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鐵匠
  劉三畝那有些猥瑣的眼珠子止不住的朝著方小悅背著的背筐裏看去。

  “就拔了點茅草,找了點柴,家裏的柴不夠了。”

  方小悅很放鬆的說了一句,並沒有掩飾什麽,不過轉瞬之後他就將主意打到了劉三畝身上:“三畝叔,我家裏揭不開鍋了,能不能借點糧食給我啊?”

  一聽這話,劉三畝將前傾的身體收了回去,就好似耳朵聾了一樣,牽著水牛就走,嘴裏還嘀咕著:“今天去什麽地方放牛呢?”

  好吧,雖說對劉三畝的模樣覺得有些無語,但方小悅也知道,這年頭,願意借糧食的人太少了。

  大多數人家糧食都是不夠吃的,更何況這劉三畝從來都是隻進不出的主,就更不可能答應借糧食給他了。

  當然,方小悅說那話也就是為了打消劉三畝的打探罷了,至於能不能借到糧食也無所謂了。

  回到草屋,看了看水缸,昨天裝滿的水缸也沒用多少。

  方小悅將山鼠皮剝下,略微清洗,放到陰涼處準備陰幹。

  雖說割小尾巴,但實際上,鎮上的供銷社是會收購這些皮貨的,隻要別被村裏的人知道就行。

  山鼠肉,方小悅沒準備拿到張大牛家去,這玩意太顯眼,一旦煮熟,那飄散開來的香氣壓根就止不住。

  到那時,麻煩就大了。

  想到這裏,方小悅將山鼠清理趕緊之後便去水塘裏找來一張荷葉,將各種調料塞入山鼠肚子裏,用荷葉包裹,外麵塗上一層泥,送入灶膛裏用暗火慢烤。

  待到那層泥幹徹,微微裂開,透出一絲絲肉香味的時候,方小悅就知道肉熟了。

  取出泥球,敲碎,扒開荷葉,肉香味撲鼻而來。

  方小悅朝著四周張望了一下,為了穩妥起見,還是關了草屋的門,一個人躲在裏麵吃了起來。

  雖說這肉沒有鹽,隻有一些野生調料,但對於擁有張富貴記憶的方小悅來說,已經是難得的極致美味了。

  呼呼將肉吃光,舔了舔手指頭上的肉沫和油,他才想起自己吃得太快,都忘記給張大牛家留一點了。

  當然,三四斤鼠肉在烤熟之後實際上也縮水了。

  但也讓他吃得暢快淋漓,心裏生出一股濃濃的幸福感來。

  “富貴!富貴!在不在?”

  就在方小悅將骨頭,荷葉掩埋處理,躺在床上回味著那美味鼠肉的時候,就聽到草屋外傳來了張大牛的聲音。

  “叔!我在!”

  方小悅聽得聲音,急忙迎了出去。

  出了草屋,他就看到張大牛帶著大隊會計兼記分員趙向東站在外麵,旁邊還有劉三畝牽著牛車。

  那趙向東長得有些幹瘦,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上衣口袋裏插著一根連翹村罕見的鋼筆,以此彰顯他文化人的身份。

  當然,實際上趙向東這個會計也就是小學畢業罷了。

  因而在那些知青到來之後,他心裏是很不舒服的,時常在張大牛麵前說著那些知青不能吃苦雲雲。

  雖說他不算太有壞心,但多少也影響到了張大牛。

  看到劉三畝也在,方小悅下意識就舔了舔嘴唇,擔心自己沒搽幹淨,被人聞出味來,甚至於後悔怎麽沒有去扯幾片薄荷清潔一下口腔。

  “富貴啊,今天大隊去鎮上統一修理農具,你去給你算5個工分!”

  張大牛看見方小悅出來就扯著嗓子喊道,絲毫不顧及自己照顧方小悅會引起其他村民的不滿。

  要知道,5個工分不算少了。

  在農忙季節,一個成年男人幹一天也就10個工分罷了。

  像這樣跟著去鎮上,幫著搬一下農具,小半天都要不了,就5個工分,再說了,還能免費搭牛車去鎮上玩一玩,想去的村民多了去。

  還好張大牛這個大隊長頗有些威望,否則的話,即便張富貴是個孤兒,大隊這樣照顧他,不少心胸狹窄的村民恐怕也會直接反對。

  方小悅心頭一喜,他正想著如何較為合理展現出自己的技術來,沒想到張大牛就遞了個枕頭。

  他腦海裏隨即就整理出了一個方案來,當然如何施行,還得隨機應變。

  “叔,我去!”

