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媽的,最煩裝逼的人。”——林心姿番外(中) (1)
  林心姿當然旁敲側擊過這小孩——

  “喂,那個,那你見過最漂亮的女生長什麽樣呀?” 問這話的時候,她特意攏了攏頭發,眼睛眨巴眨巴看他。美而自知的人都有那麽幾個招牌表情,她至少想聽聽他的答案,看他是不是真的瞎。

  “楊冪!”

  夏天不假思索,甚至沒看她一眼,神色向往起來:“當初我還參加明日之子,去過她的戰隊你知道嗎。楊冪太漂亮了我的天,太漂亮了。”

  “嗬。”林心姿往肚子裏哼了一聲,眼眸也懶得動了,她麵無表情剝開橘子,又麵無表情吃了一口。聽夏天在耳邊接著說:“我當時看到她的第一眼,整個人都傻了,你知道麽?我就告訴自己,我要拿冠軍。然後站到她麵前,對她說:楊冪,記住我,我叫做夏天!”

  “嘖。中二少年。”

  林心姿將剩下一半橘子塞到他手裏,問:“然後呢?”

  夏天剛剛燃起的熱血漫畫臉瞬間垮了下來,他掰下一片橘子,往空中隨意一拋,再用嘴接住,將橘子吃完了才說:“哦,然後老子他媽又一輪遊了。”

  “這樣啊……”她忍住幸災樂禍表情,想了想又問:“那楊冪的微信加到了嗎?”一邊問,一邊左顧右盼找紙巾擦手,夏天見狀,從口袋裏摸出一團揉成了亂七八糟的衛生紙,遞上去:“給你…幹淨的。”

  美人愣了半秒接過,一臉好笑。見林心姿將手擦幹淨了,他才回答:“沒有。”

  撓了撓後腦勺,又補一句:“我那時候成績不太好,貿然加她微信,總有點褻瀆女神的意思。”

  “可以啊。還挺純情。”林心姿眯眼看他,八卦:“喂,那你談過戀愛嗎?”

  “我?笑話!” 他指頭指向自己,一臉震驚:“大姐,你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啊,我這臉、這身材!如果不戀愛,那不是天大的浪費?!”

  除了自戀、中二、愛耍酷,偶爾眼瞎。夏天還是有優點的,比如:他不睡覺。

  林心姿貫常睡得早,是最健康的朝九晚五上班族作息時間。當然周末時候是例外,周末的她習慣晚睡,熬夜黨的心路曆程很簡單,大概就是除了睡覺,做什麽事情都有興趣。淩晨十二點的時候,她刷手機莫名刷到一篇名為《民間靈異奇聞考錄》的帖子,越看越入迷,房間隻有一盞昏昏台燈,像是一隻幽暗的眼,與手機屏幕閃爍的藍光相應。

  她忘了她什麽時候睡著的,心思還徘徊在故事裏,而腦中故事裏的靈異與懸疑入夢,恐懼感像暗夜陰濕處生長的苔蘚,從心底任性蔓延到全身,像一條蛇,吐著信子觀望她許久,最終冷不防“嗖”地向她襲來——

  她猛地從床上驚醒。尚且握著手機的手正好摁在胸口,胸腔發悶。此刻房間裏依然幽暗,家具與燈光靜靜注視著她,殘餘著夢中的恐懼。林心姿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幹脆起身去一趟洗手間。

  沒想到推開房間門就是燈火通明的客廳,晃到了她的眼,剛邁出門,就遇到了一身潮服,戴著耳釘與戒指,正活力滿滿從廚房剛端出一碗熱氣騰騰泡麵的夏天。她瞄了一眼,泡麵上還給自己加了倆雞蛋。

  “你還沒睡?”她詫異。

  “直播呢今天。剛中場休息。”

  直播業務興起迅速,門檻幾乎為零,大熒幕遠不如小屏幕親切,初入演藝圈的男女多少將之視為副業。晚上8點到10點的黃金檔隻屬於平台頭部主播,腰部以下的大多集中在午夜。當然午夜的時段也分三六九等,狠一點的,比如夏天,偶爾睡不著了,就幹脆通宵直播。總會有人體恤你的辛苦,送來幾隻穿雲火箭。

  夏天脖子上掛著耳機,本搖頭晃腦哼歌,端著夜宵就要上桌 。見了林心姿,扯下耳機,又問:“你也沒睡?”

