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美麗布偶人
  雨下了半夜,三更時分,一人策馬疾馳在泥濘的官道上,向著水師大營。

  水師大營轅門兩旁高高樹著火盆,火苗被磅礴的大雨澆得微弱飄搖,哨樓上的哨兵望見來人時,喝止,拔旗,旗語一打,營牆裏重弩拉滿,弓箭手冒雨列陣,箭矢森森,齊指來人!

  來人猛地勒馬,駿馬長嘶,青蹄高揚,馬上之人一仰頭,微弱的火光照亮那人的臉,隻見那人騎的是青驄寶馬,披的是金錦披風,玉顏明眸,竟是名貴族少女。

  少女手中的馬鞭一指轅門,高聲道:“我乃鎮軍侯、西北軍大將軍之妹,元鈺!有急事求見英睿都督!”

  元鈺將一枚玉牌擲進轅門,前營小將接住對著火把細看了一眼,心生詫異。三更半夜,大雨瓢潑,這位尊貴如公主的貴族小姐不該在相府裏嗎?怎會出現在城外三十裏處的軍營外?

  但玉牌瞧著不像假的,前營小將不敢耽擱,隻好拿著玉牌送往中軍大帳。

  這夜雨大,雨聲擾人,暮青睡得淺,月殺值夜,在帳簾旁的矮榻上臥著,看似睡著,卻忽然睜開了眼。他掀開簾子出去,見前營小將急奔而來。

  “越隊長!”那小將見到月殺便把玉牌呈給他,稟事之時,暮青掀了帳簾便走了出來。

  “何事?”

  “元鈺在轅門外,說有急事求見。”月殺把玉牌遞給暮青。

  元鈺?這時辰?

  暮青跟那稟事的小將一樣詫異,但麵色如常,收了玉牌便道:“去看看。”

  暮青到了前營時,果見轅門外的人是元鈺,她的披風已然濕透,風帽底下一張小臉兒凍得煞白。女子不得進入軍營,前營的哨兵們沒有軍令不敢打開轅門,元鈺就這麽在營外淋著雨,暮青見了命人開了轅門,將身上的鬥笠和蓑衣解下來遞給了元鈺,“披上。”

  元鈺下了馬來,見大雨澆濕了少年的戰袍,他麵冷聲淡,手裏卻遞著蓑衣鬥笠,不由咬唇一笑,伸手抱了過來,“多謝都督。”

  月殺卻皺了皺眉頭,把自己的蓑衣鬥笠解了,給暮青披了,聽暮青問道:“小姐為何夤夜來此?”

  元鈺戴上鬥笠,邊係蓑衣邊道:“我想請都督點些人馬,進山幫我找人!”

  “找人?”

  “正是!盛京府尹鄭大人家的嫡小姐不見了。”

  暮青一愣,鄭廣齊的女兒不見了,不報盛京府和五城巡捕司,反而來求水師找人?而且還是夤夜時分,要進山尋人?

  暮青覺出事情不同尋常,讓元鈺從頭道來,元鈺一番細說,她才聽出了前因後果。原來是元修走後,寧昭郡主憂思成疾,元鈺想讓她開懷些,前日得了華郡主的準許,邀了些王侯公卿府上的小姐同到莊子裏小聚,那莊子就在大澤湖西岸的斷崖山上。昨兒晚膳時,有人說看見驍騎營參領府上的庶女也來莊子上了,隻是馬車翻入了山溝裏,似是傷了腿。寧昭郡主開口向元鈺要了些丹參燕窩,命下人送去姚家的莊子上,沒想到鄭青然請命,想親自去送,可卻一去不回。

  姚蕙青說鄭青然送來東西後就走了,但元鈺派人尋了好些時辰也沒找到人,相府的莊子裏有不少王侯公卿府上的小姐,她不敢把侍衛都派出去尋人,隻能讓小廝們去尋,可斷崖山很大,山路泥濘,大雨磅礴,夜色又深,近來盛京城裏不太平,她越想越怕鄭青然出事,想起山下就是水師大營,不知為何就覺得請暮青出馬一定能找到人,便親自來求見了。

  “此事報盛京府了嗎?”暮青問,此時城門雖然關著,但元家的人要敲開城門很容易。

  “已派人去了。”

  “人何時去的姚家?”

  “約莫酉時末!”

  “你何時派人去尋的?”

  “亥時左右。”

  暮青聞言皺了皺眉頭,眼下已近四更天,人失蹤了兩三個時辰了,這麽長的時間,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她吩咐月殺去點一個營的兵馬來,點上火把,出營搜山。

  月殺去後,暮青問:“小姐怎獨自來此求援?”

  半夜三更的,好歹身邊該跟個人才是,她來求援,連蓑衣都沒穿,元家莊子裏的下人們不曉事,寧昭郡主呢?她肯讓未來的小姑子如此冒險?這可不是在盛京城中,而是在城外!

  元鈺聞言揚起臉來一笑,三分傲然,三分稚氣,“他們倒是想跟,可都沒我的青驄馬快,尋人哪容得耽擱?我沒那耐性等他們,就自己先來了!”

  看她一副覺得自己很能耐的模樣,暮青大皺眉頭,元家的這位小公主被養得有些不諳世事,幸好性情不壞。

  暮青眉頭還沒鬆,前頭便瞧見叢叢火把,有馬蹄聲和呼喝聲夾雜在雨聲裏,由遠而來。

  元家的小廝們趕著馬車來的,車上帶著蓑衣,元鈺不肯換,隻道:“不必了,我這兒穿著呢!”

