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情迷意亂
  下午的太陽暖暖的,古柳的影子斜躺在池塘的冰麵上,幾隻土狗趴在樹底下,慵懶地打著盹,村裏靜悄悄地,大人們都貓在家裏,或紡線,或做針線活,或圍爐讀書,孩子們是最快樂的,柳智章領著柳信章、柳詩章等一大幫孩子在場圃上玩紙牌,跳人牆,碰鋼碗,抽

  柳愛稻正在炕前的地上教柳惜穀紡線,線梭子轉起來紡車發出嗡嗡的聲音,像夏天采蜜的小蜜蜂,柳老娘坐在炕上納鞋幫子,柳仁章到自家的果園裏給蘋果樹剪枝去了,柳老爹中午多喝了幾杯,正在炕上呼呼地睡大覺。

  “娘,你在笑啥?”愛稻看娘抿著嘴偷著樂呢。

  “大嫚,娘今天太高興了,你大哥能娶上張豔這麽好的媳婦,俺做夢都想笑哩。”

  “娘,我看俺爹對這門親事也很滿意,吃飯時,他都讓俺大哥喝酒了,平時想都不敢想,爹對俺大哥滿意其實就是對張豔姐滿意,你說是吧,娘?

  “你爹就這樣不好,滿意或者喜歡你們那個孩子,他從來不說出來,但一旦你們做錯了事,他不是罵就是打。”

  “俺爹說了,慣子如殺子嘛,他這樣做都是為我們好。”

  “娘,俺也很喜歡張豔姐,她啥時候嫁過來呀?俺都等不及了。”惜穀在一旁插話。

  “快了,定下日子後,就該忙活了,下聘禮,收拾新房,準備菜肴,事就多了。”

  “娘,俺大哥結婚,可是咱柳家大院的頭等大事,可不能像忠章哥那樣草率。”愛稻提醒柳老娘。

  “當然不會啦,忠章那是亂來,他死乞白賴地纏著你蕙蘭姨,最後咋地?受了你爹的一頓毒打不說,名聲也臭了。”柳老娘一提到忠章的往事,就氣不打一處來。

  “娘,俺那時還小,有一次蕙蘭姨的大襟被扯爛了,哭哭啼啼地找俺爹告狀,是不是忠章哥幹的?”

  “對啊,就是那混球幹的,他還胡說你蕙蘭姨同意跟他搞對象呢。”

  “蕙蘭姨可比他大好幾歲呢,他咋想的呀?”

  “你看都是一個娘生的,厚章是多好的孩子呀,偏偏出了忠章這個孽障,還是柳家大院的長子長孫,我看你大娘就是活活被他給氣死的!”柳老娘想起忠章娘,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忠章娘柳氏,是雙柳村後街文苑胡同柳善祖的女兒,柳氏從小就與王惠芬姐妹相稱,關係非常好,也留有小腳,她們先後嫁到柳家大院,柳氏嫁給柳文正,王惠芬嫁給柳文德,從好姐妹變成了好妯娌,當時柳家大院沒分家,大家一個鍋裏吃飯,後來,她們的公公柳衍祖因辦進步報刊被通緝,婆婆薑秀芝上吊自殺,柳家大院發生這麽大的變故,才慢慢分開單吃,王蕙蘭那時剛六歲,常年住在柳老爹家裏,那會兒孩子少,也就是三歲的忠章,一歲的仁章,所以蕙蘭就經常領著忠章玩,有的時候玩累了,就睡在一個炕上,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樣在一起玩了四五年,蕙蘭十幾歲時,開始懂事了,漸漸就疏遠了忠章,不讓忠章再碰自己的身子,可忠章卻對蕙蘭的身子日益迷戀,經常在蕙蘭睡覺的時候摩挲她,為這事,蕙蘭經常找柳老爹告狀,柳老爹看忠章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也就沒當回事。忠章對蕙蘭越來越癡迷,膽子也越來越大,見到蕙蘭就明目張膽地堵著不讓走,手賤賤的,不是摟抱,就是摸臉撩胸,蕙蘭就找姐姐柳老娘以及柳氏哭訴,柳老娘與柳氏沒少打罵忠章,不疼不癢的也沒起到多大效果,直到義章大了些,事情才有所改觀。義章比仁章小五歲,在六歲的時候,習武一年多了,也多少懂事了,他知道忠章對小姨動手動腳是壞事,他就認定忠章是壞蛋。有一次忠章又騷擾蕙蘭,恰好被義章撞見,他過去對著忠章的小腿就是一腳,疼的忠章呲牙咧嘴,他站起來就要打義章,結果義章不急不慢地說道,“柳忠章,你今天敢動我一個手指頭,我就揍得你跪著求饒,不信你試試。”這句話還真把忠章給唬住了,一方麵他怕二叔,另一方麵義章雖然比自己小好幾歲,才六歲,但義章在柳家大院可是個孩子王,他這個柳家大院的長子長孫根本鎮不住他,義章從小就倔、狠、準,說話算話,從不食言,忠章看了看蕙蘭,再看看義章,笑著解釋道,“義章,我是跟蕙蘭鬧著玩的。”義章卻不依不饒,厲聲質問道,“柳忠章,蕙蘭是你叫的嗎?叫小姨,否則我還揍你!”說著又舉起了小拳頭,忠章一看義章的架勢還想揍自己,轉身就一瘸一拐地溜了,從此隨著義章的年齡越來越大,忠章收斂了不少,蕙蘭出落的越亮,忠章的魂全被蕙蘭勾走了。長到十四五歲,忠章對男女之事無師自通,人也長得高大魁梧,精力特別旺盛,柳氏經常在柳老娘眼前掉眼淚,她說忠章再不娶親的話,早晚會闖出大禍,結果還真出事了,被柳老爹用馬鞭當眾毒打了一頓,並在祠堂裏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發了重誓,痛改前非,從此忠章的名聲在雙流村徹底臭了,受他牽連,關於蕙蘭的流言蜚語也漫天飛,‘王二姐’的外號也傳開了,柳氏抑鬱寡歡,她恨忠章不爭氣,更對柳老娘和蕙蘭充滿愧疚,沒兩年就抑鬱而死,柳氏至死都沒有責怪過栁老爹一句,但栁老爹自己心裏很難受,覺得對不起大哥柳文正,後來柳老爹親自托人到招遠給忠章買了個媳婦,並把忠章安排在村部做了保管,也算是對九泉之下的柳氏有個交代。

