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性如水
  臘月初九,天剛蒙蒙亮,柳老爹拿著一掛鞭炮來到古柳下,把鞭炮掛到枝椏上放了起來,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響徹雙柳村,偌大的村莊頓時熱鬧了起來,張世寶既是仁章的姨夫又是張豔的堂哥,對張豔的婚事自然非常上心,聽到鞭炮聲,他趕緊起床來到前院,妻子王蕙蘭正在幫張豔梳妝打扮,爺爺張祿拄著拐杖站在大門外向古柳的方向張望,

  “爺爺,天太冷了,您老還是回屋坐著吧。”世寶扶著張祿轉身回到屋裏。

  “世寶,今天你和蕙蘭代表咱老張家到柳家大院吃酒席,是當仁不讓的貴賓,一定要注意言談舉止。雖說你和柳老爹是連襟,但這麽多年未曾走動過,就連你和蕙蘭當年的婚禮,柳老爹也沒參加,還好蕙蘭這些年一直跟柳老爹來往密切,在外人看來,柳張兩家雖老死不相往來但有裙帶關係,今天張豔跟仁章就要成親了,柳張兩家結為秦晉之好,這比你和蕙蘭成親有著實質性的改善,張豔嫁到柳家大院,極可能和蕙蘭一樣,成為柳老爹的掌上明珠,甚至一舉成為柳家大院的女主人,你想想看,柳老爹在柳家大院能倚重誰?柳忠章作為長子長孫因為蕙蘭的事,差點被柳老爹逐出柳家大院,基本上已是廢人一個;柳義章最有才能,也最得柳老爹真傳,但他的誌向不在雙柳村,甚至不在黃縣,將來肯定飛黃騰達,鐵定不會回到柳家大院;剩下的隻有仁章了,他守成有餘,闖勁不足,並且性格懦弱,跟他伯父柳文正很像,撐不起柳家大院的這片天,而張豔正好能彌補仁章的這些缺點,如果我是柳老爹,會毫不猶豫地扶持張豔,你作為張豔的堂哥,無論說話辦事,都要跟張豔一條心,你記住了,跟張豔一條心,就是跟柳老爹一條心,也就是跟柳家大院一條心,你決不可再犯上次在王守午家亂說話的毛病了。你和蕙蘭不一樣,她在柳家大院無論說啥做啥都無所顧忌,大家都知道柳老爹一直把她當掌上明珠一樣寵愛,世寶,你這些年對蕙蘭言聽計從就對了,你對蕙蘭越好,柳老爹就會對你高看一眼,中午吃席時千萬別多說話,不要覺著自己是黃縣的領導就多厲害似的,我跟你說過即使縣長柳魁章在柳老爹眼裏也如同糞土一般,柳老爹在雙柳村根深蒂固,柳家大院的底蘊比那古柳還古,你在柳老爹麵前永遠要夾著尾巴做人,世寶,爺爺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已是風燭殘年,雙柳村現在就柳文華比我大二三歲,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和柳家大院從來沒有過絲毫罅隙,更不用說什麽深仇大恨了,柳張兩家之所以造成老死不相往來的局麵,是由很多無法表達的感情糾纏造成的,但自從柳老爹同意仁章和張豔的婚事那刻起,這些感情糾纏已經煙消雲散了,柳老爹已經徹底放下了柳張兩家的恩怨,也就是說柳張兩家從聯姻到重新聯手僅是一步之遙,很快就會和好如初。”

  “爺爺,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從小就跟柳家大院的柳慕煙青梅竹馬,雖說陰陽差錯沒能結為革命伉儷,但我對柳家大院也一直心存好感,尤其對柳老爹,我從內心裏敬重他,雖然他不是員,但他身上的優秀品質,完全可以和一個人相媲美,遠的不說,就拿這次他跳進冰窟窿救柳文喜來說,不就是我們人追求的品格嗎?上次我在王守午家確實不應該說那些口無遮攔的渾話,都是因為我的私心作祟才差點釀成大錯,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其實他暗中一直在幫扶大財主柳文華,並且柳家大院在解放前的家財與柳宅相比,並不遜色,這些都是眾所周知的事,紙能包住火嗎?我是擔心將來柳家大院重蹈柳宅的覆轍,那樣張豔豈不跟我姑姑三嫚一樣也要受到牽連?”