  房間的空調吹著她脖子冰涼,林心姿摸了摸後頸,搖頭:“做噩夢醒了的。睡前看一堆民間陰宅的故事,瘮得慌。”想了想又問:“你直播都幹嘛呀?”

  “一般是唱歌咯,或者陪粉絲聊天 ,隨便說點什麽。”他聳聳肩。

  “人多嗎?”

  “還行吧。我煮麵之前還有500多人在線。”

  林心姿踩著拖鞋跑進房間拿出手機,“你直播間號多少?”

  “幹嘛?你要關注?”

  “這不是廢話嗎。”

  “嗤——多此一舉。”他笑起來,下巴往自己臥室門口擺了擺,示意:“看什麽直播?想看不如直接看現場。”

  見林心姿沒動,他嘴上還催:“姐我端著麵呢,你先幫我開個門。”

  夏天的房間隻有桌上手機屏幕鏡頭輻射到的地方是整齊清爽的。他的臥室布置簡單,隻有一張床、一個櫃子和一張靠牆的桌子,擺滿了直播設備的桌子正對麵是另一麵牆,牆與桌子中間是一把椅子與一隻斜靠在牆上的吉他。剩下的雜物、衣服,被隨意放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床尾擺著的巨大髒衣籃,胡亂鯨吞他隨手塞進的髒衣服。

  林心姿注意到,四麵牆上,都仔仔細細貼了隔音牆貼——大概是擔心半夜直播的時候吵到隔壁的自己。

  “姐你坐床上就行,別的地方都亂七八糟的。”他瞥了林心姿一眼,又補充一句:“我接著直播了哈。你自己玩。”

  夏天說完這句話就將泡麵端到桌上,重新坐回椅子,戴了耳麥,邊吃邊熟練和手機前的粉絲們說話,大概是說自己剛剛煮了一碗麵、加了倆雞蛋,又說自己最喜歡的方便麵牌子其實早就停產,似乎有粉絲列舉了幾個經典泡麵的牌子,他也就順著聊了下來……低低的年輕的聲音在和網線另一端的人們閑話家常。心知肚明是比方便麵沒有營養的話題。但總有人寂寞。

  林心姿最後坐在他的床尾,抱著膝蓋,一邊刷手機淘寶,一邊用他直播的聲音做背景音——她確實想來他房間磨蹭掉這個夜晚。大概是因為他異世界的作息,覺得熱鬧,人聲鼎沸陽氣盛,適合消化掉自己陰森森的噩夢。但這裏也像一場夢,是前所未見的另一個世界的夜生活:她從一場夢,掉入到另一場夢裏。

  林心姿忘了自己什麽時候睡著了。或許是他的低音炮適合催眠,彈得曲子也溫柔。生物鍾哄騙她入睡,她玩手機的姿勢從坐著、改成趴著,最後她聽見心裏一個聲音問:“要不要閉上眼?”終於斜斜歪到一邊。意識最後殘留的記憶裏,耳邊還是夏天的聲音。

  他是活在夜裏的人,越夜越精神,餘光秒到林心姿睡著的身影,沒太在意。將近3點的時候,手機直播鏡頭調整,將他的臥室虛虛掃過,鏡頭無意間拍到淩亂床上睡著的女人背影,再明顯不過的白底紅牡丹花褲子。

  立刻有眼尖的粉絲指出:“哎!小哥哥,床上怎麽有女人哦!”

