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告別的時候,他對我說了一個諧音梗
  “這鯛魚,應該不是日本進口的。”

  “哇?這你都能吃出來。”

  “日本北海道附近的鯛魚入口後味甘甜,而這家的卻是平淡,少了一份鮮美。我估計,應該是天津附近養殖的鯛魚。”

  “你……你也太厲害了吧!?”

  小美人的大眼睛裏閃著光,純真又驚喜,彩瞳片在燈下泛著湛藍色,將所有的傾慕泡在這片海裏。

  胡哥笑了笑,侃侃而談幾句就能被這樣的星星眼追逐,任何男人心中都妥帖,他瞥了遠處的林心姿一眼,笑盈盈看著眼前的小美人:“哪有。我就是對吃的比較感興趣。”

  “可我好喜歡吃呀!”小美人拽著胡哥袖子,聲音甜甜:“胡哥你以後多帶我吃好不好?”

  小美人叫謝可欣,是應屆新入職的員工。筆試第一的成績考入,麵試那天就引起部門轟動,大家紛紛來找林心姿,閑扯幾句,遞上謝可欣照片,接著讚歎——以後咱部門終於有人可以媲美你的顏值了。

  林心姿看到謝可欣的第一眼就不喜歡。那種不喜歡,類似女人撞衫時的煩躁心情,源自追求獨一無二的人類對“同款”憎惡:謝可欣太像自己了。

  一樣是皮膚白皙,麵容清淡,脖子細長,腰背筆挺。謝可欣更善於示弱,她習慣半抬著頭看人,像是盛夏剝了皮的芒果,汁液甘鮮,絲絲縷縷都是甜。

  更令人討厭的是,謝可欣比自己年輕,25歲未到的年紀,連護膚品用的是另一套生產線,抗衰與抗老的分水嶺,是剛剛需要介意的“初老肌”。

  更重要的是,她還單身——

  曾經熱衷於給林心姿介紹對象的領導們紛紛倒戈,畢竟任審美如何變化,對於相親市場上的女性,“年紀輕”才是唯一的硬通貨。

  謝可欣卻一一拒絕所有相親對象。部門領導胡哥問起原因,她漂亮的眸子哀怨看他一眼,再哀歎一聲:“心有所屬唄。”

  那時候的胡哥也心有所屬:

  他依然殷勤對待重新恢複單身不久的林心姿。

  吃膩了食堂,偶爾部門幾個結伴出去吃飯,他總會落在林心姿身側,將步調調整和她一致。隨口扯幾句時事政治與花邊新聞當做談資,或者新看到的網絡段子逗她開心。

  胡哥善於珍惜自己的溫柔,油膩中流露的驕傲忌諱“備胎”二字。他對未在一起的女人付出有限,畢竟在他認為:相戀之前的“付出”隻是為了示好,過度的付出隻會換來感動。自信的男人相信,吸引力才是開啟一段感情的唯一動力。

  但林心姿反饋淡淡:對於吸引力不足的男人,她還是希望對方再表露多一點點的誠意。

  兩人僵持。

  直到謝可欣的出現打破他們的僵持。

  如果將人類也按照動物分類學予以劃分,界、門、綱、目、科、屬,謝可欣與林心姿完全屬於同一"科"的女人:她們美麗且自知美麗,並善於運用自己的美麗。唯一不同的是,林心姿隻想仰仗自己的美麗,而謝可欣除了美麗,還擁有魄力——

  她自我規定的嫁人年齡與林心姿一致:27歲。時間不短也不長,距離現在2年的時間剛好談一段穩當戀愛。於是她想好了,這段感情不允許錯付,唯一合適的人選,她要迅速敲定,並主動出擊。

  比較身家、比較品性、比較靠譜程度、 最後比較結婚可能性……她也差點列了和林心姿一樣的PPT。可她的眼光更實際,家境優渥與細心體貼,在她心裏遠勝過貌比潘安及八塊腹肌。

