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她的聲音猶如磬玉相擊,清脆又帶著微涼的寒意,讓張譯成有種被凍住一般的感覺,眼睜睜看著她一步步緩緩走來,連呼吸都窒住了。

    顧懷瑜背對著眾人,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眸中那股子深刻的恨意,陰森森的眼神掃得他頭皮發麻。

    顧懷瑜的手,在捏住鞭子的時候緩緩握緊,揚眉看著麵目全非的張譯成,腦中卻浮現的是上輩子的場景。

    “表妹心悅於我,是她約我來此!”

    “表哥生得玉樹臨風,妹妹也值碧玉年華,正是青春妙齡,生出點女兒心思也是人之常情隻不過,這高門宅院不比鄉下,不是你看上了就能隨意為之,若真喜歡,大可稟了祖母,央人說道。”

    “是啊,到底鄉野長大,半點規矩不懂!”

    最後,停止在了老夫人失望厭惡的眼神上,“關進祠堂!”

    顧懷瑜當日百口莫辯,後半生的磨難自此開始!

    “啪”一聲,軟鞭打上皮肉的脆聲炸響,在張譯成脖頸處描出了一條鮮紅的線。他痛叫一聲,整個人忍不住往後退去。

    “莫纓。”宋時瑾緩緩出聲。

    莫纓就極有眼色的叫上旁邊的人,不知道從何處拿來了一條麻繩,將人拖到了樹上吊起來。

    林修睿不死心,張口道:“大人這麽做是不是過分了!”

    “哦,是有點。”宋時瑾側頭看了他一眼,頓了頓才笑道:“可我這人就喜歡折磨人,我的東西不是誰都有資格碰的。”

    這話在場的人倒是認同,但凡見過他平日對待仇敵手段的,都默默點了點頭,吊起人來打,這才哪跟哪,雖是有點丟麵子,但還能保住命不是。

    顧懷瑜眯眼看著,出手抽了一鞭之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那股子不甘不化的恨意,像找到了出口,終化作取之不盡的力氣湧上四肢百骸。

    張譯成拚了命的掙紮,也隻能堪堪將腳尖墊在地上,不停的痛叫、懇求、認錯,可鞭子落在身上卻一下比一下重。

    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就像一條牽著絲吊在樹上的蟲子,任由人宰割。

    足足抽了有半個時辰,顧懷瑜這才感到脫力,氣喘籲籲地停下手,而樹上的張譯成早已被打的全身沒一處好的地兒,兩眼翻白,口中不停喃喃: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宋時瑾看了顧懷瑜一眼,才道:“偷我東西這事,本官就不與你計較了。”

    老夫人撚著手裏的佛珠,今日被張譯成兄妹二人氣出的那口濁氣,居然莫名的舒坦了起來,可又想到自家的臉算是丟了一半,隻淡淡說了聲:“將他帶下去吧。”

    幾個下人聞言,接連看了張譯成身後的莫纓一眼,見他沒有表態,才七手八腳,將被抽的半死的張譯成從樹上放了下來。

    他的錦袍早已被抽的稀碎,在放下他的同時,堆疊在肩頭的袖口滑下,隨之掉出一張疊好的紙。

    林湘有些不甘心這事就這麽過去了,視線在宋時瑾手中的玉佩上轉了一圈,疑惑的開口:“可是,妹妹方才不是說,玉佩是你的嗎?怎的現在又成了宋大人的,莫非其中有什麽誤會?”

    宋時瑾的出現太過突然,打人的理由更是莫名其妙,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麽隱情?林修睿琢磨了半晌,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顧懷瑜並未回頭看她,而是抬腳上前撿起那張紙條捏在手中看了一下,這才抬頭看著林湘:“我何曾告訴過你那玉佩是我的?”

    林湘捏緊了輪椅扶手:“方才你明明說是!在場的人可都聽到了。”

    “那你聽我說完了嗎?”顧懷瑜笑了笑,“我是想說,我是有一塊與之相似的,可這玉佩也有些年頭了,我怎麽可能用得起如此名貴的玉料?”

    “那你能解釋為何玉上刻著你的瑜字?”林湘抿唇,死咬著不放。

    顧懷瑜攤了攤手:“我怎麽知道,東西又不是我的。”

    林湘氣得閉眼翻了個白眼,就聽顧懷瑜語帶古怪的說:“我說呢,我與姐姐無冤無仇,為何你非要死咬著將此事冤枉到我頭上!原來是怕東窗事發?”

    刻意停頓了半晌,顧懷瑜才慢悠悠道:“姐姐正值碧玉年華,青春妙齡之際,春閨寂寞也是人之常情隻是若真喜歡,大可稟了祖母,央人說道,何故要做出此事呢?”

    她語態緩慢,說不出的嘲諷,林湘氣紅了臉,嗬斥道:“你胡說什麽?”

    顧懷瑜抖了抖手中的紙條,上麵寫著: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昭昭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是張譯成仿照著字跡寫的,他原想自己寫首情詩,奈何胸無點墨,隻能借用前人詩詞。

    “我可是記著,姐姐寫字慣愛中鋒入筆,收尾藏鋒之時每每要在末尾處頓筆”

    林修睿一看,麵色突變,林湘的字是自己親自教的,自己一眼便能瞧出,那字跡定是林湘無疑。

    “你胡說!”林湘坐在輪椅上,著急得想要站起來,卻因坐的太久加之雙腿酸痛,猛地撲到了地上,羞憤難當,她麵色極差,惡狠狠看著顧懷瑜:“你說,是不是你故意栽贓!”

