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歸來
  街上駐足看熱鬧的百姓眾多,推推搡搡,誰也不想讓地方。但肖仁一身華服,又有小廝開道,那些路人被拍了肩膀後不滿回頭,本想破口大罵,對上肖仁搖著折扇的翩翩模樣,不由自主讓開了道。

  肖仁優哉遊哉走了過去,想看看賀豐年在欺負誰家姑娘,對方又怎麽認識他。方才他離得遠,人頭攢動隻看見鶴立雞群的賀豐年了,此時到了人群中間,才發現丹桂身後站著熟悉的小尼姑,轉瞬也就明白了丹桂的身份。

  他很隨意地跟阿榆對個眼神,轉而笑著跟賀豐年打招呼:“呦,這不是賀六嗎?都敢上街溜達來了,怎麽,你的腳傷養好了?”說話時收起折扇,看似輕輕敲在賀豐年肩頭,但到底力道如何,隻有賀豐年知道了。

  賀豐年冷臉將他扇子拍了下去。

  要 說他最恨誰,展懷春排第一,肖仁就排第二。三人年歲相仿,又都是縣城裏拔尖的俊秀男兒,從小就被放在一起比較,偏偏那二人一個比他有錢一個比他有勢,旁人 提起來他總是排在最後頭。家財權勢比不過,賀豐年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出色,容貌他略遜展懷春卻不輸肖仁,其他就是才學了。

  展、肖不 喜讀書,賀豐年刻苦讀書考秀才,沒想那年院試展懷春肖仁也去了,且都榜上有名,過後還問他要不要再考舉人,道如果他考他們兩個便心悅誠服。賀豐年可不會因 為賭氣去考什麽勞什子舉人,改而招人踢蹴鞠。當今聖上好蹴鞠,各府縣蹴鞠風氣大盛,本縣每年開春時也會舉辦蹴鞠比賽,由幾家大商戶出彩頭。

  好 了,他躊躇滿誌,那邊展懷春肖仁又來湊熱鬧了,最氣人的是展懷春功夫好,他隻要上場就必定奪冠,惹得圍觀百姓閨秀們眼裏看不見旁人,就連他家裏的幾個姐妹 都念叨展懷春的好,巴不得能嫁給他。賀豐年咬牙忍著,直到今年注定要連輸三年後終於忍不下去了,故意在最後一場比賽時動手腳想害展懷春,結果,展懷春什麽 事都沒有,他卻傷了腳,被展懷春踢的。

  此刻對上肖仁,賀豐年知道自己今日再也占不到半點便宜,最後看一眼阿榆,鐵青著臉離去。

  “賀 六你這是什麽意思?怎麽我一來你就走啊?又不是耗子見貓!哦,你是怕展懷春吧?不用怕,他現在人在京城呢,不過很快也就回來了,到時候我會把今日的事告訴 他,你最好乖乖在家呆著別出門,否則再讓他撞上,可不是扭傷腳那麽簡單!”肖仁猶不放過他,衝著他背影好心提醒道,惹來周圍一陣哄堂大笑。

  賀豐年咬牙切齒,卻始終沒有回頭。若是展懷春,他還可以對罵幾句,偏肖仁他爹是知縣,他不能明麵上得罪肖仁,被長輩知道沒有好果子吃。

  他越走越快,很快便不見了身影。

  肖仁搖著扇子笑,仿佛已經看到了下一場熱鬧。

  “多謝肖少爺出手教訓惡人,要不是遇到您,奴婢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丹桂感激地謝道。

  肖仁轉身,掃一眼丹桂,目光很快挪到阿榆身上,見阿榆衣著打扮比上次差了很多,他心中詫異,想問問,但這裏明顯不是說話的地方,便道:“憑我跟你們少爺的交情,他欺負你們便是跟我作對,我當然要收拾他。怎麽,你們兩個出來買東西?”

  丹桂聞言看向阿榆,阿榆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買了一對兒耳釘。”

  肖 仁情不自禁看向她耳朵,那耳垂白裏透粉,上麵果然有兩根棗刺。再看看旁邊的首飾攤鋪,肖仁納悶了。難道他真誤會展懷春了?如果展懷春對這丫鬟有意,肯定早 給她買好東西了,現在阿榆衣服變回了普通丫鬟打扮,展懷春出門也沒有帶她,一走兩個月,真不像有其他心思啊……

  “那你們還買別的東西嗎?”天邊紅日西垂,肖仁隨口問道。

  阿榆本來想買吃食分給丹桂丹霞的,現在可沒有心思了,跟丹桂互視一眼,同時搖頭。

  肖仁見了,便道:“正好我要去展府一趟,你們兩個跟在我後麵吧。”小丫鬟容貌過人,走了賀豐年還可能有別的惡霸,他不太放心。

  二女求之不得。

  街上人多眼雜,肖仁領頭二女幾步,並沒有回頭跟她們說話。等出了主街,路上行人漸少,肖仁慢慢退到阿榆身側,笑著問她:“你們少爺不在家,你最近都在做什麽?”