  入職的第一個月, 她就迅速偵查並為自己篩出了最佳人選——

  部門領導胡哥年輕有為,還有一手才華,玩轉膠片與光影,攝影水平精湛。當然,有才華的男人她見識過不少,但他的才華卻暗藏不為人知的底蘊:她拚湊他社交賬號中關於家庭與童年的蛛絲馬跡,留意到他的父親早年留洋,之後回國任職於著名外企。母親是大學教授,與父親留洋時相知相守,又是書香門第。 他曾在上海工作幾年,也隻有她才會去仔仔細細翻他早年照片中的每一個細枝末節——其中一張露台的視角,幾經確認,那分明就是湯臣一品。

  越是有資本的人,越有低調的資格。謝可欣為自己的發現而驚訝,流連於他朋友圈曬出的風景照片,在心裏默默歎息:

  噢!那絕不是油膩,而是獨屬於藝術家的才氣。

  女人的直覺準確,胡哥對待林心姿不同尋常,而林心姿卻對他嗤之以鼻。愛情世界是一個循環的鄙視鏈,你不屑一顧的人,或許正被另一個人視若珍寶。

  小女生表達愛意的方式簡單又直接:聚餐時胡哥提到的餐廳,她第二天就在大眾點評上標記;胡哥說自己最近在看《平原上的摩西》,她當晚的朋友圈配文就是那本書的經典段落;月底發了工資,她開開心心說要請大家喝奶茶,拿著外賣APP一個個問大家喝什麽,唯獨漏了胡哥。胡哥調侃,“喲,沒我的份?” 謝可欣眨眼:“你不用問也知道,楊枝甘露再加糖。”

  “哎喲。我們和他工作了小半年都不知道他愛吃什麽!”一群同事忽然起哄,“這誰受得住啊!”

  胡哥也笑著搖頭,往日油膩不在:“受不住,當然受不住了。”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林心姿正在手寫一份文件,指尖突然用力,不小心劃透了紙麵。

  “不是難過,當然不是,我就是——有點不爽。當然,隻有一點點。”林心姿事後解釋自己的心情。

  恢複單身後的工作日下班,以及周末,胡哥會約林心姿吃飯,她偶爾赴約。他也漸漸倦怠,於是邀約的頻率從一周四次,降低到一周兩次。等到謝可欣入職,就連微信上閃動著的胡哥的頭像頻率都變得屈指可數:“喜歡”從來不是一個虛詞——胡哥對林心姿的喜歡,肉眼可見地在減少。

  直到有一天,直到林心姿想起胡哥好久沒有私信自己的時候:

  那天是部門聚餐,十多個人圍著同一張桌吃飯,韓國料理,炸雞啤酒還有部隊火鍋。大家熙熙攘攘擠在一起,難免磕碰,席間林心姿的手機不小心被隔壁同事的胳膊肘從桌麵上撞落。

  “哎,心姿,抱歉抱歉!”

  “沒事的。”林心姿說著俯下身去,在撿起手機的那刻,無意間,看見了桌子對麵,並肩坐在一起的胡哥與謝可欣,在桌下緊緊交握的雙手。

  她怔了大概三秒,然後若無其事起身。桌子上的胡哥依然對著部隊火鍋侃侃而談,謝可欣坐在一旁,小鳥依人,麵色酡紅,年輕的眸子盛著滿滿愛意。

  沒事的。意料之內。林心姿這樣對自己說。

  “就……就這樣被小姑娘虜走了啊?!媽呀!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唐影拍案而起,想了會兒,依然憤憤不平,“ 那後來…胡哥有沒有對你說什麽? ”

  “有啊。後來我們在茶水間裏碰見過一次。”林心姿早已平靜,一邊八卦,一邊將垃圾袋提到門口,想起什麽,翻了個白眼:“他對我說了一個諧音梗。”

  “哈?什麽玩意?”唐影睜大眼睛。

  那天的茶水間裏沒有其他人。似乎是見到了林心姿進去,胡哥才跟進來。他的手上還拎著一隻新買來的星巴克貓爪杯。

  “咳,心姿…”他似乎不知道怎麽開口,最終還是決定坦誠:“我…那個,戀愛了。”

  “我知道啊。你們也沒有在隱瞞。應該大家都能看得出來。”她手上沒停,眸子低垂,落在眼前的咖啡機上。

  胡哥噎了幾秒,不自在將手插回兜裏,又拿出來,“我覺得,似乎還是要和你說一聲。算是,算是一個完整的告別。有始有終嘛。”

  他的語氣隨著坦白而一點點變得輕鬆,到最後一句話,已然恢複往日油膩。

  咖啡從機器裏淙淙流入杯子裏。林心姿總算側過臉看著胡哥,狀似一臉輕鬆:“沒事的,可欣很好,祝你們幸福。”

  胡哥撓了撓頭,總算將手中的星巴克杯子遞了上去:“那個……這個給你。”

  “啊?”美人沒反應過來:宣布戀愛,還有伴手禮?

