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二房林府,不似榮昌王府那般巍峨,但被江氏打理的很是妥當,處處鬆竹翠茂,院中花團錦簇,剛落過的雨沿著花瓣砸到地上,帶起幽香一片。

    廳內,林修言把玩著手中的瓷瓶,聽顧懷瑜把話說完之後,眉心漸漸緊蹙起來。

    前幾日綠枝將此物交到他手中的時候,他便有些不太好的預感,香積山的窩點已經被剿,裏頭的數額龐大的赤隱散也被悉數銷毀,那幾船貨物也在秘密監視中,忽然出現的赤隱散,究竟是從何而來?

    孫明德將這東西帶到盛京,林湘與林修睿皆已在短時間之內沾染上,那麽,下一個呢?或許很快,就會出現!一旦發散開來,後果不堪設想!

    “那孫明德現在何處?”

    顧懷瑜抿了口清茶,緩緩道:“已經讓陳青抓起來了。”從孫明德將藥拿給林湘之後,顧懷瑜便吩咐了陳青隨時看著孫明德的動向,果不其然,林修睿與林湘事發不久,孫明德便收拾了銀兩準備逃跑。

    林修言手指一緊,將藥緊握在了手心,沉聲道:“去將人帶過來。”

    “是!”暗處忽然閃出一個人影,抱拳一握後便又消失在了牆角暗影中。

    屋內複又恢複寂靜,顧懷瑜手指沿著茶盞邊沿滑動,如果當日不明白這赤隱散究竟是做何用,如今看到林湘與林修睿那般模樣,心裏也逐漸有了譜。

    隻是這東西出現的太過突然了,若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上一世沒有宋時瑾與林修言從中幹擾,應該會造成無法估量的後果才對。

    翻遍了腦海中所有記憶,顧懷瑜可以確定,赤隱散,是這輩子才出現的東西。

    萬物之存必有因果,就如林修睿與林湘如今的下場,是因為她重生而來的報複,所有的事已經偏離了上輩子發生的途徑,那麽,赤隱散的出現,是因為什麽?這其中的變數又是誰帶來的?

    林修睿?不可能,他沒有那麽大的作用。

    顧懷瑜正想的出神,忽然餘光處一暗,眼角瞥見一個修長的人影,正緩步而來,下意識的偏頭望去,指尖霎時間頓住,怔愣當場。

    見她失神,宋時瑾嘴角輕輕一挑,喚道:“懷瑜。”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含著一絲明顯的愉悅,上揚的尾音,撓得人耳膜微癢。

    顧懷瑜不知覺的動了動耳朵,回過神來習慣性地喚了聲:“宋大人。”

    宋時瑾腳步頓了一息,對這三個字頗有不滿,他寧願顧懷瑜喚他二狗子,也不想如此生疏的稱呼從她口中說出。

    思索了半分之後,他道:“我以為,憑你我之間的關係,是不用那麽客氣的?”視線落到顧懷瑜臉上,不輟分毫,隨後笑問:“你說對嗎?”

    顧懷瑜微怔,自從那天林修言將她從宋府帶離之後,時隔多日,這還是二人第一次再見麵,莫名地,她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林修言,就怕他忽然想起什麽。

    幹脆點了點頭,飛快改了口:“宋時瑾。”

    自動忽略前一個字,宋時瑾應了聲,便聽林修言在一旁道:“你怎麽來了?”

    宋時瑾頗為自覺的擇了張凳子坐下,不知有意無意,這位置偏要離顧懷瑜稍近一些。

    “來不得?”他道。

    瞥見他幾不可察的動作,林修言眉梢動了動,隨即若無其事道:“來得正巧,還免了我命人去請你。”

    宋時瑾問道:“何事?”

    將那瓶赤隱散遞到他手上,林修言才將所有事情經過複又講了一遍:“孫明德我已經派人去帶過來了。”

    宋時瑾順手端起麵前的茶喝了一口,斂聲道:“如此,少不得要去一趟滄州了。”

    盛京的一切皆有人盯著,這東西自然就是孫明德從滄州帶來的。或許能順著他這條線,拔出遠在滄州的毒瘤。

    二人低聲的交談不時傳入顧懷瑜耳中,宋時瑾離得很近,呼吸間,淡淡的沁香味從他身上傳來,熟悉地讓顧懷瑜有些不自在。

    回去後她曾仔細回想過當日宋時瑾抱著她說的那些話,越想越是詫異,當時不覺,後才分辨出,竟有一絲繾綣至深情的味道。

    這個發現,擾得顧懷瑜心思有些雜亂,這會子,聞到那股似竹若鬆般清雅的味道,耳根處莫名有些癢。

    顧懷瑜抿了抿唇,抬手將耳旁碎發攏至耳後,想要拿起剛放下的茶盞緩解心情,手卻摸了個空。

    旁邊瓷磬聲響,顧懷瑜眉心處跳了跳,眼睜睜看著釉白的茶盞緩緩接近宋時瑾的唇,喉結上下滑動,沒來由地顧懷瑜垂下手,捏了一把自己的裙擺。

    說話聲停頓,林修言抬眼就見他這個一向鎮定的妹妹,雙頰漸漸攀上薄薄的粉色,眸帶心虛,再看了一眼好整以暇喝著茶的宋時瑾。

    心裏哐當一聲,我林府是缺你一碗茶還是怎麽的?