    顧懷瑜神色不變,緩緩道:“姐姐這話從何說起?眾人皆見這紙條是從張譯成身上掉出,我連碰都未曾碰到他,姐姐就這般著急,難道是心虛?”

    “我心虛什麽!我是何身份,他又是何身份,我怎會瞧得上他!”林湘無從辨別,怒氣衝衝說了一大段之後,才轉頭看向林修睿:“哥哥,你相信我!”

    林修睿聽得她的聲音,這才從愣怔中回神,他一直以為是顧懷瑜與張譯成有了什麽牽扯,卻沒想到從張譯成身上掉出了這東西,略一思索過後便想明白了。

    張譯成這是做了兩手準備,看哪個比較好下手便扯到誰的頭上,當時林湘被潑墨,又摔到昏迷,他便退而求其次,找上了顧懷瑜。

    “我自是信你的。”他抬腳上前,將林湘搬到了輪椅上坐好。

    事態發展成了這樣,是誰都沒有料想到的,眼下圍觀的人如此之多,這事絕對不能再鬧下去了!

    林修睿蹙了蹙眉,轉身對著身後眾人拱手道:“今日之事讓諸位貴客看笑話了,這玉佩並非我小妹所有,字跡也實屬仿造,事情真相如何,我必定會深究。眼下時間已經不早,還請諸位移步膳廳!”

    眾人熱鬧看的津津有味,今天這趟簡直沒有白來,事情一波三折,變化太快,雖有遺憾不能再看下去,但就這些也夠談論好一陣子了。

    一連牽扯進去兩個孫女,一個孫兒,還鬧得這般眾人皆知,待賓客一走,唯獨剩下宋時瑾抱手靠在旁邊的假山之上,老夫人不好出口趕人,索性隨了他去。

    深吸了兩口氣,這才怒視著張氏道:“這就是你的好侄兒,好侄女!”

    張氏額上早已冷汗涔涔,嚇得說不出話,連她也未想到這兄妹二人會如此膽大妄為,忙跪倒在地。

    “老夫人息怒。”

    “立刻將那兩人給我送走,從今以後不得踏入王府半步!”老夫人怒喝:“這個家你也不用打理了,宴席之後將庫房鑰匙和賬本交到壽安院。”

    張氏瞪大了眼睛抬頭,看著林修睿,隻期望他能為自己說兩句話。

    林修睿抿了抿唇,就聽老夫人冷聲道:“你就是求睿兒也沒有用,既然沒有能力管好王府,那就別管了!”

    老夫人態度堅決,張氏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半分作用,身子一軟,跪坐到了地上。

    眾人神情各異,顧懷瑜麵無波瀾好似置身事外,林修睿低頭看著石板不知在思索什麽,而林湘則緊張的捏著自己的裙子。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見老夫人對著她說:“腿好之後,罰跪七日祠堂!”

    林修睿不可置信地看著老夫人,勸道:“祖母!湘兒今日也是被人冤枉,你怎能她自小未曾受過這種委屈,一直嬌養著長大,怎麽受得住!”

    說起這個,老夫人態度更加堅決了:“委屈?就是因為王府從不給她半點委屈受,養的她這個性子無法無天,今日這紙條我相信是張譯成栽贓,可若是她無心,張譯成是如何取得她的字跡的!”

    林湘渾身一震,如今也反應了過來,難道是自己身邊出了內奸?她想張口反駁,卻見老夫人審視的目光投來,她著實有心陷害顧懷瑜,可現下不知內奸是誰,也不知老夫人究竟知道了多少,隻能不甘心地低下了頭。

    顧懷瑜這時卻忽然跪倒在地,柔聲道:“今日孫女做事魯莽,惹出這般禍端,未看清是表哥就打了人,連累王府聲譽,還請祖母責罰。”

    她言辭懇切,麵上無一絲心虛,磊落地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眯了眯眼,細細思索了一番,宋時瑾今日態度委實太過古怪,他身居高位連二皇子也要禮讓三分,憑張譯成那個本事,怎麽可能見得到他?又與他怎麽扯上恩怨的?

    對於偷盜一事,相信有腦子的人都不會去相信!難道,是這丫頭與之有什麽牽扯?可是她自幼被關在顧宅,與外人幾乎沒有相見的機會,也不太可能有舊情存在。

    老夫人看了顧懷瑜一眼,眉似遠山含黛,眸如黑曜睫似羽,膚白勝雪,麵含桃花,今日這般華麗的衣著,竟又帶出些許渾然天成的嫵媚,身為過來人,她深刻的知道,如此容貌最是惹人憐愛。難道是

    “今日之事,你是有些過錯,既自己知曉自己魯莽,便去謄寫百遍靜心咒吧。”老夫人拿不準如今宋時瑾對顧懷瑜是何態度,也不太好過多責罰,且今日她也算是枉受無妄之災,隻能從輕責罰。

    前院離不了人,老夫人處置完後,便由身邊的丫鬟扶著走了。

    林湘這才抬頭,咬牙切齒道:“顧懷瑜,你真是好樣的!”

    “比不過姐姐半分。”與之虛與委蛇許久,今日也算是撕破了臉皮,顧懷瑜索性反唇相譏。

    “你給我走著瞧!”林湘被氣的一口氣怎麽都咽不下去,越見她那明豔的麵容越是煩躁,索性道:“哥哥,我們走!”

    顧懷瑜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邪邪笑了笑:“好啊,走著瞧。”

    話音剛落,就聽旁邊一聲輕笑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