起茶壺倒了一杯端到他麵前,也沒有多問什麽。

    高正遠已是花甲之年,兩鬢發絲雪白,臉上溝壑縱橫,渾濁的雙目現下卻泛著亮光,死死看著宋時瑾:“敢問宋大人,生辰幾何。”

    宋時瑾沒有回答,心裏隱約能猜到幾分,高正遠扯開一個難看的笑,懇切道:“貿然相問,多有冒犯,但還請宋大人告知,這對我很重要。”

    “庚辰年,九月二十九。”

    高正遠一把捏緊了桌沿:“可是辰時一刻!”

    宋時瑾默默拉過顧懷瑜的手,將隨身帶著的那張紙條取了出來,高正遠隻看了一眼,卻忽然哭了出來,還好院中沒有旁人。

    隻是一個年逾花甲的老者,在兩個後輩麵前哭的撕心裂肺,氣氛倒著實有些尷尬。

    半晌,高正遠收住了哭聲,“願意聽我講個故事嗎?”

    古往今來改朝換代皆是血肉鋪就的慘烈,高家世代忠烈,在七王奪嫡之時,平反亂臣,一路保先皇登基,高正遠父兄族親皆在那場動亂中犧牲,隻剩下他一人。

    年輕時他曾與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可惜上天並不眷顧他,大兒子高黎在三歲時高熱不退,死在了一個雨夜,他的夫人也因此憂思過度傷了身子,高正遠隻能從外頭領養了一個小孩,麵容與高黎幾乎無二。

    可是不一樣就是不一樣,高夫人還是在一年後憂思過度撒手人寰,高正遠也沒有續弦的心思,安心撫養著兩個孩子長大。

    後來先帝欽點了韶華年紀的高雅為太子妃,但彼時高雅已經有了心上人,高正遠知曉後,將高雅軟禁在閨房之中,憑她如何哀求,高正遠也沒有絲毫動搖。絕食、自殺,她都嚐試過,可最終她的心上人卻遠走他鄉。

    高雅心灰意冷入了太子府,太子疼她如珠如寶,在登基後便立了她為後。一年之後,她生下了大皇子,高雅整個人也似乎活了過來,見著大皇子一天天長大,帝後鶼鰈情深,高正遠也鬆了口氣。可是一場大火,將這些全部毀於一旦,大皇子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在瓦礫中被找到,高雅沒過多久也慘死在椒房宮中。

    高正遠愛憐的撫摸過那枚玉扣,緩緩道:“這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從出生那日起就沒有摘下來過,伴了她多年,我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了。”

    宋時瑾和顧懷瑜都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等著高正遠的下文。

    當初高雅在臨去之前,皇帝曾開恩讓高正遠見過一眼。時至今日,她訣別之際說的那番話高正遠都忘不掉。

    “女兒此去,與父兄再無緣相見,我知道當初是爹爹趕走了哥哥,我不怪爹爹,是我太任性。隻是有些遺憾,臨死之前也無法再見一麵了。”

    高正遠隻是說:“別說胡話,皇上已經命禦醫務必治好你的病症。”

    “沒用的!沒用的!”高雅形容枯槁,死死握住高正遠的手,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在他耳邊低聲道:“燒死的那個,不是我的昭兒,我自知時日無多,連再看他一眼都不能,爹爹,我這輩子最後求您一次,您一定要找到他!保護好他,千萬不要讓不要讓皇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