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山洞裏潮濕陰暗,不停往洞口湧來的風,夾帶著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外頭的陽光照不進來,隻有旁邊掛著水珠的泥壁上支著幾盞火把,將昏暗的洞穴照出詭譎的色彩。

    滴答、滴答的滴水聲循環往複,涼風卷過焰火搖晃,牆角的影子跳了跳被拉得很長。莫纓全身籠罩在陰影裏,探頭觀察片刻,然後抬手向著身後一揮,兩道黑影便迅速攀到了牆上,沿著洞頂迅速地向著那兩個守衛靠近。

    忽然出現在身後的黑衣人驚了守衛一跳,剛要回身攻擊,脖頸脆響便歪出了一個扭曲的弧度,還未來得及發出聲音,已經瞪大眼睛斷了氣。

    一切都在無聲中進行,通道內的屍體被挪到了巨石後隱藏,離洞府中心越近,那股刺鼻之位越濃,連空氣中都隱隱出現了暗紅色的浮塵,十餘人當機立斷,揮劍斬下一截袍角,覆於麵上。

    這紅色的粉末可不是什麽好東西,隻需指甲蓋大小的一點,便能吸之成癮。較五石散而言,它功效更強,服食過後覺神明開朗,□□忘脫俗事。雖沒了不能靜臥,不能受熱的弊端,但它的後遺症似乎更大些,若長期服食後停藥不用,則全身發臭且奇癢不堪,人便會控製不住地亂抓,直到血肉模糊而死。

    端午那日發現這東西以後,宋時瑾便一直命人暗中調查著,幕後之人警惕性很高,從未露過麵,每一個環節互相都沒有牽扯,押解貨物的人隻知道送到哪,不知道從何而來,更不知這東西是做何用處。

    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尋到蛛絲馬跡找到這個窩點來。

    前頭不遠處便是關押著試藥人的牢房,裏頭哀嚎陣陣,不時有野獸般的咆哮聲和鎖鏈砸在石頭上的聲音傳來。

    轉角處腳步聲一響,有人道:“帶十個人出來,新製的一批赤隱散藥性不穩,還得再試。”

    有人小聲問:“昨兒個不是才帶去二十個嗎?怎的這麽快就要人了。”

    那人滿不在意的說:“死了,這次不要年紀大的,選五男五女,動作麻利點。”

    鎖扣鏗鏘輕響,那人一邊開著牢門一邊抱怨:“哎,也不知上頭怎麽搞的,到現在也沒送人過來,眼瞧著這些藥人越來越少,藥坊每天還要帶人過去。”

    “廢話那麽多作甚,總之沒了他們自己會想辦法。”

    緊接著牢房裏傳來稚嫩的哭求,不斷的告饒聲響起,莫纓不忍的皺了皺眉,聲音有男有女,聽起來年紀都不大。

    “主子。”他側過頭,漆黑的眼眸湧出濃烈的殺氣,聲音壓得很低:“前麵連著兩間便是關押著試藥人的牢房,再過去就是製藥的地方。”

    宋時瑾半闔著的眼眸倏然睜開,黑曜般的瞳映射著跳躍的焰火,眼尾下的淚痣妖冶異常,聲似浮冰相擊:“先解決了這些人,再救人。”

    時至現在,他幾乎可以確定自己心中的猜測,救回去的那三十個孩子,這麽久了一直未找到家人,有部分是乞兒,有部分連自己來自哪裏也說不出出來。

    若這赤隱散與那位有關,那這三十多個孩子的用途,便不言而喻。

    莫纓頷了頷首,帶著人便閃了出去,形似鬼魅步若流星,牢房外的黑衣人手中拖著一條三指粗的鐵鏈向前走,身後是鎖在鐵鏈上的小孩,個個麵黃肌瘦,形似骷髏。

    忽感背後殺氣湧動,驀地轉過身來,青劍已至脖頸,鋒利的劍刃寒光一閃,痛感還未入腦,便覺喉間一熱,血已噴三丈。

    那些小孩齊齊怔住,剛要扯著嗓子尖叫便被人捂住了嘴。

    “將人鎖到牢房裏,待解決了前頭的人再帶人出來。”怕他們亂跑誤事,莫纓隻得吩咐將人重新關進去。

    許是反應過來,這些黑衣人並不是每日灌他們毒的那夥人,牢房裏的人都停下了動作,擠到一起等待著未知的結果。

    側麵的牆上挖了高約一人寬約兩人的洞,那股子刺鼻味便是從這裏傳來,裏頭的光線稍暗一點,怕粉末引燃山洞,並未點火把,而是在頭頂處開了一扇天窗,灼眼的陽光便從頭頂傾瀉下來。

    憑借著這麽一點光線,能看到裏頭人頭潺動,有人抬著已經沒了反應的屍體堆在角落。

    腐臭味更濃烈了些,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十餘人穿過窄門衝了過去。昏暗的洞穴中殺機四起,血染將赤紅色的粉末然成了暗黑色,兵刃砍出了缺口,血腥味充斥在洞穴內。

    李肆雙目赤紅,眼見著自己的人一個個倒下,溫熱的血撲灑在臉上,他才從驚怒中回神,死死看了一眼立在門口不動的那個銀麵人一眼,飛快地抓起地上的長劍,退到了一塊巨石之後。

    那裏有道暗門,打開後便是半山腰,李肆心急如焚,他必須得逃出去再做盤算!

