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為君縫衣
  暮青回了都督府時後院無人,閣樓裏的床帳已放了下來。

  都督府的人素知她的習慣,她去侯府前用過晚飯,回來後沐浴更衣便會歇息了,因此每逢她夜裏出府,楊氏都是早早就放好床帳被褥,灶房裏一夜都燒著熱水,她一回府便可沐浴。

  暮青回府時見灶房裏的燈燭亮著,自知守門的王大海會去告訴楊氏她回來了,於是便拿了本醫書到桌邊對燈細看,等著楊氏送沐浴的水來。也就等了一盞茶的時辰,水便備好了,楊氏退了下去,暮青便合上醫書起身寬衣。

  她左袖藏著寒蠶冰絲,右袖藏著解剖刀,身上還穿著件暹蘭大帝留下的神甲,這些東西一樣一樣擺去桌上,隨便哪一件現身江湖都會引起一場腥風血雨。

  除了那套解剖刀。

  暮青知道月殺在閣樓附近,她沐浴時沒人能靠近,因此便解了玉簪雪冠,寬了裏衣,穿著束胸帶和褻褲入了水。從軍半年,她在男兒堆裏養成了穿著衣物入水的習慣,哪怕是在都督府,她的身份一日未公開,一日心裏便沒有安全感,因防備著突發之事,她連沐浴時都是麵朝閣樓樓梯口的。

  樓梯口與浴桶之間隔著座屏風,四扇圍屏,竹意盎然,少女坐在浴桶裏,邊擦身邊戒備地透過屏風縫隙盯著外頭,熱氣氤氳,眸光清亮,警覺如豹,似是洗個澡都隨時準備暴起傷人。

  待快要沐浴罷,暮青才在水裏解了束胸帶褪了褻褲,一番清洗,起身穿衣。

  冬夜寒冷,熱水已溫,氤氳漸散,少女起身,青絲遮了玉背楚腰,楚腰之下隱約見琵琶倒懸,玉般顏色,驚心勾魂,那靜立之姿如巫峽雲深處的神女。

  少女未拭身,雪臂一展便扯過了掛在圍屏上的裏衣,轉身一披,玉帶一係,玉潤珠圓忽現又隱,少女從水中邁出,纖長,瓊珠生香。

  暮青將洗好的束胸帶搭在浴桶邊上,褻褲她穿的是男子式樣的,不懼楊氏收去晾曬,但束胸帶卻不能讓她瞧見,這些日子她換洗的束胸帶都是月殺收走去曬的。她不管他拿去何處曬,隻要按時送來就行。

  暮青從衣櫃裏拿出條新的褻褲來便往暖榻去,到了榻旁撩開華帳時才喚道:“月……”

  一聲剛出,尚未喚罷,帳中忽然伸出隻清俊如玉的手將她一扯,那力道纏綿裏融著霸道之力,暮青震驚之下一扯竟掙脫不得,整個人跌入了帳中!

  腰間玉帶被人一勾,忽的一鬆,胸前乍涼!

  少女眸中星火竄起,燎了身下之人。男子眸深如海,吮住她的唇,輾轉深嚐,抵死纏綿。

  夜靜如水,燭影搖動,映盡一簾春情,素白的裏衣滑落榻下,簾中少女青絲濕散,如玉粉嬌娥,動人心魄。她越是掙紮,越是刺人,帳中越盛,男子平日裏的懶散繾綣皆不複見,隻見霸道執著,撫撚輕撥,輾轉深纏,教她一識情之滋味。直到他定力消磨殆盡,才將華袍扯來往她身上一覆,起身下榻。

  步惜歡墨發披著,負手窗前,吹著寒風殘雪。暮青在帳中蓋著絳紅龍袍,盯著華帳,目光殺人。

  暖閣裏久無聲息,不知多久,潮湧退去,男子眸中漸見常色,這才走回榻旁撩了華簾,瞧著還蓋著龍袍未動的少女,笑問:“生氣了?”

  暮青不言,眼刀已經說明了一切。

  步惜歡沉沉一笑,偏不怕她的眼刀,更舍不得不看她。男子聲音還有些低啞,卻聽得出帶著寵溺,道:“說話,別總拿眼刀戳人,我不懼這個。”

  從他背負昏君之名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懼世人的眼刀。那些眼刀沒能將他千刀萬剮,他早已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才不懼她這把小刀。

  “解釋!”暮青沉默了許久,磨著牙咬出倆字來。

  步惜歡笑聲更沉,打趣問:“看也看了,摸也摸了,還有何可解釋的?”

  暮青眸中頓時竄出星火!

