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毒癡
  暮青正想著,忽見巫瑾手腕上有一物在蠕動!

  巫瑾的衣袖寬大,暮青本不該看見他的手腕,奈何剛才她因關切而扯住了他的衣袖,使他露了半截手腕。|那蠕動之物在皮下,沿著經脈一遊便不見了,來去之快,暮青看得心驚。

  巫瑾說過,他不懂武藝,但他用蠱,莫非他體內養著蠱蟲?

  巫瑾看見暮青的神色,眼簾一垂,手輕輕一拂,便將衣袖拂下遮住了手腕,淺淺笑道:“無妨,藥蠱罷了,食的便是百毒。”

  此事巫瑾顯然不願多說,拂下袖子後,他便說起了暮青拿來的藥粉,“此藥簡單,不過是軟筋散配了些蒙汗藥。”

  “即是說,此藥很好配製?”

  “也不是。此中有味藥,名為秋水蓮,形似睡蓮,卻全株含毒,尤以其種為甚,服之可見乏力、虛脫、昏迷之症,但此蓮劇毒,量稍多便可致人窒息而亡,因此此藥絕非得了軟筋散和蒙汗藥便可混之而成的,配製此藥之人必是懂得毒理的。”

  “那盛京城裏能配製出藥的人可多?”

  巫瑾想了會兒,道:“軟筋散在江湖上用的多,盛京城裏的藥鋪裏多是按方抓藥的郎中,懂得藥理,毒理未必知之甚深。禦醫院裏倒是有一人擅毒,此人是禦醫院禦藥局的院判,姓周名鴻祿,他喜歡鑽研毒理,常給外城的一家藥鋪配製走江湖用的毒藥和解藥。那家藥鋪名叫和安堂,與一些走南闖北的鏢局有生意上的往來,聽說周鴻祿給和春堂配製毒藥不要銀錢,隻要鏢局帶回來的奇毒亦或稀有藥材,可謂毒癡,癡於製毒,亦癡於解毒。”

  暮青聽了並不意外,巫瑾雖然看起來兩耳不聞天下事,但他既然與步惜歡暗中結盟,自然是有歸國之心。表麵上他一心鑽研醫術,其實對盛京城裏的人事了若指掌,畢竟他來盛京近二十年了。

  “那朝中各府的府醫呢?”

  “府醫是郎中,入府前多會經過嚴查,擅毒者進不得府中。究其原因,深宅內院的爭鬥你也知道。”

  暮青卻並不認為如此便可排除府醫製毒的嫌疑,興許入府前隱瞞了擅毒之事呢?

  “大哥時常出入朝臣府邸,可知有熟知毒理的府醫?”

  巫瑾卻笑了笑,他可不常出入朝臣府邸,隻是除夕那夜宮宴上,她的救人之法讓他覺得聞所未聞,為求與她相見去了趟相府別院,隨後去了幾次都督府,從此對她有求必應,她何處需要他,他必到罷了。

  這些事她不必知道,他也沒打算讓她知道。

  巫瑾笑著搖頭,看起來是真的不知。

  如此,暮青隻好先查和春堂。她將帕子收了起來,起身道:“月殺在前頭等著,我差他去查和春堂。”

  卻聽巫瑾道:“何需如此麻煩?你且在此等著,我差人去請周院判來一趟就是了。如若是他,那再省事不過,如若不是,你也可問問他府醫之事,對那些人,他比我熟。”

  暮青詫異,回身問:“大哥跟周院判很熟?”

  “不是很熟,但我若請他,他必來。”巫瑾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聽語氣有些不喜,“那毒癡癡於製毒解毒,天下之毒,我這藥廬裏最多,他起初常來拜訪,奈何人老眼花,天賦也不高,常糟蹋我的藥草,我便不許他常來,三個月隻許來一次。”

  “……”這叫不是很熟?

  巫瑾表麵上待人和善,實則極難深交,能讓他毒舌人老眼花天賦不高,且嫌棄糟蹋藥草的人,必定是熟人了。暮青原以為周鴻祿是個心術不正之人,沒想到並非如此,她難得對一人生了好奇之心,因此便沒拒絕,由瑾王府的人去周府請人了。

  下人奉命而去之後,巫瑾道:“原以為你是來看我的,鬧了半天是無事不登門。”

  暮青汗顏,“我一回來,城中就有案子,不然是該來看大哥的。”

  “既如此,中午留在府裏陪大哥用膳如何?”巫瑾的笑意深了幾許。

  暮青自然看得出他半分未惱,不過是借故留她吃飯罷了,於是便點了頭,“好。”

  不過是吃頓飯,巫瑾卻很開懷,說府裏的廚子前些日子學做了江南菜,今日正好做來讓她嚐嚐手藝,於是親自去吩咐了。

  暮青在竹廬裏等著,閑來無事,便跟廬外侍候的小童要了筆墨紙硯來,到了書桌上執筆畫圖。她有些過意不去,當初答應巫瑾有空就來王府說醫論道,結果她總是忙得閑不下來,如今兩人義結金蘭,她是該盡些心。

  她畫的是人體解剖圖,將肌肉、血管、髒器分開來畫,這並非一日之間便能畫得完的,因此她決定今日先畫全身圖,改日來時再畫頭頸、四肢、軀幹及各髒器的圖。

  她全神貫注,巫瑾回來時竟沒發現,待擱筆時才發現身後站著一人,見男子眸中露出歎色,她道:“全套的人體解剖圖多且細致,我一日之間畫不完,待日後來了再畫。”

