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罡風四起,空氣中全是焚燒過後刺鼻難聞的味道,蘭苑裏濃煙還未散去,焦黑的殘垣四下倒塌,混了灰燼的黑水流了滿地,一片狼狽。

    風帶著焦臭味湧進棠梨院中,綠枝正將蘭苑的情況細細向顧懷瑜稟告。

    “火是從廂房後牆燃起來的,已經被撲滅了,但火勢太猛已經將蘭苑燒了個一幹二淨,二小姐和她身邊兩個大丫鬟被困在房間裏頭,世子衝進火場將人救出來的時候,二小姐已經昏迷不醒,現在已經被挪到了浮香居。”

    顧懷瑜斂眉,從榻上起身,緩緩問道:“傷勢如何?”

    綠枝笑了笑,顯然是有些幸災樂禍,她壓低聲音道:“奴婢著急回來,還未見到,不過聽其他丫鬟說,兩個丫鬟運氣較好,傷的並不算太重,而二小姐頭發已經燒沒了,臉上也麵目全非,抱出來的時候衣服上還沾著火星。”

    顧懷瑜唇角扯開一個冷笑,沒想到張儀琳膽子這麽大,竟敢直接放火燒了蘭苑,當真是又毒又辣,至於結果她很滿意。

    隻是這麽一點怎麽夠!她要的,是林湘這輩子也翻不了身。老夫人打著將林湘嫁出去的主意,若是就這麽任她好好的出嫁,豈不是太過便宜了她。

    “走吧,我們也該過去看看了。”

    綠枝福了福身,斂去麵上的興奮,眨了兩下眼睛,麵無表情跟了上去。

    半闕新月高懸,整個王府上空蓋了一層厚厚的黑煙,遮蔽了月光,老夫人浮香居前停下了腳步,呼吸間都是焦味,抬手掩了掩鼻忍不住咳了兩聲,心情有些複雜。

    這場火來的時機也太過巧妙了些,怎的剛準備叫林湘相看,就生了如此意外。她甚至懷疑火是不是林湘派人放的,畢竟她上午拒絕的姿態太過強硬了些。

    可思來想去又覺得不對,若是她不想嫁,完全可以尋了旁的理由,何必讓自己身陷火海,而且還被燒成了那般模樣。

    正這般想著,就見顧懷瑜領著兩個丫頭匆匆趕來,她發髻已經拆了,隨意套了件衣服在外頭,麵上不施粉黛,想來也是剛從夢中被驚醒。

    “見過祖母。”顧懷瑜匆匆行了一禮,然後擔憂地問道:“怎的好端端的走了水,也不知姐姐情況如何了?”

    老夫人喟歎了一聲:“到屋子裏再說吧。”她也是剛剛得了消息就匆匆趕來,聽丫鬟口氣,應當是不太好。

    踏進浮香居,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頭悲悲戚戚的哭聲傳來,顧懷瑜眼神一閃,看了一眼老夫人,見她皺起了眉頭手中快速的撚起佛珠,加快了步伐。

    推門而入,便看到屋中下人跪了滿地,林修睿原本茶白色的袍子被燒得焦黑,麵上還沾著黑灰,又急又怒地抬腳踹向下頭跪著的小廝。

    “你個狗奴才,怎麽當值的!”

    小廝磕頭如搗蒜,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口中不停哀求:“世子爺饒命,世子爺饒命。”

    林修睿氣得雙目發紅,“拖下去給我亂棍打死!其餘人仗責一百。”

    “胡鬧什麽鬧!”老夫人厲聲打斷,對著他道:“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事情還未查清楚,便著急先發落了下人。”

    林修睿重重喘息兩口:“若非他們玩忽職守,好好的怎會走水?”

    那小廝麵色發白,手腳並用的爬了過來,哭訴道:“並非小人們玩忽職守,火,火是從小姐房內燒起來的,等奴才發現時,已經晚了。”他其實也沒瞧清到底是何處先起的大火,不過為了保命,隻能將事情推脫幹淨。

    老夫人蹙了蹙眉,問道:“請大夫來瞧過了嗎?”

    “已經派人去請了。”一個小丫鬟訥訥地說,她是蘭苑的三等丫頭,主子出了事他們這些下人一個都逃不過,隻能祈求大夫能早些來,郡主能安然無恙。

    老夫人轉了轉手中的佛珠,心裏喟歎了聲造孽,轉而問道:“走水的原因查明沒有?”

    林修睿麵色鐵青,聲音因為嗆了濃煙,有些嘶啞:“尚未。”

    當時時辰太晚,院中的下人大多已經歇下,連門口值守的人都在打盹,怎麽起的火無人知道,等發現之時已經無法挽回。如今林修睿隻盼著林湘能快些醒來,看從她口中能不能問到些什麽。

    老夫人歎了口氣,吩咐白嬤嬤道:“你先帶人去蘭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再派人好生詢問一下這些個丫頭,務必要找出原因。”