  夏天眼睛都沒動一下,手指尖靈活掃過一個和弦,回答:“哦,那是我媽。”

  她第二天醒來時候,夏天剛結束直播。他似乎剛刷完牙準備睡覺,站床邊許久,猶猶豫豫看著霸占了自己床的林心姿,腦中天人掙紮——

  她睡相很乖。半側著躺在床上,手上還拿著手機,呼吸清淺。她的樣子莫名讓他想起一種花,在夜色中靜謐開放,花芳香,但以夜間尤盛:睡著的林心姿,比醒著時候更美。

  但最終,他隻是抬起腳,踢了踢床沿,麵無表情:“喂。喂。喂。”

  床板的震動傳到她耳朵,林心姿被喚醒,目光先懵懵落在不遠處一條長毛的小腿上,再順著小腿往上,是穿著籃球背心與短褲的夏天。

  她還不太清醒,聲音軟軟問:“你,你要去打籃球麽?”

  “靠。”他幹脆坐上床:“老子要睡覺。” 揮了揮手機示意她:“天亮了。”

  “喔。”林心姿揉著眼睛爬起來,與坐在床上夏天的麵對麵,他比她高上一截,目光完完全全將她籠罩。

  她穿著寬鬆黑色短袖T恤,出鏡評率過高的白底牡花褲子,像是從他七大姑八大姨的櫃子偷了衣服來穿。林心姿的眼睛眉毛因為沒睡醒而皺成一團,唇也是泛著白的。他突然發現,單看臉,忽略掉她身上奇奇怪怪的鄉土風格衣服,她確實比自己見過的大多數女生都好看——當然,比楊冪,那還是差了一點。

  而此刻,孤男寡女,不是沒有疑惑,夏天湊近了一些,居高臨下觀察她,他似乎剛剛洗過臉,近距離可以聞見他身上的牙膏和須後水的清新味道,薄荷的,林心姿漫無邊際地想:長這樣的男生才適合擁有薄荷的氣味。他們坐在床邊對視,意識朦朧中摻雜若有似無的荷爾蒙,半晌,夏天冒出一句:

  “姐,你是不是從不把我當男人看啊?”

  在我床上,怎麽就能他媽睡地這麽踏實?!

  這話曖昧,林心姿一愣,敏捷跳下了床,帶了幾分防禦姿態,質問:“你這是對姐姐有什麽想法?!”

  夏天懶懶看她一眼,四仰八叉倒在了床上,揮了揮手:“別想多了。姐。”

  見林心姿還是一臉警惕,他撇撇嘴,將腦袋埋到被子裏,像是終於困極,最後一句話悶悶隔著被子傳出:

  “有你這條牡丹花褲子鎮守,正常男人真的很難對你產生什麽別的想法。好了我睡了,姐你走的時候——記得帶上門哈!”

  ……奇恥大辱。

  這是林心姿的第一反應。

  “女人這種東西你知道吧!”她事後對唐影激烈抱怨:“他該不該對我產生想法和我有沒有讓他產生想法是兩碼事!怎麽會有這種男人?發自內心把我當做大媽!”

  “你冷靜一點……我覺得啊,女人的防範意識是個變量,主要與她對這個男人身體的興趣程度成反比:當你潛意識越不介意和一個男人發生點什麽,你對他的防範意識,就會越低。”這是唐影事後的評價,“你一個成年女性,在另一個成年男性的床上睡著,確實有點曖昧。你是不是,有點喜歡他?”

  林心姿再次怒吼:“我隻是把他當做弟弟!”

  但她確實開始在意這位弟弟的看法——誰叫他發自內心地對自己沒有任何想法。

  唐影試圖勸說:“他是年輕小男孩。你懂吧,那種練習生小男孩,隻可能喜歡小女孩,根本不懂熟女的美。”

  “呸!”美人難得狂躁:“他喜歡楊冪好不好!楊冪!比我們大了好幾歲!!!”