  方小悅急忙將事情應了下來。

  幾人一並去了村委,將堆積在一起的各種農具搬上了牛車,之後劉三畝趕著牛車一馬當先走在前麵,張大牛等人則輪流坐在牛車上朝著鎮上趕去。

  連翹村,又叫八大隊,隸屬於本草鎮管轄。

  本草鎮很早以前就是較為出名的草藥聚集地,各路藥商匯聚於此。

  隻不過後麵戰亂的影響,使得本草鎮衰落了下來。

  但即便是如此,依然能夠看到本草鎮昔日的輝煌。

  譬如剛進本草鎮,方小悅就看到幾家一字排開的草藥店。

  這些草藥店外掛著長期收購草藥的告示。

  方小悅翻了翻張富貴的記憶,發現村民采草藥到這裏出售,是需要大隊組織一起才行。

  隻不過連翹村村民們的采藥技能因為戰亂而斷了傳承,即便是采草藥隻能選擇一些認識的草藥,譬如什麽連翹,半枝蓮,忍冬藤等等。

  這些草藥說起來,價值不算高,再加上之前幾年幹旱澇災,連翹村可沒有半點在這上麵下功夫的心思。

  方小悅也隻能搖搖頭,如果大龍山裏有人參之類的名貴草藥,他倒是可以試著朝這個方向努力一下,可翻遍張富貴的記憶,都沒有找到這類記載。

  大龍山或許不太適合名貴草藥的生長吧?

  走過貫穿本草鎮的主街,拐過一個彎,就到了本草鎮供銷社。

  不過他們並沒有進供銷社,而是繞到了供銷社背後的一個小胡同裏。

  小胡同的盡頭掛著牌子:本草鎮供銷社維修點,裏麵時不時傳來砰砰乓乓的打擊聲。

  張大牛一馬當先走在了前麵,敲了敲虛掩的木門。

  很快木門開啟,一個頭發半花白的中年人探頭出來,看到張大牛不由得笑了起來:“喲,是大牛兄弟啊,今天是什麽風將你給刮過來了啊?”

  “什麽風?過堂風!”

  張大牛沒好氣的回了一句:“我說你們供銷社的農具現在質量是越來越差了啊,這鋤頭,鐮刀,斧頭才買回去多久啊,就缺口子了。”

  好吧,實際上,事情並沒有張大牛說的那麽誇張。

  那些農具買回去也有半年了。

  但也的的確確出現了問題。

  這並不奇怪,這小位麵裏的這個年頭,可沒有太多的好鋼來打造農具。

  這些打造農具的鐵料實際上都是那種小高爐裏煉出來的,很多時候比地條鋼都要差上一大截。

  那半花白中年人也知道這些,因而臉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邊將張大牛讓進去,一邊說:“我們供銷社不是保修一年嗎?隔壁龍灣鎮的供銷社可是出門不管的。”

  或許是關係較好的緣故,張大牛當即就想要給懟回去了。

  龍灣鎮供銷社是出門不管,可你這本草鎮供銷社的保修也是要錢的啊!!!

  當然,他也不會說什麽讓對方發揚風格不收錢的事,畢竟兩人關係好,這農具修理雖說不能降價,但數量上卻是可以操作的。

  在這個時候,對方已經算是冒了不小風險。

  方小悅等人見張大牛進了修理點,急忙將牛車上的農具一一搬運進去。

  修理點裏麵可謂是大雜燴。

  有鐵匠用的大火爐,鐵錘等等,有木匠用的鋸子,鑿子等等。

  總之,這些東西差不多也能夠修理供銷社出售的大部分農具了。

  不過修理點裏的人並不多。

  那半花白中年人名叫黃老幺,是個鐵匠,同時也是這個修理點的負責人。

  當他脫下衣服,光著膀子將一些燒紅的鐵器從爐子裏取出敲打時,那一身健壯的肌肉,讓方小悅看了都有些眼饞。

  另外一個則是木匠程大水,是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老頭。

  這程大水的活比較少,人比較安靜,坐在一根小板凳上,不吭不嗆的抽著旱煙。

  “老程,開工了!”

  黃老幺招呼了程大水一聲,便將幾個挑選出來的鋤刃丟進了火爐裏,拉動風箱,呼呼呼的一陣猛燒。

  程大水則猛抽幾口,從鼻孔裏噴出兩道煙柱後,將旱煙杆在腳底磕了磕,起身則是直接去了院子裏。

  連翹村一台壞掉的腳踏脫粒機放在那裏。

  這腳踏脫粒機就是木頭打造的,乃是連翹村最先進的打稻穀機器。

  在沒有這種脫粒機之前,連翹村的村民給稻穀脫粒就隻能夠用手抓著稻穗在木桶邊上甩,既消耗時間,又消耗人工。

  自從購買了五台腳踏脫粒機後,連翹村給稻穀脫粒就輕鬆簡單多了。

  一個人就能夠操作,一隻腳不斷踩動踏板,雙手抓著稻穗送進入口,就能夠將稻穀脫粒。

  因而張大牛對這台壞掉的腳踏脫粒機很重視。

  如果不是這台腳踏脫粒機壞掉的話,也不至於專門跑一趟鎮上了。

  畢竟那些壞掉的鋤頭,鐮刀等等農具,自己重新磨一磨也勉強能用,實在用不了的,這次才順路帶過來修理。

  在方小悅眼裏,那台腳踏脫粒機顯然很落後,其吸引力完全不如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火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