    宋時瑾看了一眼,局勢已定,其餘的莫纓自有分寸,便抬腳跟了上去。

    半山腰處,依舊烈日灼陽,山風徐徐。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織窈簡直百口莫辯,先是踹了人家一腳,這會跟蹤人家又被人抓了現形。

    陳淵麵色依舊不善,他自出門便察覺到有人跟著自己,且行跡拙劣,按下不表後將人引到了香積山,卻發現是兩個小姑娘。

    “行,踢我那腳你可以說不是故意,跟蹤我這事怎麽說?”

    林織窈抿了抿唇,“就是就是”

    推開隱蔽的洞門,李肆倉皇逃躥,那夥人有備而來,悄無聲息的潛入洞穴,定是暗中調查了許久,他必須得將此事向上頭稟告,不然自己也難逃一死。

    密林遮蔽極易藏身,他身影飛快地掠過叢林,忽見三個人影立在前方開闊之處,擋著下山的必經之路。

    一個穿著瑩白色衣裙的少女倚著巨樹,望著對麵,剩下一男一女相視而立,不知在說什麽,觀其衣著皆是華貴,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富貴人家出身。

    好巧不巧今日遇襲,碼不準這三人和那夥人有沒有聯係,總歸是要抓個人交差,李肆咬牙緊了緊手中的劍,向著那三人便奔了過去。

    陳淵正打量著林織窈,就見她背後忽然閃出一個黑影,臉上沾著大片血跡,濃厚的血腥味摻雜著殺氣湧來,想也不想他一把就將林織窈扯到了一旁,利劍擦著發絲刺過,斬斷了一縷青絲,從他的手臂劃過。

    林織窈渾身僵了片刻,驚得出了一聲冷汗,如果剛才不是陳淵拉了自己一把,這一劍隻怕已經刺入她的脖子。

    劍花一挽,李肆轉而向著二人後背刺去,陳淵顧不得許多,沒有趁手的兵器,隻能摟過林織窈纖細的腰肢,將人死死箍在懷中,雙手交錯,連連後退避著不停刺來的劍刃。

    半晌間回神,林織窈趁陳淵帶著她轉身的空檔看向顧懷瑜,顯然,她已經看到了李肆,見林織窈暫時無礙,趕緊向著一旁躲去,顫抖著手扯下發間那枚簪子。

    隻能將希望寄托在這上頭了!

    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李肆並不想耽擱時間,一擊不中便已調換了方向,抬劍就向顧懷瑜斬去。

    林織窈目呲欲裂,但兩人已經隔了顧懷瑜有些距離,陳淵正欲飛身上前,忽聞身後一陣疾風,整個人往後一仰。

    “叮~”一顆石子打在劍身,巨大的力量將李肆虎口撕裂,長劍應聲而落,顧懷瑜想要趁機逃跑,卻被人抓住手臂硬生生扯了回去。

    “妹妹!”林織窈腦中空了一息,趕忙撿起地上的劍向著李肆就衝了過來。

    抓了人,李肆也不欲糾纏,挾持著顧懷瑜就要閃身離開,破空聲又響,他膝蓋處一痛,整個人踉蹌了一下,差點跪了下去。

    “別過來,再動一下我便殺了她!”一邊掐著顧懷瑜的脖子,一邊帶著人後退,看著從樹後緩步而來的銀麵人,李肆自知無望逃跑,隻能寄希望於挾持的少女身上。

    宋時瑾停下腳步,玄色的衣袍帶出淩厲的弧度,他蹙眉看著李肆,眸似深海幽寂。

    在李肆衝向顧懷瑜的那一刻他便加快了腳步,終究也隻來得及打落他手中的長劍,眼看著他鉗製住顧懷瑜,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後悔。

    若非想要留一個活口,跟著他找到幕後主使,早在山洞內,宋時瑾就已經取了他的性命,他沒想到,顧懷瑜居然會出現在這裏,還被李肆撞了個正著。

    林織窈側頭看了一眼,對於忽然出現的黑衣銀麵人,她也是嚇了好大一跳,但見他似乎不是和那個黑衣人一夥,索性轉頭死死盯著李肆,舉劍相向:“你放開她,不然我殺了你。”

    話音將落,李肆的手又往顧懷瑜脖子裏陷入幾分,他依舊看著宋時瑾,瞥見他眼裏一閃而逝的情緒,厲聲喊道:“退後,不然我扭斷她的脖子!”

    熟悉的窒息感籠罩著顧懷瑜,她的眼睛漸漸模糊,鼻尖似又聞到了那股令人作嘔的哄臭。努力深吸了幾口氣,渾身顫抖才將那些湧入四肢百骸的恨意壓下去。

    “你放了她,我放你走。”指尖深陷進掌心,宋時瑾語氣依舊不緊不慢。

    李肆手鬆了半分,在聽到遠處有雜亂的腳步聲趕來時,複又掐緊了顧懷瑜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