  唐影不敢回複了。

  美人狂躁的第一個祭品,就是那條牡丹花褲子。被狠狠壓在了箱底。

  她關注的B站抖音小紅書也開始順應用戶要求,推薦各色時髦穿搭——大數據比你更懂你的心,但凡目光在某一次推送當中多停留了幾秒,每一次點擊,都成為對類似內容的無聲告白。連她也沒有想到,自己終有一天會發現:美好皮囊從來不是肆無忌憚的理由。天生麗質隻是一項基礎分,而她應該做的,是繼續為它加分,而不是減分。

  連夏天也發現了室友姐姐的變化——比如有一天睡醒,推開房門竟然發現她穿了一身白T恤,下半身是時下小女生最愛的JK製服短裙…

  “臥槽?”他瞬間清醒了,目光落在她腿上,糾葛了幾秒,又看她的臉:“你cosplay嗎?”

  “這個,叫做流行好嗎?!”林心姿回眸一眼,拿了包準備出門。

  “你去哪兒啊?”他又問。

  “逛街、買衣服!”

  名校畢業的姐姐,有時候他竟然覺得她有點傻——從牡丹大花褲子瞬間飛躍到JK製服短裙,腦子讀書讀壞了吧。

  他停頓幾秒,“你等我十分鍾。我陪你一起。”

  夏天出門的時候還背著吉他,每周一三五的晚上,他10點去酒吧駐唱。駐唱的地點在後海的胡同裏。他們先去附近商場的H&M與ZARA,進門直奔女裝區,他拽著她手腕將她拉到更衣室門口,命令:“你就在這等著。我給你挑衣服。”

  “你?”她狐疑,實在不敢相信二十多歲直男的眼光。

  他瞜了她這身JK製服一眼,丟下一句:“至少比你強些。”

  大概是這身衣服太過幼稚,他甚至懶得叫她一聲姐姐。年輕男人端出大男子主義架勢,背著吉他遊走在一排排女裝前,手上提著個籃子,看著像大老爺們買菜,神情卻十二分認真。他本身就紮眼,何況還是在女裝區。路過的小姑娘偷偷瞄了好幾眼,甚至有幾個偷拿了手機拍照,夏天發現了,也隻對她們笑笑。

  他最後精挑細選了一筐子,遞到林心姿麵前:“喏,你從這裏麵隨便挑兩件試試。”

  “真的?”她用手指尖從筐子隨意撚了兩件,征詢他意見:“可以嗎?”

  “試試唄。”夏天眨眼,“相信我眼光。”

  他眼光確實還行——牛仔高腰闊腿褲,淺紫色針織短款吊帶,將人勒地有鎖骨有肩有腰有腿,是時下流行的女團穿搭風。女生買衣服本來麻煩,挑選要看身材風格與膚色,他隻按照直男的眼光選。卻沒想到這位姐姐,還真是,穿什麽都好看。

  林心姿從更衣室出來的時候。夏天愣在那裏。目光也變傻。

  “怎麽樣?”林心姿不太確信。

  他沒說話,仍隻顧著看她。

  “不好看嗎?”林心姿走到鏡子前,轉了轉,又問他。

  夏天很難形容自己的感覺,內心忽然著火了一般燒著,莫名想起第一見到楊冪時的情形。他最後看了林心姿幾眼,轉開臉,說了聲:“還、還行吧。不算太醜。”停了會兒,又補一句:“你……你還挺適合穿這些的。還、還真沒看出來。”

  “是吧?”林心姿挺高興,三步兩步跳到他身前,笑嘻嘻仰著頭看他,小聲問:“那就這兩件了?”

  他下垂的目光落在她毫無修飾的臉、白到發亮的肌膚、脖子和鎖骨以下,距離太近,他耳根躥紅,猛地後退,“那個…衣服好像有點短了,我、我給你找條項鏈。”

  落荒而逃。

  他心裏的親媽粉學霸室友姐姐,忽然變得像個精致娃娃。他心裏一動——更何況,還是由自己親手打扮的娃娃。

  漸漸的,他落在娃娃身上的目光次數變多,眸光也不自覺變得糾纏。牡丹花褲子她再也沒穿過,後來她興高采烈提到,說第二天穿他選的那套衣服逛街,被好多人搭訕——“當然,之前也有人搭訕啦。但這次搭訕的明顯更多。讚誒!”

