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賢妻與嫁妝
  暮青一聽便知是月殺又打小報告了,低頭繼續去擺弄顱骨碎片,道:擋光。”

  步惜歡揚了揚眉,這話聽著可真耳熟,她在刺史府驗屍時也曾這般嫌過他。

  “夜裏忙活這些,也不怕熬壞眼!”步惜歡沒好氣地說了句,轉身去旁邊拿了盞燈來,放去了暮青書桌上。

  暮青選了幾條鐵絲,對著燭光穿過顱骨碎片上的小孔,拿過鉗子來將鐵絲擰緊,使兩片碎片拚連在一起。複位顱骨是細致活兒,暮青一舉一動都頗為仔細,書房裏靜得隻聞小鉗擰著鐵絲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發現步惜歡還在桌旁。

  步惜歡一手端著茶,懶洋洋倚著書桌,見暮青抬眼,那神情不知是氣還是笑,隻將茶盞往她麵前一放,道:“歇會兒吧,忙了大半天了。”

  暮青瞧了瞧手中的顱骨,才剛剛複位了一小塊兒,巨石將這顱骨的一些地方壓得很碎,骨麵很小,到最後她可能還是需要用到石膏,但是大片的可以用鐵絲法,另外有些牙齒脫落了下來,她最後需要用金絲將牙齒綁在一起複位,所以她才說複位顱骨需要幾日的時間。

  “我想早些將這顱骨複位出來,此人的身份……我有些疑惑。”暮青托著那一小塊兒複位好的顱骨道。

  步惜歡從她手上將那顱骨拿過來,托在掌心細細端量了會兒,隻見那骨麵上的小孔鑿磨得很細,鐵絲擰好後皆藏在裏麵,隻完成了一點兒便已能想象完成後的精致。他端量了半晌,似在欣賞她的手藝,嘴上卻漫不經心地道:“嗯,我也有些疑惑,一個身份非富即貴之人竟被沉屍在相府別院的湖中,盛京卻一點兒風聲都沒有。”

  “消息知道得倒快。”暮青將茶盞端起來,茶水已溫,喝著正好。大年夜假勒丹神官之事他那麽快就知道了,今晚她已經不驚訝了,左不過是相府別院的小廝裏、那些貴族公子裏或者是他們帶著的隨從裏有他的人。

  元家勢大,相府別院的湖裏發現具沉屍,這等秘事即便看到了也少有人敢說出去,說出去的定是步惜歡的人。

  “嗯,我不僅知道相府別院的湖裏有沉屍,我還知道有人說自己已經成婚,且家有賢妻。”步惜歡含笑瞧著暮青,掌心裏擺弄著人骨,笑意卻含著三分戲謔。

  暮青一怔。

  步惜歡笑意更濃,倚在桌旁饒有興致地問:“何時成的親,哪家小姐有幸嫁與都督,可能說來聽聽?”

  暮青不答反問:“巫瑾是你的人?”

  那話她是與巫瑾在橋上說的,雖然是說給那桃林中的士族小姐聽的,也不排除她們中有步惜歡的人,但巫瑾的可能性更大些。步惜歡不說這話,她倒忘了在離開奉縣時的鑾車裏,他曾與她說過巫瑾的事,聽起來兩人頗熟。

  “我的人?”步惜歡揚了揚眉,臉不紅氣不喘道,“我的人隻想是你。”

  暮青:“……”

  她的錯,明明知道這人不正經,說話應該更清楚些才是。

  “你的線人?”她重新問道,咬字清晰。

  步惜歡低頭沉沉一笑,抬眸時漫不經心道:“線人?這詞兒聽著倒新鮮,確切的說是同盟。”

  暮青一聽就懂了,巫瑾是南圖國質子,幼時便被南圖國君送來大興盛京為質,他心中定然想著回國,與步惜歡結下同盟很正常。

  “同盟之事我已與都督交代了,都督可能與我交代一下賢妻之事?”步惜歡抓著此事不放。

  暮青麵無表情,把茶盞遞給步惜歡,道:“涼了,換熱的來。”

  步惜歡拿著茶盞,氣得發笑,也就隻有她敢理所當然地使喚他端茶倒水。暮青卻低頭繼續複位顱骨去了,步惜歡瞧著她,見她半低著頭,眉眼間認真的神色被燭光晃著,韻致獨特。她總有一種天下女子都沒有的氣韻,起初覺得冷硬,卻越相處越覺得有味道,不知不覺間就被吸引,待回過神來時,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就如同此時,他本是被她氣著,卻不知不覺瞧了她許久。

  步惜歡搖頭一笑,端著茶盞便出了書房,背影灑然。

  還是範通說的對,既生她的氣,又想著她,這氣還是不生的好。

  夜已深,廚房的灶下還生著火,鍋裏煮著熱水,應是暮青今夜睡的晚,楊氏備著水要給她沐浴的。廚房裏沒人,即便有人也無妨,步惜歡添了茶水來,回來時還端了兩盤點心。

  暮青正就著燭火穿鐵絲,瞧了眼步惜歡端回來的茶點,低頭繼續忙活,嘴角卻淺淺的牽了起來,道:“嗯,是挺賢惠的。”

  步惜歡端著茶點的手一頓,愣了好一陣兒,忽然長笑一聲,笑聲驚了夜色,懶沉歡愉。

  暮青瞥了眼書房的窗子,瞪了步惜歡一眼,步惜歡毫不在意,笑夠了才道:“我怎麽不記得有收都督的聘禮?”