  小廝臉色發苦,“小姐,您衣裳都濕了,郡主吩咐奴才們在車裏備了幹爽的衣裙,生了暖爐,春寒夜冷,您快換衣吧,免得著涼。”

  不說還好,一說元鈺才覺出冷來,但看看身上的蓑衣,又不想換,正要使性子,水師大營裏點齊的兵馬已到,暮青上馬便走,人率兵馳遠,隻留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有衣就換!”

  此話甚簡,頃刻就沒在了雨聲裏。

  元府的小廝看著身旁疾馳而去的水師兵馬,怒在心中,卻不敢言——什麽態度!

  “走吧。”這時,聽見元鈺的聲音,小廝們將目光轉回來時,見她竟已鑽進了馬車。

  斷崖山東麵是山溝和林子,西麵是田莊和果樹林,山高林密,田莊也多,雨夜尋人並非易事,暮青卻自上山起便命人先搜東麵。

  她的想法很簡單,首先,鄭青然不太可能被帶離斷崖山,斷崖山附近有水師大營和驍騎營兩大軍營,北有盛京城,西可通往許縣,但以鄭青然失蹤的時辰來說,凶徒無論帶她去哪兒都不到開城門的時辰,而鄭青然是盛京府尹之女,人一失蹤,明早她的畫像就會出現在盛京周圍的縣城裏,凶徒想帶著她行路,無疑是給自己找麻煩。

  即是說,人有很大的可能還在斷崖山裏。

  鄭青然要麽死了,要麽活著,人若死了,東麵的山溝和林子是極好的藏屍地,人若活著,西麵的田莊便是藏人之處。反正都要搜,暮青便命人從東麵搜起。

  水師出動了一個營的兵力搜山,兩千多人舉著火把在林子裏展開地毯式搜尋,人人都以為要忙活一夜,沒想到剛搜山,便有人停了下來。

  一個少年舉著火把站在山溝裏,招來身旁的人問:“你瞧瞧,是不是我眼花了?我咋瞧著這泥水發紅?”

  旁邊聚過來好幾人,將火把湊在一起往山溝裏照了照,不敢確認。

  “瞧著好像是有些紅……”

  “該不是火把照得吧?”

  漸漸的,山溝裏的人越聚越多,暮青聞訊而來,一看之下麵色一沉,抬頭往山上看去,沉聲命令道:“沿著山溝往上搜!”

  山溝裏流動的水是黃泥水,但旁邊的水窪裏積著的水卻泛著紅色!盛京地界的土是黃土,山溝裏的水應是黃泥顏色才是,泛紅不正常,且雨水澆進山溝裏,撲出的青草和泥土香裏帶著淡淡的腥氣。

  暮青驗過太多的屍體,血的氣味她絕對不會聞錯,血如果要把泥水染紅,流量必不會少,以這樣的失血量來說,人不可能還活著。

  一切如暮青所料,但是她沒想到最終找到屍體的地方她很熟悉。

  隻見山溝裏翻倒著一輛殘破的馬車,馬車隻有三隻軲轆,車廂靠在山坡上,叢叢火把光亮將馬車周圍照得亮如白晝,隻見風雨撲打著車簾子,血正順著車廂底部的木板滲出來,那木板像被血水泡了一夜,血紅一片,汙了車簾。

  “這不是……姚府的馬車?”章同在暮青身旁舉著火把,眉頭緊皺,詫異連連。

  暮青取了他手裏的火把就下進了山溝裏,車簾一打,往裏一照,山路上陣陣吸氣聲。

  隻見馬車裏歪坐著名少女,神態安詳,看那模樣就像是睡著了,但少女臉色慘白如紙,雙臂呈不正常的垂軟狀態,觀之如脫臼。少女的手腕被割放血,手筋腳筋皆被挑斷,右胳膊的袖子被稍稍挽起,袖下一截雪白的藕臂,手臂上被剜掉了一塊肉,那塊肉的位置在手腕上三寸處。

  暮青是女子,對女子手腕上三寸處該有的東西最清楚不過——守宮砂。

  鄭青然死了,雙臂脫臼、手腕被割、手腳筋被挑,守宮砂被剜走,不知去向。她的血和雨水浸透了馬車的木板,車裏血腥味逼人,場麵血腥、詭異,觀之如被收藏在殘破盒子裏的美麗布偶人。

  雨聲越大,山坡上越顯得死寂。

  一聲驚呼打破山坡上的死寂時,暮青從馬車裏退了出來,抬頭一看,見是元鈺。

  相府的馬車停在山坡上,元鈺沒下馬車,隻挑開車簾望向山溝裏,暮青見她捂著口鼻,眼神驚恐,便放了車簾子,將車內血腥詭異的場麵遮了。

  元鈺尚未及笄,讓一個還不滿十五歲的少女看這些,暮青覺得殘忍了些,她與元鈺不熟,本不欲多關懷,但元鈺是元修的妹妹,元修很疼愛她,如今他去了邊關,她見到元鈺,自要盡些心。

  “人死了,我要驗屍,小姐且回莊子裏等吧。”暮青道。

  元鈺卻直搖頭,指著山溝裏殘破的馬車,似有話說。

  “怎麽?”暮青看出元鈺的驚恐似乎不同尋常。

  “又、又是那凶徒!”元鈺道。

  “又?”暮青麵色一沉。

  隻見元鈺點頭道:“都督不知,盛京城裏這半個多月,已死了兩人了,都是這樣死的!”

  ------題外話------

  拉著馬車來吆喝:“三輪馬車,內有新鮮犯罪現場,血紅地毯,裝修陰森,至尊享受,有想坐的嗎?想坐的交票子當車費!”

  另有新鮮屍體鄭小姐待售,有想領養的嗎?

  我知道,仵作的妹紙裏有不少戀屍癖←。←

  不要矜持,快來領養!

  最快更新,無彈窗閱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