  她笑語盈盈,滿臉都是成就感,伸手拍拍夏天肩膀。他卻高興不太起來——搭訕個鬼嘞,都是他媽的油膩男!

  而沒過多久,還真的被他逮著一個膽敢當著他麵搭訕她的。

  那次是在他駐唱的酒吧。

  周五晚上她下了班,他忽然說要帶她去酒吧聽自己唱歌。“我在家都聽好幾遍了呀!”林心姿有點懶。

  “酒吧不一樣的。”他拽著她出門,“我朋友都說,我駐唱的時候特帥。”

  “真的?”親媽粉來了一點興趣:“那我去拿個相機。”

  “不用不用。”他拉住她,推著她肩往外走:“你用眼睛記住就行。”

  酒吧幽暗的燈下,夏天抱著吉他唱《Fly me to the moon》,低沉嗓音發出邀約:“In other words, hold my hand. In other words, baby, kiss me.”這是他慣常斬獲芳心的情歌,一邊唱,一邊側了腦袋,用一個三分情深、三分溫柔還有四分邪魅的眼神看向遠處的那個她——對視,眨眼,再對視,挑眉。最後歌聲結束,芳心拿下。從高中到現在,這招屢試不爽。

  而此刻,他提起刀,才發現找不見芳心——

  坐在角落的林心姿正在和一個男人說話。男人穿得甚是風騷,襯衫馬甲格紋褲,個子瘦高。他兩手插兜站著,對著她說了句什麽,林心姿點點頭,而後這個男人坐在她的身旁,狀似侃侃而談。

  “…什麽情況?!”年輕人心下一急,指下沒注意,彈錯了兩個音。

  又是一個搭訕的男人——

  開場熟悉,直白裝逼。

  他打了個響指,示意老板:“來一杯Yamazaki,straight,謝謝。”又問林心姿:“坐這裏,是否可以?”

  林心姿瞥了他一眼,禮貌笑笑:“”這裏沒人。”

  “Oh, thank you.我叫Steven.”他抬了一隻眉毛,落座,含情脈脈看向身旁美人,頓了頓,又用磁性嗓音嘰裏呱啦說出一大串話,伴隨著幾個快速振動的小舌音。

  “什、什麽?”美人一呆。

  男人搖頭歎笑:“西班牙語。我說給自己聽的。” 這麽說著,又看向林心姿,聲帶振動發送中文低音炮:“想喝什麽?我請你。”

  林心姿搖搖頭,眸光轉向台上的夏天,這一看才發現,他早已停下彈唱,手還摁著琴弦,卻定定隻看著自己。

  在嘈雜又昏暗的酒吧裏,他們四目相對。

  “怎麽了?”身邊男人見她不搭,湊過來,又補一句:“想喝什麽?”

  “啊。”她忽然輕輕叫了一聲,注意力還在夏天那裏——隨著那個男人湊近林心姿,夏天直接放下琴,從台上大步朝他們走了過來。

  酒吧狹窄,地麵到處散布著小圓桌子,夏天本來高大,哪怕一臉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仍需要需要彎彎繞繞配合嘴上說無數句“借過”、“抱歉”。

  林心姿有些懂他這麽走過來的原因,又有些不懂。心裏霎時亂糟糟的。在她混亂的時間裏,隔壁男人又催:“嗯?”

  林心姿這才看向他,對一旁的服務員說了一句:“草莓奶昔吧。”

  嘖,男人順勢露出慈愛微笑,想教她點雞尾酒小知識。可才清了清嗓音,決定推薦這位美人不妨來一杯mojito的時候,就聽林心姿轉頭看向自己,問:“對了,你知道有個歌手叫做那英嗎?”

  “哈?”男人一愣。

  林心姿抿了抿嘴,對他說:“那英說過最有名的一句話,是什麽你知道嗎?”