  “世寶啊,爺爺最擔心的就是你在政治上跟風太緊。爺爺不懂政治,但我懂人心,我清楚地很,是你暗中幫助柳魁章逼迫三嫚離開柳文華進了縣城,我知道你這樣做也並非完全是為了討好柳魁章,你也是替你姑姑三嫚著想,新中國剛剛建立,政治鬥爭很殘酷,三嫚倘若還跟著柳文華,必然要頂著地主婆的帽子,在雙柳村的日子不會好過,實際上你是好心辦了錯事,你低估了柳老爹的膽量和能量,你想想看,除了那兩次柳文華被拉到縣城集中接受批鬥,柳老爹鞭長莫及愛莫能助,在雙柳村乃至柳水鄉誰敢真鬥柳文華?柳老爹表麵上也是跟柳文華劃清了界限,但實際上是為了更好地保護柳文華一家,事實也證明柳老爹對商章的疼愛,遠比我這個外公還要好很多倍,我幾次偷偷地讓張豔給柳宅送去一些麵粉,結果每次都被商章給扔到了街上,為什麽會這樣?還不是因為商章把你這個表哥當成了仇人?我跟你說過多次,縣長不如現管,你爬的再高也要落葉歸根,像柳魁章這種人,最後的下場與糞土無異,雙柳村沒有人會因為他當過縣長而記著他,但柳老爹不一樣,他雖然僅是個村長,級別最低的行政官員,但雙柳村的人包括我在內對他都感恩戴德,你看他早晨在古柳上一放鞭炮,全村的人立馬都行動起來,我前天就讓蕙蘭把家裏所有的麵粉全給柳家大院送去了,我聽蕙蘭說這次柳家大院操辦的喜宴有四十八桌之多,那可是四百多人,同樣是柳家大院的子孫,柳忠章結婚時總共才擺了六桌,柳忠章可是柳家大院的長子長孫,得不到柳老爹的青睞也是白搭,誰讓他當年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娶蕙蘭呢?這次柳老爹傾盡全力大操大辦迎娶張豔,這可是給咱老張家天大的麵子,所以我敢肯定張豔在柳家大院當家是早晚的事,關鍵咱老張家從此就可以在雙柳村揚眉吐氣,過去那些風言風語也會不攻自破,這些日子我就感覺到了,走在村裏誰見了我都是畢恭畢敬,這就是現實!”

  “爺爺,你教訓的是,我在姑姑三嫚這件事上確實是想得太簡單了,早知道柳老爹有能力保護柳文華,我絕不會把姑姑弄到城裏去,我當時覺著柳文華都七十多歲了,風燭殘年,窮困潦倒,根本沒能力照顧姑姑和商章,再加上這些年我一直在柳魁章身邊工作,知道他對我姑姑一往情深,為了能得到我姑姑,他跟原來的老婆都離婚了,我姑姑如今在縣文化館工作,我看得出來她對柳文華和柳魁章都沒多少感情,就像你說的,她放不下的是商章,她肯委身於柳魁章也是為了商章不受迫害。爺爺,你說的沒錯,柳魁章這次沒收到柳老爹的喜帖,氣得七竅生煙,他是真心想參加柳家大院的喜宴,並且想把他的專車派來給柳家大院接親用,現在來看柳老爹確實沒把柳魁章放在眼裏。”

  “世寶,這點張豔就比你聰明多了,她就看到了柳家大院的深厚底蘊,柳化鏞、柳衍祖就不用說了,那都是名垂青史的大人物。單說柳老爹,他從十八歲就開始帶領一幫人跑船,走私各種戰爭物資,聚斂的財富一點都不比柳文華少,但他比柳文華要低調的多,很多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奧妙,還以為他跑船是出海打漁呢,這些財富都是柳老爹敢闖敢冒險賺來的,不僅如此,柳老爹自小為人就非常豪爽仗義,跑船的那些年,他結交的朋友,深不可測,舉個簡單的例子,黃縣縣委副書記兼武裝部部長薑豐翼最早就是跟著柳老爹跑船的,是柳老爹的生死兄弟,包括王炳乾、柳魁章領導的渤海支隊都多次受過柳老爹的暗中資助,你說,在黃縣誰敢動他?他又怎麽可能重蹈柳文華的覆轍呢?柳宅的底蘊跟柳家大院的底蘊相比,就是雲泥之別不可同日而語,所以說你的擔心就是杞人憂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