  “好,好,解釋。”步惜歡沉吟了一陣兒,笑意濃鬱,問,“解釋何事?是解釋我在帳中之事,還是窺你沐浴之事,亦或是窺見了多少之事?還是剛才……”

  話沒問完,暮青已忍無可忍,抓起龍袍便抽向步惜歡。步惜歡慢悠悠往暮青身旁一倒,輕鬆避過一擊,瞥了眼暮青,眸光漸暗。暮青覺出身前涼颼颼來才發現盛怒之下竟忘了龍袍下自己身無一物,又被這廝占了便宜!她忙將龍袍拉上,奈何步惜歡眼力好,還是瞧見了方才的春光。隻見少女半坐榻上,青絲垂落,遮了玉峰紅梅,盈盈楚腰柔若水影。

  步惜歡坐在帳中,眸光又暗了些,但瞧見暮青扯著龍袍將自己裹得嚴實,隻露個腦袋在外頭,又不由覺得好笑。

  “我該給你安排個女侍衛的。”他道,省得她每晚沐浴過後都喊月殺,那束胸帶終究是她貼身之物。刺月門裏女子少,但也不是沒有,楊氏還不知她的身份,是該給她挑個貼身的人了。

  暮青把龍袍往頭上一蒙,懶得理!但頭剛蒙上,她便愣了愣,手摸了摸龍袍,探出頭來一看,問:“怎麽破了?”

  隻見那月錦龍袍的袖子上繡著的銀龍馳雲氣衝九霄,雍容華貴,卻刮破了半幅。

  “馬車上不慎刮破的。”步惜歡睜著眼說瞎話。

  “何物所刮?”

  “釘子。”

  “哦,釘子。”暮青信才有鬼,“你的馬車裏有釘子,車夫不想活了嗎?”

  她懶得以微表情揭穿他,這人知道在她麵前說謊無用,他根本就是故意為之!

  逗她很好玩?

  步惜歡笑了聲,眸中流光醉人,漫不經心道:“嗯,車夫是該死。不過,娘子心都能補,想必補衣手藝甚為精湛,不如娘子來補補,補得好,為夫不惱了,就饒了那車夫,如何?”

  暮青這才知道他想幹嘛,這回輪到她氣得笑了,“步惜歡,你花樣越來越多了!”

  步惜歡對此的回答是從枕下拿出隻小巧的針線盒子來,遞給暮青。

  敢情他連這都準備好了!

  暮青裹在龍袍裏,盯著那針,不動。

  “娘子是想說明日再縫,今夜咱們早些歇息?”步惜歡笑著將針線收起,躺下便伸手去攬暮青,暮青不動,隻目光如針。男子遭萬針戳心,低頭笑得愉悅,笑罷自覺起身下了榻去,拂袖一送,平地生風,榻下的素白裏衣便飛入了帳中。

  步惜歡負手桌邊,笑聽帳中穿衣聲。暮青很快便出來了,青絲披散,衣帶緊係,領口一絲縫隙都不見!這般她還不放心,又將紫貂大氅拿來將自己裹嚴實了,這才坐去桌邊。

  “掌燈!”

  話音落,燈已來,三盞燈燭照著三尺圓桌,暮青抱來龍袍,對燈補衣。

  桌對麵,男子懶坐椅中,裏衣半敞,燈燭暖照,胸膛玉色生輝。

  美色當前,少女半低著頭,紫貂毛襯得鵝頸雪白,她隨意取了簪子綰了青絲,青絲遮了半顏。男子枕臂坐在對麵,凝著她那半張清卓的容顏,恍惚想起幼年時,父王不得先帝喜愛,府中人卻依舊錦衣玉食,他的衣袍時常換新,從未有人為他補過。原本他隻是想讓她為他做些女兒家為心儀男子做的事,卻未想到看她垂首對燈,縫縫補補,竟忽覺這便是一生所求。

  屋裏無人說話,一張圓桌坐著兩人,他望著她的半張容顏,她望著他的一袖衣袍,隻此對坐,歲月靜好。

  娘故去的早,家中隻有她這一個女兒家,家境清貧,爹的衣衫常有縫縫補補之時。她從未覺得拿解剖刀的手不可拿針線,世上沒有什麽事是學不會的,沒有繡娘願意教她,她便將娘生前的繡帕翻出來自學,三歲拿針,十年練一功,雖練不出出神入化的繡技,也足可為爹補衣。

  舊日往事浮上心頭,暮青也有些恍惚,待回過神來,手中的衣袖已縫補好了。

  步惜歡低頭一看,捧袖低笑,難以自抑的愉悅,“青青……”

  暮青冷眼盯去,她繡得不好?

  “青青,九龍銜珠,你可聽過九龍銜竹?”龍口中銜著竹子!她可真是個人才!

  步惜歡笑難自抑,暮青看了龍袍一眼,卻麵無表情,內心毫無愧疚感。她愛竹,爹的衣褲鞋襪磨破了,她便會繡枝青竹上去,時日久了,爹每件補過的衣衫上都有她繡過的青竹,臨霜而生,風吹不折。十年來,她都是如此繡的,繡別的她不會,繡青竹足以栩栩如生!

  “想挑剔花樣,去找繡娘!”暮青拂袖而起,進了帳去。

  半晌,步惜歡披著龍袍撩了華帳進來,坐在榻邊笑看少女,自覺地在她身旁躺了下來。

  暮青沒出聲,隻身子繃緊了些。

  男子沒碰她,隻在她身後笑問:“剛才感覺如何?”

  暮青一愣,她深知某人的不正經,知道他問的絕對不會是補衣之事,很大的可能是問剛才帳中纏綿之事。

  他對問她感覺如何似乎異常執著,她記得她說過他不舉,說過親吻的感覺像泥鰍,以為他此生不會再問,怎又問了起來?

  ------題外話------

  妞兒們,我到長沙了,今晚麵基,請大家吃烤!羊!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