  “……這,這我不關注娛樂新聞。” 他訕訕。

  “你可以關注一下,那英說的那句——”美人笑起來,曇花一樣的笑容又在下一秒斂去,她一字一頓告訴那個男人:

  “那英有個名言叫做:媽的,最煩裝逼的人!”

  第76章 試圖在愛情裏逃避,不僅代表著怯懦,也意味著動心-林心姿番外(下)

  “媽的,最煩裝逼的人!”

  這是夏天走到林心姿桌邊時聽到的第一句話,他想,這應該也是他這個月聽過的,最動聽的一句話。

  男人有些灰溜溜走了,幾分氣急敗壞。起身離開座位時肩膀又被人刻意撞了一下,他吃痛,抬頭瞥了來人一眼,是一個過分好看的年輕男孩,一臉挑釁瞪著自己。他撇了撇嘴認慫,低頭快步走了。

  夏天清清嗓子,忽然很難形容自己此刻心情:本來想演一出英雄救美替她驅趕蒼蠅,氣勢洶洶前來,腦補的是古惑仔掀桌肉搏的劇情,他怎麽看那個男人怎麽覺得惱火,更煩他覬覦自己傻瓜姐姐時的眼神。還好林心姿不算太傻,書沒白讀,還知道那英,嘴皮子也挺利索,三兩下打發了“猥瑣男”。

  隻是他,憋了個大招卻無用武之地難免有點尷尬。此刻台上還孤零零放著一把吉他。甚至有幾個觀眾回頭,好奇看了他一眼。

  於是他沉下臉,決定用酷一點的表情掩飾尷尬,轉身又惡狠狠瞪著那個男人,直到將他瞪出酒吧,才一臉大功告成的表情在林心姿身邊坐下。

  “咳,嗯…剛那什麽人啊?這麽猥瑣?”

  “不知道。段位太差了,不夠看的。”林心姿也有點得意,忽然多少理解了唐影當初在酒吧一通操作趕走徐家柏的心情。無論是裝逼、還是打臉他人裝逼,其吸引人的本質都在於表現欲的滿足,歸根結底,就在於一個“爽”字。

  “唔。是的,太差勁了。”夏天隨便應了一句,偷偷瞟了林心姿一眼,又不自覺往她身邊挪了挪。

  “誒…對了…你怎麽過來了?”林心姿這才發現,扭頭看他:“不唱了嗎?”

  兩人在幽暗光影裏對視,他的鼻息情不自禁親吻她的發香,一瞬間的閃神。夏天猛地扭過頭,不自然拿了桌上水猛灌一口:“哦,那個,我剛休息呢。中場休息。一回兒就去。”

  想到什麽又叮囑:“對了你這個座位太偏了,你一會兒坐前麵去,就坐我跟前,聽我好好唱。省得再有亂七八糟的人來煩你。”

  林心姿點點頭,說好。

  夏天粗聲粗氣說完一串,拿起杯子又要喝水,卻被林心姿伸手攔住了:“喂,你很渴嗎?”

  “怎麽了?”他詫異。

  “你喝的,是我的水。”

  他僵了半秒,結結巴巴又語氣不屑說出一句:“那、那又怎麽樣?搞笑!什麽年代了都…小學生才講什麽間接接吻…”

  他重重放下水杯,頭也不回上了台。

  夏天喜歡她這件事情,她沒過多久就意識到了——年輕人的愛意直白,嘴上不說,也會在眼角眉梢流露出來。愛她的男人太多,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念想如同黑夜綻放的煙火,她能敏銳感知到它。

  更可況,他試圖吸引她注意力的方式,實在是有點傻氣:

  比如他在客廳逗留的時間變長,有事沒事就抱著一把吉他彈她喜歡的周傑倫,他似乎翻遍了她的網易雲音樂,將她喜歡的歌曲一 一學會;這還算好,他還喜歡突然就當著她的麵脫了上衣,撩妹的技巧像是從拙劣偶像劇裏學來的,要麽原地二十個俯臥撐,要麽一臉冷酷冒出一句:“咳,我去洗個澡。”

  見林心姿轉走了眸子,他還特地叫住她:“姐,你快看看,我這肌肉,適合上鏡嗎?要不要再練練。”

  美人懶懶瞄了一眼,再一眼,最終一臉見慣了大世麵的表情無精打采回答:“還……可以吧。腹肌的格子,還算是齊整?”