    若是意外失火也就罷了,但若是有人起了什麽歹毒心腸,王府斷不能容這種人再繼續張狂下去。

    白嬤嬤前腳領著人出去,後腳林嘯與張氏便匆匆趕來,腳步慌亂的奔到床前一看,隨後驚叫一聲捂住嘴巴幹嘔起來。

    隻見林湘全身通紅緊閉著眼睛,如同死人般仰躺在床上,貫穿整張麵部的傷口裸露在外,邊緣處蜷縮到一起,中間焦黑的肉被扯開幾道口子正往外冒著黃紅的血水。

    原本一頭烏黑的長發已經被燒了個幹淨,整個頭皮紅腫炸裂,龜裂成一塊一塊,被燒成粉末的焦發密密鋪在上頭,看起來既驚悚又惡心。

    不止如此,她身上好些地方還起了燎泡,巴掌大小的腫泡被裏頭充盈的液體撐的發亮,有的地方已經被戳破,焦黃的皮貼在鮮紅的血肉上,右手小拇指已經被燒的蜷縮起來。

    “湘兒!湘兒!”張氏倏然間紅了眼眶,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這個女兒身上。撇開那絲利益牽扯,林湘好歹也是她拉扯大的,看著她小小的似麵團子一個,長成如今這般亭亭玉立的模樣,張氏對她的疼愛自然是不假。

    這會子看著好好的一個姑娘成了這般血肉模糊的樣子,不禁悲從中來。

    顧懷瑜冷眼瞧著,心中冷笑,上輩子她被劃花了臉時,張氏可沒有這般傷痛。如今對著一個假女兒,哭得倒是傷心。

    瞥見顧懷瑜臉上有些落寞的神情,老夫人道:“哭什麽哭!”

    張氏一噎,抹著淚收了哭聲,又瞧了林湘一眼,終是受不住鼻尖不停湧來的烤肉味,打著幹嘔退到了一旁。

    顧懷瑜看了一眼麵目全非的林湘,不由地歎了口氣,麵含擔憂:“姐姐最是在乎容貌,如今卻成了這樣,可真是”可真是大快人心。

    林修睿捏了捏手心,不忍往床上再瞧一眼,他從未見到過人那般可怖的模樣,有些不太敢麵對林湘。

    顧懷瑜眸光閃了閃,林修睿不是自詡從不以貌取人嗎,不知道他們這段情比金堅的愛情,還能堅持多久。

    約莫盞茶時間不到,張垣便領著大夫進了門,他一刻也不敢耽擱,趕忙上前為林湘診斷。

    屋中靜默了許久,大夫才轉身回稟道:“小姐情況危險,老夫也隻能盡力一試,能不能成,全看小姐的造化了。”

    老夫人點了點頭:“那邊拜托大夫了,請務必傾盡全力,若是有什麽需求隻管提出來。”

    大夫沉吟片刻:“還請老夫人安排一位得力婢女,隻因小姐身上這傷確實多有不便。”

    老夫人頷首,又聽大夫躊躇道:“隻是”

    林修睿皺緊了眉頭:“隻是什麽?”

    大夫頓了頓,麵色凝重:“即便是能將小姐救回來,這毒氣入肺燒灼了嗓子,聲音怕是毀了。而且,小姐身上的燒傷怕是要留疤,頭皮已經被損壞,長不長得出頭發,還未知。”

    接二連三的症狀一出,所有人臉色都變了,林湘以前隻是長得稍寡淡點,都那般在意了,待醒來後發現自己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樣,隻怕是接受不了!

    姍姍來遲的張儀琳剛巧聽到大夫的話,眼中飛快掠過一絲得意,她是隻是準備讓林湘換個院子的,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老天,妹妹怎麽被燒成了這幅德行。”壓下心頭的惡心,張儀琳喊道。

    老夫人也想知道為何林湘傷的比兩個丫鬟還重,轉頭看向林修睿,以眼神詢問。

    林修睿憤恨地看了一眼張儀琳,才轉身對老夫人道:“火燒的太猛了,房梁燒斷之後壓到了湘兒身上,若非我去的快,恐怕”

    老夫人有些不忍,女子素來愛美,便是指甲大的傷口都急得不得了,更遑論林湘身上這般嚴重的傷。

    遂看著大夫道:“還望大夫能想想辦法。”

    大夫搖了搖頭,歎息一口:“這燒傷不比其他傷口容易愈合,最難捱的是換藥養傷階段,因皮膚損毀,肌肉裸露在外,每每換藥便要撕開些許,稍有不慎傷口便會潰爛流膿,久不愈合,如此反複撕裂,想要無礙,難。

    再者,即便是前頭精心養護著待愈合之後,因為皮肉已經受損,新長出來的皮膚也不會像以前那般光滑,若是新肉粘連到一起,隻怕還會更差。”

    林修睿麵色鐵青,問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大夫沉吟片刻:“恕老夫無能為力。”

    張氏踉蹌了兩步,一把拉住大夫:“大夫,我求你,你再想想,或許還有什麽別的法子。”

    大夫被搖得頭暈腦脹,好半晌才道:“我想起來了,或許有一人可救。”

    “誰!”林修睿著急問道。

    大夫想了想:“老夫曾聽人說過,藥王穀的孫神醫,專克天下難治之症,想來若是由他來替小姐醫治,或許才能恢複如初。”

    林修睿麵露焦急:“敢問大夫,這藥王穀在何處?”

    大夫搖了搖頭:“隻是江湖上有這麽一說,藥王穀在何處至今無人知道,且這孫神醫行蹤不定,最好改頭換麵,至今也無人看到他的真麵目。”

    林修睿長籲一口氣,不論如何還有一絲希望,為了湘兒,也為了自己,他必須要找到這個傳說中的孫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