  往事如煙,柳老娘想起忠章娘早逝就唏噓不已。

  “娘,這幾年俺看忠章哥好多了,今天早上他聽說俺爹跳冰窟窿救人,他二話不說推著獨輪車就向柳河灘跑,比俺大哥還快呢。”愛稻感激地說。

  “是啊,錯歸錯,他畢竟是柳家的長孫,當年你爹說過的一些話,我現在也不理解。”

  “啥話呀?”

  “這些話是當年你爹毒打完忠章後,當著我的麵說給你蕙蘭姨聽的,他說忠章本質不壞,在對待蕙蘭這件事上確實有錯,不該隔輩亂來,但他畢竟從小與蕙蘭耳鬢廝磨,親昵無間,以至於對蕙蘭日久生情,被情所困而不能自拔!”

  “那我蕙蘭姨咋又嫁給張世寶了呢?”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咱娘倆嘮一夜也嘮不完,這都是命!”

  “也不對啊,娘,你看俺蕙蘭姨嫁給了張世寶,張豔姐呢,喊俺蕙蘭姨大嫂,而她跟俺大哥結婚的話,她跟著俺哥喊呢,就得喊蕙蘭姨喊姨,這既是嫂子又是姨,不亂輩了嗎?”

  “所以,衛稷這小嫚對張豔有意見呢,還有忠章嘴上不敢說心裏肯定也不服,這跟當年他向蕙蘭提親很相似。”

  “我的個娘呀,這也太複雜了,難道這就是俺爹遲遲不答應這門親事的原因?”

  “也許吧。”

  “那俺爹咋就突然同意了呢?”

  “問你爹去呀?他這麽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娘,饒了俺吧,俺可不敢!”

  “姐,線又纏在了一起,結成死疙瘩了。”愛稻光顧著跟柳老娘嘮嗑了,一不留神惜穀就出了差錯。

  “大姐,你弄吧,俺出去玩一會再回來。”惜穀一溜煙向大門跑去。

  “哎,惜穀,別出去亂說。”愛稻追出來大聲叮囑。

  衛稷從家廟回到家,嫂子林綺在廚房忙著做飯,哥哥忠章在院子裏劈柴火。

  “衛稷,二叔沒事吧?”

  “我大姑父沒啥事,哥,讓我劈一會。”衛稷滿臉通紅地對忠章說,“你一邊歇著吧,這是力氣活,還是我幹吧。”忠章不舍得讓衛稷幹農活。

  “讓我來嘛。”衛稷不由分說從忠章手中搶過鎬,對著一個大墩子就劈了上去,由於用力太猛,鎬頭楔進樹墩拔不出來,她沒好氣地把鎬連帶著樹墩在地上翻弄,忠章看出衛稷這是有情緒呢。

  他用腳踩住樹墩,手按住鎬,看著衛稷,這才發現衛稷滿臉通紅,連忙關心地問道,“怎麽回事?衛稷,這是跟誰慪氣呢?告訴哥,我給你做主。”

  “不用你管,讓俺劈一會嘛。”

  “你算了吧,你這樣劈柴,樹墩劈不開,還容易傷著自己,告訴哥,到底誰欺負你了?”忠章提高了聲音,林綺聽見忠章跟衛稷嚷嚷,趕緊從廚房跑出來,“當家的,你不能好好跟妹妹說嘛。”

  “沒你的事,進屋做飯去。”

  林綺站著沒有動,她看見衛稷臉色不好,紅的厲害,就問道,“衛稷妹妹,你是不是不舒服呀?”說著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過來摸摸衛稷的腦門,然後又摸摸自己的,“沒有發熱啊,臉咋這樣紅呢?”