  下一秒的手機裏:

  林心姿對著唐影尖叫:“別點讚啥抖音猛男了!快來我家看夏天!!”

  “這麽棒?!”唐影一臉憧憬,“身材這麽可以的嗎?”

  美人不容許他人質疑,反駁:“能拍男士內褲廣告的身材你說呢?”

  “嘖嘖,年少有為啊。”

  她在廚房裏榨果汁,他忽然就開始在廚房外舉鐵,繞著客廳來回走,生怕她注意不到自己,一邊舉一邊發出低沉嗓音,鼓著壯實的肱三頭肌故意詢問:“誒,林心姿,你幫我看看,我胳膊是不是有點太細了?”

  林心姿不理他,埋頭將西瓜切成一條條塞進榨汁機裏,嘴上答:“不會啊。剛剛好的。”

  他不滿意,一邊哼哼一邊舉著啞鈴湊到她身邊,熱乎乎的氣息籠罩著林心姿,她側了側頭,聽他帶了撒嬌的命令:“喂,林心姿,我也要喝!”

  她轉過身,遞上一杯西瓜汁,板著臉糾正:“叫姐姐。”

  夏天忽然不高興了,一聲不吭,連西瓜汁也不要,轉身舉著啞鈴回了房間。

  “好感”也是一項需要費心管理的項目:對於那些喜歡你,但你又不太喜歡的人,裝作不知道就好;而對於那些喜歡你,你也喜歡的人,體驗足夠了曖昧,尋找一個恰當的時機牽手就行。最難以管理的是那些喜歡你,但你又不舍得拒絕的人,簡直是所有愛情煩惱的根源——你想與他在一起,卻偏偏知道,不應該與他在一起。

  唐影評論:“你對這個小鬼還是不太一樣的——曾經追求你的男人,你隻會吊著他們;而現在,你卻躲著他。”

  試圖在愛情裏逃避,不僅代表著怯懦,也意味著動心。

  而夏天的堅持,似乎也沒有太長——

  她一天下班回家,就見到一個小姑娘從夏天的房間裏出來。二十出頭的樣子,腿又長又細,一身黑衣吊帶搭配超短褲過膝靴,露出絕對領域。小姑娘的兩臂都是紋身。頭發剃到板寸,窄而尖的下頜,挺翹鼻頭,化煙熏的眼妝與暗色調口紅,哥特風,就像是從蒂姆·伯頓電影裏出走的角色。

  她與小姑娘對視,愣了三秒,然後才看到接著出房門的夏天。緊接著,夏天躲開了林心姿的眼神。

  她淡淡笑了一下,回到屋子裏的時候,聽到虛攏著的門外,夏天在對那個姑娘說:“你先回去吧。”

  姑娘點點頭,聲音與打扮不符,是甜潤潤的少女嗓:“嗯,夏天,那我明天再來找你。”

  夏天停了半秒,才回答,聲音很輕,但卻剛好能讓屋內的林心姿聽到。

  他說:“好,我等你。”

  又來了。

  林心姿煩躁起來:先是陳默,然後是胡哥,最後是夏天。各行各業各個地域各個年齡段的男人都是一番德行。林心姿閉了眼,仰躺在窗前的地毯上,一個一個將他們罵過去。表麵說一套,背地是一套。他們說愛你,是遵循最私人的欲望,而之後愛上別人,也是源於另一個欲望。他們分明從頭到尾,隻是在與自己的欲望進行一場遊戲,而卻還要偏偏哄騙自己也哄騙你——說他們愛你。

  她拿起手機,點開微博、B站、抖音,將夏天全部取關。又負氣打開鏈家看了一圈,打算換房。

  她將她的憤怒告訴唐影。唐影卻一臉驚訝:“你瘋球啦?反應這麽大!他房間裏有沒有女人關你屁事,又不是捉奸在床?”