    似乎讀懂了林修言眼裏的意思,宋時瑾麵含笑意,揚了揚眉道:“今年這茶,不錯。”

    就在這時候,林修言安排出去的人閃身進了屋子,拱手躬身道:“主子,人已經帶回。”

    林修言站起身來,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陰暗的屋子裏,門窗都上了鎖,孫明德手腳皆被捆住,嘴裏塞了一團破布,眼睛上覆著一條黑布巾,聽到門響的瞬間,跟蟲子似的在地上蠕動了兩下,頂著牆坐了起來。

    眼前黑暗一片,聽到有幾個人的腳步聲在緩慢靠近,他嘴巴被堵著,無法言語,隻能發出嗚嗚地聲音。

    林修言揮了揮手,翟墨便上前扯下孫明德眼睛上的布條和口中的破布。

    孫明德虛了虛眼睛,眼睛被蒙了這麽久,驟然得見光明,讓他有些無法適應。

    “你們是誰?為何要抓老夫!”好容易才適應,孫明德張口就道。

    宋時瑾仔細端詳了一眼這個老頭子,忽然抬腳上前,捏住他下頜處雪白的胡須,用力一扯。

    孫明德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涼氣,自從染上赤隱散之後,他怕被人認出來,索性將自己裝扮地老了二十歲,變成須發皆白的老翁,這麽久了,連自己都差點忘了,自己是戴著一張虛假的臉生活。

    丟掉胡須,宋時瑾徐徐道:“你是何人?”

    他退開後,孫明德才看到靠近房門處的顧懷瑜,心裏一緊,趕忙道:“草民孫明德,滄州人士,是被世子請來替林湘小姐看病的,若不信你們可以問問那位小姐。”

    翟墨將從他細軟裏搜到的打量赤隱散帶了進來,林修言沉聲問道:“東西哪來的?”

    孫明德驚得又往牆角縮了縮,見勢不好,屈著腿趴在地上,頭抵著冰涼的地板,顫顫悠悠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不是故意將這東西給那小姐的,是她,她疼的受不了了,求到我麵前來的!”

    看到顧懷瑜的當下,他便自以為找到了為何被抓的理由,自己將這藥帶到王府,還給了那位公子和小姐同食,現在人家發現了,找上門來了!如今也隻能將這件事往林湘身上推,自己才能保住性命。

    “老夫,不,草民本來不想答應的,但是林湘小姐大發雷霆,說若是不給她,便要了我的命。”

    在地上連連磕了好幾個頭,孫明德繼續道:“至於世子,我不知道,或許是林湘小姐給他的,大人,饒命啊,草民真的是無心的。”

    他倒豆子似的劈裏啪啦一通講,好半晌沒有聽到人說話,壯著膽子抬頭,卻見房中三人皆麵無表情看著自己,隨後,那個白衣公子才道:“你給了誰我暫且不管,我隻問你,東西是哪裏來的?”

    孫明德愕然的張了張嘴,難道自己猜測錯了?隨即老老實實回答:“是草民從滄州帶來的。”

    “你給過多少人?”

    孫明德想了想:“草民帶的少,自己都不夠了,所以隻給了林小姐幾瓶。”

    “賣藥給你的人,你認識嗎?”林修睿鬆了一口氣,接著問。

    孫明德點了點頭,有些羞於啟齒,吞吞吐吐道:“認識,是一家花樓的老鴇,草民給她瞧過幾次病,一來二去,也就”他在滄州頗負盛名,知道他名號的大都是大富人家,孫明德拎得清這些有錢人的思想,素來是附庸風雅,一個不問世事的世外高人,比坐堂行醫的大夫受歡迎多了,因著這點,他騙了不少銀子。也結交了好些人。

    沽名釣譽,不外如是!林修睿也是倒黴,病急亂投醫,把這個禍害給請到了府上。

    話音將落,便見孫明德忽然躺到地上,雙腿亂蹬,將背抵在地上死命的摩擦,涕淚齊湧,聲音打著顫:“求求你們,給我一點藥,好癢,我全身好癢。”

    顧懷瑜蹙眉看著,原來道骨仙風,如今狼狽如此,不禁問道:“他怎麽了?”

    宋時瑾抬腳靠近,解釋道:“毒發了,這東西若長久服食,成癮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如他這般,全身奇癢難耐,癢意自五髒六腑傳入血液,若非此刻他手腳被捆,已將自己抓的腸穿肚爛。”

    顧懷瑜咂舌,時間竟有如此陰毒之物,也不知這東西是誰造出來的,簡直歹毒。

    孫明德背靠著地,不停將自己推在地上摩擦,見林修言緩緩靠近,祈求道:“求求你,給我點藥。”

    林修言看著他,道:“我給你個機會,不過你得幫我辦件事。”

    孫明德哪會拒絕,想也不想便道:“好,好,你快給我,殺人放火我都替你做。”

    林修言半闔著眼,見孫明德吸藥過後那副貪婪饕足的模樣,厭惡地撇開了視線。

    出了門,宋時瑾才淡淡開口:“著人帶著他回滄州,將與那老鴇有關的人挨個探查,一個人都不能遺漏。”

    現在他可以確定的是,幕後黑手屬二皇子,但有多少人參與其中,又有多少個尚未發現的窩點,外頭到底流通了多少貨物,這些,都是眼下必須要解決的。赤隱散一旦發散出去,將會給大周,帶來致命的打擊。

    比起對付二皇子,現在首要的還是要徹底將這些東西銷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