  “我也不記得有收陛下的嫁妝。”暮青淡道。

  步惜歡揚了揚眉,緩緩點了點頭,似乎很同樣這話,“嗯,如此說來,此物可好?”

  他邊說邊從袖中拿出一物來,遞到暮青麵前,暮青一瞧,見是隻袖腕,外表瞧著皮甲所製,頗似武將佩戴之物。她詫異地看了眼步惜歡,不知他身上怎麽帶著件袖甲,便見他將那袖甲攤在掌心,解了前頭一隻小扣,裏頭竟還藏著一層,他往其中一抽,一根冰絲便被抽了出來。

  寒蠶冰絲?!

  “伸手過來。”步惜歡道。

  暮青還在驚訝,下意識將手一伸,步惜歡便執了她的手臂,將那藏著寒蠶冰絲的袖甲戴到了她的手腕上。

  男子半低著頭,燭光晃著他的眉宇,不見雍容懶散,隻見溫暖靜好。他生在皇家,沒進宮前是恒王府世子,進了宮是一國之君,即便朝政被元相把持,他也是尊貴無匹,未曾做過服侍人的事。幫她戴上袖甲,他並不熟練,卻很認真。

  “今日起戴著它,像你的那套小刀般別離身,若有遇險之時,此物許能用得到。”步惜歡幫暮青調了調袖甲上機關小扣的位置,道,“此私極韌,高手用之可斬刀斷劍,無所不能,你雖不懂內力,但遇險時也可有妙用。”

  她雖謀了江北水師,但元家不可能放心將水師交給她,日後她在朝中必定有險,他雖留了月殺在她身邊,但月殺一人,難以每時每刻都在她身邊,所以他已在為她籌謀神甲之事,一旦得了神甲,便會為她建立神甲軍,日後在暗處護她周全。

  她身上已有一套小薄刀,但如今已有很多人知道此事,因此他覺得還是為她再備一樣防身之物的好。

  “此物平日不可示人。”步惜歡囑咐道,江湖上覬覦寒蠶冰絲者頗多,要她不要顯露也是為她的安全著想。

  暮青不說話,隻望著步惜歡,他今夜來府中,為的就是給她給這個?

  “感動?”步惜歡笑問。

  做完了正事,有些人就又是老樣子了。

  “我隻是覺得這寒蠶冰絲像大白菜。”刺部有,如今她也有了。

  “最後的了!”步惜歡氣到,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涵養很好,可她總有本事氣到他,“這冰絲原是件絲甲,多年前刺月門在江湖廝殺中所得,我將絲甲拆了,得了百條寒蠶冰絲,給了刺部,這一條是我的。”

  “你的?”暮青聽了低頭便去解那袖甲,若是多餘的,她收下倒無妨,若是他的,她便不能要。他的處境其實比她險!

  “我無妨。”步惜歡將手往她手上一覆,眸中生出暖人的神色,她擔心他,於他來說便是無價寶了,“不必憂心我,我的功力再有一兩年便可大成了,此物留在我身邊已無大用。”

  母妃被害時他尚且年幼,那時無力救母,如今他必定傾全力護著她。

  “還有一兩年才大成,現在不是還沒大成?”暮青還是不肯收。

  步惜歡卻一笑,眉宇間難掩的傲然之色,“雖還未大成,但這天下間能傷及我性命的還真沒幾人!好了,快四更天了,我還需回宮去,你早些睡,這修人骨之事明兒再折騰吧。”

  他知道暮青性子倔,說罷便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華袖一拂,手指分明沒觸到暮青,暮青卻隻覺頸側一涼便困意如潮,心頭還沒生出怒意來便往椅子裏一倒。

  步惜歡將她接住,順勢抱了起來送去了閣樓,這才出府回了宮。

  暮青複位顱骨的事一連做了三天,次日乃休沐日,不必上朝,因此傍晚她讓人送了帖子到侯府和瑾王府,約元修和巫瑾次日早晨到都督府來。

  上回在相府別院,她已經答應巫瑾有空去他府上談論醫道,卻一直沒時間去。她是真心想跟巫瑾學些醫術,既如此,巫瑾感興趣的事,她也不藏私了。再說,他是步惜歡的盟友,有些事他知道了便時步惜歡知道了。

  這件案子,還真得讓步惜歡知道。

  一大早,元修興衝衝來了都督府,一進花廳見巫瑾也在不由有些怔愣,但見到暮青的臉色沉著便壓下了心頭那些私念,問:“怎麽?有何發現?”

  “有大發現,你想象不到的大發現。”暮青將那修複好的顱骨遞給元修,道,“此人不僅身份非富即貴,還非我族之人。”

  “……何意?”

  “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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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中午還更了一章,沒看到的姑娘們翻翻目錄,不然接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