  “他亂搞男女關係!”林心姿怒吼:“我不要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肮髒!!”

  唐影沒回了。

  剛剛吃過晚飯,她正和許子詮牽著手在樓下散步。

  許子詮不滿她的分心,順勢瞄了一眼手機屏幕對話,好奇:“林心姿這是又怎麽啦?”

  唐影將手機揣進兜裏,好笑起來,將腦袋枕在許子詮的肩膀上:“哈,就是打翻醋缸了。”

  林心姿的怒火從進屋開始一直烈烈焚燒到半夜,直到被屋子突如其來的黑暗澆熄——夜半十二點的時候老房子任性停電。

  手機與電腦的界麵還停留在鏈家和韓劇TV,屋子瞬間變暗,原本呼哧呼哧作響的老空調也突然安靜。她第一反應是抱了手機就往被窩裏鑽,像動物一樣,以為窩裏安全。過一會人,果然聽夏天在門口叫她,指關節扣門:“林心姿,林心姿。”

  他越來越大逆不道,從一開始的“姐姐”,到“心姿”與“姐姐”混著叫,再到現在,扯著嗓子連名帶姓喊她。小崽子一個。

  她隻露出小半個腦袋,拿手機開了手電筒,照著門把手,喊了聲:“門沒鎖,你進來。”

  夏天推門的時候沒想到她會這樣縮在被窩,笑起來,“膽小鬼嗎?”

  “十二點停電,好嚇人哦。鬼片裏都是這麽演的。”

  “隻是欠費而已,笨。我剛剛交了,明天上午讓物業過來拉一下電閘就行。”

  林心姿放心了。剛鬆一口氣,就見夏天直接扶著她的床沿坐在地上,一副進來了就不願意走的架勢。

  “喂,你幹嘛?”她問。

  “陪你啊。”他拿出手機刷了刷,眼睛不看她,“你不是害怕嗎?”

  他背對著她。靠在床頭邊上,露出半個後背與腦袋。林心姿隻在被窩裏待一會兒就鑽出來了,她踢開被子,側著躺在床上,她想玩手機,可視線卻不聽話,眸光一次一次從手機發亮的屏幕上,慢慢移動到他的後腦勺、他的脖子、他的肩、他的背…

  視線是擁有溫度的。當你目不轉睛地看一個人,他一定能夠感受的到。

  夏天也變得不自在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坐在這裏的意義。下午來找他的那個姑娘是許多年朋友,最近打算組建樂隊上一檔綜藝,問他是否感興趣。兩人單純像是哥們,若非要論別的,那個姑娘交過的女朋友,應該比自己還多。

  可他偏偏沒有解釋,他既希望她誤會,又害怕她真的誤會……他坐在床邊,身體像是靜止的雕塑,而腦中卻在不斷運轉掙紮。

  忽然有東西輕輕地在他的頸上刮了一下。有些癢,又有些麻,像被蚊子咬過。

  他拿手往後頸拍了拍,轉過頭看了一眼林心姿,卻見這個女人側著身子目不轉睛盯著手機,理都不理自己一下。

  他隻好悻悻轉過頭去。

  過了會兒,那個東西又來,似有似乎在他的後頸上刮了一下。他學乖,猛地轉頭,卻看見林心姿仍舊一本正經拿著手機,見他又扭頭,冷冷瞥了他一眼:“幹嘛?”

  夏天一愣,撓頭說:“那個,有蚊子。”

  “哦——”林心姿懶懶應了一聲:“夏天嘛。就是招各種各樣的小蟲子。”

  “嘖,意有所指?”他側著頭問她。

  “沒有。”林心姿幹幹應了一聲,垂下眸子接著看手機了。

  等到第三次,那個若有似無的東西,繼續在他的後頸上刮過時,他終於意識到,那是不是飛蟲,而是人的指甲。

  是她。

  他佯裝不動,繃著臉接著刷手機。

  第四次,她的指甲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