  阿榆扭頭看他。這人穿了一身竹青色的圓領袍子,麵容沒有展懷春那般美的驚人,卻也是罕見的俊男子,而且肖仁喜笑,很悠然隨和的那種,看著就容易親近。阿榆還記得在尼姑庵門口第一次撞見二人時,展懷春看她一眼她都害怕,完全是靠肖仁安撫才沒有被展懷春嚇跑的。

  “早起收拾屋子,做完差事就去少爺書房裏看書。”她收回視線,看著前麵答。夕陽從後麵照過來,將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丹桂走在她左邊,右邊最長的是肖仁的,肖仁一側那個是他的小廝的。山上樹木叢生,很難看見這樣長長的影子。

  “看書啊……”肖仁輕輕重複了一遍,突然記起上次他送給展懷春的幾本好書。當時他直接擺在書架最顯眼的位置了,因為書皮是正經的儒學典籍,他想給展懷春一個驚喜便沒有告訴他,隻再三叮囑他看,也不知道展懷春後來有沒有翻。

  偷偷瞥一眼阿榆嫻靜的側臉,肖仁到底沒有忍住,低聲問道:“我記得你們少爺書架中間擺著三本《春秋》,你有看過嗎?”姑娘家都不喜歡讀這種書,她可千萬沒看過啊,他好馬上囑咐她別看。

  春秋?

  阿榆扭頭看他,眼裏有些茫然,目光相碰那一瞬,她忽的記起來了,《春秋》,她翻到過的,單看書名,她以為裏麵講的是春秋之景,翻開裏麵卻是……

  阿榆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迅速低下頭:“沒,沒看過,我都是從邊上拿的書。”剛打開時看到裏麵是圖畫,她還挺新奇的,仔細看才發現畫中男女在做什麽。看清了,故事裏姐妹丫鬟破身時的羞澀頓時也湧上了她心頭,慌慌忙忙就放回去了。

  臉都紅成那樣了,沒看過才怪!

  肖 仁也很不自在,別開眼看旁邊人家院牆上盛開的薔薇花,順著她話道:“沒看過最好,那是你們少爺……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輕易不給人看,我想看他都不讓碰, 也不知道裏麵講的是什麽。那個,你別好奇看啊,免得他回來生氣。”化解尷尬要緊,至於展懷春,反正他不會知道這件事的。

  “嗯,不會看的。”阿榆小聲應道。那種書,難怪展懷春不給旁人看。

  雖然沒有說開,兩人心中各有各的尷尬,漸漸地都不說話了。

  待走到展府所在的那條街上,肖仁突地頓住腳步,懊惱地用扇子敲敲腦袋:“瞧我這記性,忘了把東西帶過來了。你們回府吧,改日我再來拜訪你們大少爺。”說完領著小廝轉身離去。

  兩個丫鬟一起回頭目送他,看他在燦爛霞光裏漸行漸遠,手中閑散地轉著折扇,風流不羈。

  “肖少爺對你真好。”丹桂笑著看阿榆:“咱們少爺跟肖少爺都懼怕大少爺,如今少爺不在家,肖少爺更不可能主動往大少爺跟前湊,所以剛剛他是故意護送咱們回來的,全是為了你。”

  “為了我?咱們兩個不是都送了嗎?”阿榆不懂,再次望向肖仁背影,恰好那邊肖仁要轉彎了,不知為何也回頭望了過來。距離太遠,阿榆看不清男人臉上有何表情,隻覺得他腳步突然變快了,一下子消失在院牆之後。

  人都走了,丹桂推著阿榆肩膀往展府側門走,小聲在她耳邊道:“這你就不懂了,肖少爺不認識我,你看看剛剛一路上,他都隻跟你說話的。他那種身份,隻有真上心了才會如此體貼,否則就算我是展家丫鬟,他最多幫我脫困,絕不會如此屈尊降貴送我回府。”

  是這樣嗎?

  阿榆仔細回想,好像,確實是這樣。

  為了她……

  阿榆心跳忽然有些不穩。故事裏,有次姐姐回家探親,要回府時天色已暗,是那個佃農送她回去的,兩人並沒有說話,距離也有二十幾步遠,但當時姐姐就覺得特別幸福,為有這樣一個體貼她的男人。

  難道肖仁喜歡她?

  應該不是吧,她隻是個小丫鬟,他是知縣家的少爺呢,論身份比展懷春還高。

  阿榆搖搖頭,收起心中胡思亂想,跟丹桂快步回了展府。

  可這個晚上,阿榆做夢了,她夢見肖仁站在尼姑庵門口,親昵地去扶身旁的紅裙姑娘,柔聲喚對方娘子。而那個紅裙姑娘是,是她……

  夢裏,她跟他一起跪在佛像前,虔誠許願。許了什麽願,阿榆記不清了。

  早上醒來,想到夢中情景,阿榆臉上一陣陣發燙。肖仁隻是送了她一次,她怎麽就做這種夢了?真是奇怪。

  因為這個荒誕的夢,阿榆整整一天都過得魂不守舍,晚上睡覺前比平時多誦了一刻鍾的經書,於是這次她一夜無夢,睡得很是香甜。阿榆鬆了口氣,她還是習慣現在這樣平平淡淡的丫鬟生活,可不想惦記那麽複雜的事。

  心靜了,阿榆繼續像以前那樣過,早上照鏡子,摸摸頭發再看看耳釘,然後做活讀書,日複一日。

  這天阿榆正在書房裏看書,外麵忽然傳來長安的聲音。阿榆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放下書,果然聽見長安在喊她。

  阿榆趕緊跑了出去,遠遠瞧見長安側對上房這邊站在她門前,她剛要叫他,旁邊門裏忽的走出一道人影,直接對著長安吼道:“去下人房看看!離開兩個月,我看她都忘了還有我這個主子了!”

  他如此生氣,阿榆嚇得後退一步。

  展懷春聽到動靜,疑惑地轉身。四目相對,他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隻是馬上又緊緊抿住,長眉越皺越緊,大步朝阿榆走了過來:“你怎麽這副打扮?”是大哥命她改的?

  他在她麵前停住,阿榆不得不仰頭看他。男人黑了些瘦了些,繃著臉的樣子,更讓人發慌了。

  作者有話要說:肖仁:我啥都沒幹,真的!!!

  展二爺: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