  “哥,嫂子,我真的沒事,我不吃午飯了,睡覺去了。”說完衛稷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傻娘們,還愣著幹嘛,做飯去呀。”忠章對林綺吼道。

  忠章把鎬使勁拔出來,一腳把樹墩踢翻,背著手走到院門外,站在槐樹下抽煙,他突然看見智章蹦蹦躂躂地從家廟跑了出來,他趕緊躲到槐樹背後,不一會兒看見仁章牽著張豔的手也從家廟裏走了出來,臉上都洋溢著甜蜜的笑容,倆人邊走邊親密地說著悄悄話,快經過忠章眼前時,忠章咳嗽一聲從樹後了走出來。

  “大哥,你嚇我一大跳。”仁章猛的看見忠章,有些猝不及防,倆人差點撞在一起,張豔也站住了腳步。

  “仁章,你倆這是從哪裏來?”

  “忠章哥,伯父讓我和仁章來書房打掃衛生,你吃過午飯了?”張豔搶著應道。

  “我還沒吃,你大嫂還正在家裏做著呢,要不你倆到我家吃飯?”

  “不用了,伯父和大娘還在等我倆呢,走啦,忠章哥。”說著張豔拉了一下仁章,頭也不回的往家走去。

  忠章看著他倆的背影,心想,什麽到書房打掃衛生,騙鬼呢,八成是在柳老爹的書房約會了,關鍵還是柳老爹讓去的,這是要成親的節奏呀!仁章與張豔處對象不是什麽秘密,忠章當然知道,關鍵是柳老爹的態度,忠章心裏琢磨,柳老爹以前沒公開反對,但也從來沒給過張家好臉色,柳家大院的人都知道柳家與張家雖然算不上冤家,但也不可能成為親家,現在形勢有了本質變化,柳老爹不僅安排他倆約會,在自己救人受傷的時候竟然還留張豔在家吃飯,明擺著是同意他倆的婚事了。

  他轉身快步走回院裏,站在衛稷睡覺的屋前。

  “衛稷呀,你嫂子做好飯了,快出來少吃點。”

  “哥,煩人嘛,我說過不吃啦。”

  “衛稷,你就別耍性子了,哥有正事給你講呢。”

  “啥子事嘛,如果跟張豔有關,俺可不想聽。”

  “聽你這話,你是知道張豔要嫁到咱柳家大院了?”

  “這又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不是早晚的事嗎?”

  “哈哈哈,那就有熱鬧瞧了,我到要看看張豔以後喊‘王二姐’是嫂子還是小姨。”忠章幸災樂禍地說道,語氣裏還夾雜著憤憤不平,心想,憑什麽柳仁章能娶親姨的小姑子,我就不能娶親二叔的小姨子?

  “哥,你別總‘王二姐’,‘王二姐’地亂叫,那可是我的小姑,小心我大姑父的馬鞭。”

  “臭丫頭,不知好歹,有本事你晚飯也別吃,餓死拉到!”忠章轉身回堂屋吃放去了,衛稷確實戳到了忠章的痛處,對他來說柳老爹當年對自己的那頓鞭打,是平生最大的恥辱。

  聽著忠章走遠的腳步聲,衛稷心裏也不好受,忠章雖然不是自己的親哥哥,但一直非常寵愛自己,他跟三哥義章一樣,無論自己做錯什麽,他從來沒有真的動過氣,最多嚇唬幾句就了事,尤其柳氏死後,忠章對自己更好了,柳文正常年住在黃縣,一個月回不來幾次,忠章就又當爹又當娘地照顧自己和厚章,嫂子嫁來好幾年了,就是和哥說不上知心話,哥就像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村子裏人,尤其老爺們背後都喊蕙蘭姑姑‘王二姐’,哥喊得最歡,衛稷知道哥那是在賭氣,嘴上侮辱蕙蘭姑姑,心裏其實愛的很深。

  衛稷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剛才在家廟的所見所聞在腦子裏不斷浮現,身上像著了火一樣,渴望像張豔那樣被人撫摸被人親吻被人擠壓,她暗罵自己下流,肮髒心裏卻想著三哥義章,“你行軍到哪兒了?到了朝鮮戰場,還會想起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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