  “好。”巫瑾隻應了一字,眸光卻皎如明月,溫柔至和。

  “什麽時辰了?周院判可來了?”暮青這才想起此事來。

  “快午時了,人來了一會兒了,我讓他等在花廳。”

  暮青這才知道不覺間竟已過了一個時辰,她匆匆去了花廳,遠遠的便望見一位老者正在花廳裏負手溜達,老者褐袍白須,年過花甲,身形精瘦略顯佝僂,實不像官威深重的朝臣。

  老者一抬頭瞧見暮青和巫瑾一前一後走來,健步出了花廳,經過暮青身旁時停也沒停,直衝巫瑾而去,“王爺把老朽喚來,又不許進藥園子,究竟有何事?”

  巫瑾拂了拂袖,麵色淡然疏離,看向暮青時目光才暖了些,“英睿都督在城中查案,得一藥粉,你瞧瞧可是你所配製?如若不是,城中還有何人能配此藥?”

  老者回身,將暮青上下一打量,問:“你就是那個為侯爺剖心取刀的英睿都督?”

  暮青施禮道:“正是,見過周院判。”

  老者擺擺手,看起來對她不感興趣,巫瑾說他是毒癡,果然此人隻對與毒有關之事感興趣。

  暮青從懷中拿出帕子來,投其所好,“這裏有包藥粉,還望周院判看看。”

  卻沒想到老者見暮青有求於他,竟露出幾分狡猾的神色,回身跟巫瑾討價還價,“看看也行,王爺的藥園子借我用一日。”

  巫瑾不言,眸光淺涼。

  “半日!”

  “一個時辰!”

  “那一會兒讓老夫進去走走,挑幾樣藥草總行了吧?”

  巫瑾拂袖進了花廳,“我看你日後是不想來了。”

  “別別別!”老者急得直跺腳,對著巫瑾的背影喊道,“老夫看還不行?”

  那頭兒喊罷,老者回頭便搶了暮青手裏的帕子,健步進了花廳,打開看了眼便往桌上一放,“沒錯,這是出自老夫之手!”

  暮青進得花廳來,聽聞此言麵色一沉,“周院判隻看了一眼就能如此肯定?”

  老者聽了,以為暮青看不起他,拿起帕子來便給她看,“都督一看就知不懂毒理,此藥是致人體軟昏睡吧?其中有味秋水蓮,老夫以其花瓣入藥,得此藥色。瞧這藥色就知出自老夫之手,多一錢則致人死命,少一錢則不能將人立刻放倒。這盛京城裏能將殺人之藥草用得如此爐火純青的,隻有兩人——王爺和老夫!”

  瑾王爺嫌配製此藥太簡單,不屑出手,盛京城裏也就隻有他能配得出來。

  老者洋洋得意,暮青卻目光冷寒,問:“這一個月來,盛京城裏連發四案,凶手皆是以此藥作案,周院判既知此藥致人體軟昏睡,難道就沒有懷疑過此藥出自你手?”

  老者愣了愣,“連發四案?什麽案子?”

  暮青:“……”

  滿盛京城都知道的事,他竟然不知?

  暮青見其神色並無作假,不由無語。這周鴻祿莫非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埋頭製毒解毒?

  巫瑾眸中隱有笑意,提醒暮青:“他是毒癡。”

  一生專於一事,謂之癡。

  周鴻祿本是江湖遊醫,先帝當年曾微服下江南,途中遇刺中了毒箭,正遇上周鴻祿,他為先帝解了毒,先帝念之救命之恩,又憂心禦醫院中沒有解毒聖手,於是便下旨硬將他留在了禦醫院中奉職,他雖是禦藥局的院判,但其實管著禦藥的差事都是禦藥局的屬官們在做,他隻專於鑽研毒理,平日裏也不出診,唯有宮裏亦或朝臣府裏有人中毒,才會請他去。

  周鴻祿一生未娶,無妻無子,性情怪癖,在朝中人緣不佳,許多人擔心他在宮藥中下毒,奈何他對先帝有救命之恩,手中有先帝賞賜的禦用腰牌,朝中早就將其趕出禦醫院了。

  “此藥老夫配製了不少,都是和春堂要的。這家藥鋪與鏢局有生意往來,鏢局走鏢時常遇匪,這藥帶在身上好用得緊。他們隻要把秋水蓮拿來,老夫就給他們配藥,報酬是秋水蓮的蓮子要留給老夫自用。”周鴻祿道。

  暮青皺了皺眉,鏢局?

  那凶手會武藝,輕功不低,會不會是鏢局之人?

  思及此事,暮青當即便起身往外走,尋月殺傳信給盛京府,立即查察此事!

  但暮青卻沒在王府裏找見月殺,她問過門童後才得知,月殺出了府,去了烏竹林裏。月殺護衛在她身邊,如無要緊之事絕不會離開,暮青覺出有事,便也出府去了林中。

  她在林中尋見月殺時,他正看密信。

  “何事?”暮青問。

  月殺回身,臉色難看,直接把密信遞給了她。

  暮青低頭一看,麵色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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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最早傍晚,也可能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