  “給你一杯子…”胡哥拉過她的手,強行將袋子塞到她手上:“給你一杯子,諧音:給你一輩子。我曾經真的想給你一輩子的。但現在,我已經決定把我的一輩子許給另一個女孩,所以,心姿,我,我給你一個杯子吧……”

  “……”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麽鬼!!!”

  唐影又好笑又好氣。目光落在林心姿放在客廳門口的星巴克袋子上,確認:“就是這個杯子?”

  林心姿走過去,拿起,一臉無奈:“你要不要,送你?”

  唐影搖搖頭,笑容像水一樣漫在她每一個表情裏,似乎一個不小心,就會傾瀉而出,奮力憋笑讓她的表情與聲音變得古怪,唐影含含糊糊說了聲:“唔,還是你留著吧,這,可是人家的一輩子呢。”

  美人等她一眼,然後聳聳肩,“我當時打算扔了來著。後來想到這杯子還行,下次哪個朋友過生日,還能當禮物。”

  唐影笑起來,讚美她:“大格局。”

  “主要是窮啊。”她自嘲。

  唐影臨出門的時候,提出替林心姿將垃圾帶下去。雖然是老舊二居室,但這間房比她們之前租的那套還算新了不少,雖然樓道還是陰暗,牆壁上貼滿了烏糟糟的各類小廣告,但至少有一部轟隆隆直上直下的電梯,為這裏的破敗平添幾分工業氣息。

  “自如”總能將破敗房子翻修出小清晰氣息。客廳明亮,另一間門緊緊鎖著。

  想到什麽,唐影忽然好奇:“對了,這個屋子的租客是?”

  “嘿嘿,男的。我見過一次。貌似是明天搬進來。”林心姿抬了抬眉毛,用手指勾了勾,示意閨蜜湊近:“很帥。”

  “臥槽?!”

  “帥”這個字,難得從林心姿的嘴裏說出。用大美人的話來說,周圍的男人最多長得湊合。娛樂行業與網紅經濟火速發展的今天,但凡顏值過硬的,都卷入了娛樂圈與網紅圈,與素人有壁。

  比如林心姿眼裏的徐家柏是“白淨清雋,重點斯文”;她眼裏的許子詮是“五官一般,身材不錯,勝在品味好營造出氛圍感,醜中帶帥”。 而胡哥,僅得到“油膩”二字評語。

  林心姿點點頭,“一米八幾吧,臉是真的精致,感覺隻有巴掌那麽大。但人冷冰冰的。見了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唐影的眼神變得曖昧起來:“哎喲。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林心姿聳了聳肩:“沒有別的想法。”

  “為什麽?”

  “太小了。”林心姿嫌棄。

  “個子一米八能有多小?”唐影脫口而出。

  見林心姿一臉震驚,她才反應過來,“哦你說的是年齡!”

  美人白了她一眼,嫌棄:“你和許子詮在一起到底每天都想些什麽東西!” 想了想,接著說:“長這樣,不是網紅就是藝人。總之混娛樂圈的。和我們距離太遠,不是一個世界。”

  唐影點點頭,開了門,拎了垃圾準備出門:“這倒也是,你欣賞欣賞就完了。等他搬過來來了,我也要欣賞欣賞。”

  林心姿笑起來:“許子詮不吃醋啊?”

  “沒事,我和他一起欣賞。”她笑盈盈的。

  唐影下樓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9點。八月的晚風灌在脖子裏,大概是白天下過雨,莫名有些冷。林心姿抱著胳膊搓了搓手,她想:時間好快,這個夏天就要過去了。

  而那時候她沒有想到,即將入住的那個男孩,他的名字,也叫做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