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進入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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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自啟夏門入,一路向北,等到了陸府門前時,天色已經昏暗。

  透過車簾的縫隙向外看,隱約可見陸府的幾位婢婦在門口侯著。納妾不似娶妻繁瑣,六禮都沒有,更別說會有人出麵迎親。

  有多少妾室悄無聲息的就進了門,餘生便再未踏出過垂花門,高門清寒,到死也不會有多少人知曉。

  隨著地上的轉氈跨過門檻時,趙子遇心中莫名泛起一絲微涼,不過也隻是一瞬而已,很快又被洶湧的木然所取代。

  安置趙子遇的,是後院一處名為鬆香閣的地方。仆婦們在床前撒了花鈿和銅錢後,便退了出去。

  聽到房門合上的細微聲音,趙子遇難得收起一貫懶散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恭謹地以扇遮麵,端正地坐在床邊。

  不為別的,隻為等待陸轍來卻扇。

  陸轍是去年年底接任的禦史中丞一職。趙子遇不惜這般自降身份,也不過是想要賭一把。

  禦史中丞能夠經手六品以上的官宦之案,行督察之職。其中便捷,不用言說。若是能夠倚仗他,是最為迅速和有效的辦法。

  隻是她不確定,他願不願意幫自己。

  除卻都護嫡女的身份外,她沒有任何籌碼。就連這唯一的籌碼,也像個笑話。

  時間一點點過去,趙子遇不知不覺中陷入一片空白,等到微弱的敲門聲從外麵傳進來的時候,她才從發呆中回過神。舔了舔下唇,一嘴腥味。

  “叩叩”敲門聲又響了一陣。

  趙子遇下意識地沿著聲音往左邊看了看,看到花鳥屏,才驀地想起來,房門是在自己右邊。隔著窗欞可以看到外麵的天色灰暗,竟然已經到了晚上。

  “姑娘,是婢子”敲門聲又響了一下,混合著千秋低低的話聲。

  “進來吧。”趙子遇慢慢放下團扇,手因為長時間的懸著而僵硬地像塊木頭,和她此時的麵色一樣黯淡。

  “婢子剛才聽府裏的姑姑說,陸二公子不會來了。好像是城郊的一樁案子由禦史台接手,陸二公子今兒一早就被召進宮去了,要過兩日才能回得來。”

  陸轍進宮了

  趙子遇莫名鬆了一口氣,很快又升起自我厭惡的情緒來。她等了十二年,日夜都在等著回來的這一天,可是近在眼前的機會往後推遲了兩天,她卻不自覺的生出慶幸之感。

  她以為自己早就隻剩一具軀殼,不曾想,也會有和活人一樣的緊張,緊張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共度夜晚,畢竟,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過兩日,便過兩日罷。

  一夜噩夢,驚醒的時候,外麵的天色已經明朗。竟是一覺睡到了早上,趙子遇緩了一會,拉過外衫,信步走到院中。

  鬆香閣裏的景致,和十二年前她住過的宅院有些相似,隻是屋後的芭蕉比她記憶中的矮了些許。

  院裏的婢婦,昨日就被她遣退了,這會倒是清靜得很。把手搭在芭蕉葉上,趙子遇心不在焉的攏了攏衣袖,將手臂上的傷口遮了去。

  “姑娘。”

  剛理好袖擺,千秋從外麵走了進來,小聲對她說:“三夫人要見你。”

  三夫人?趙子遇捏著袖擺的手滯了一下,終於想起陸轍那個弟弟陸昭,便點頭對千秋說:“帶來前廳吧。”

  陸三公子,陸昭。趙子遇早有耳聞,此人是陸家上下唯一的一朵奇葩,堪稱是陸家最有辱門風的“一大敗筆”。

  作為陸家的幺兒,陸昭今年不過剛滿二十,可他的孩子卻有五個了,都是成親之前和不同的侍婢所生。成親之後,更是公然養了一群家妓。

  原本這也沒什麽,但陸昭這個人,偏生喜好在雲雨初歇之時寫詩。可能是所謂的靈感迸發,那些風流詩寫的還算上乘。加之陸昭生得容貌俊美,風度極佳,人和著詩,堪堪成了一種美學,甚至備受高門子弟的追捧。

  到後來,聚在一起賞析陸昭的詩,漸漸在各地風靡起來,還有擅畫的公子哥,為陸昭上百首的風流詩都配上了美人圖,這些詩畫一經傳閱,更是令陸昭名揚天下。

  以至於遠在揚州的趙子遇,都拜讀過陸昭的好詩。這也令她一度是不知陸轍,先識陸昭。

  不過這印象深刻也不單單源於詩,還有一個原因,就在於陸昭的妻子。也就是這個要來見她的三夫人。

  陸昭的妻子顧芸,是兵部尚書顧萬景之女。顧萬景在十二年前那場變動中,幫了趙家很多。若不是顧萬景暗中的幫攜,趙子遇一家,很難全身而退遷至揚州。

  因而婚訊傳至都護府時,趙子遇特地又將陸昭的詩翻出來,拜讀了一遍。隻歎這世道不公,偏將鮮花插在牛糞上。

  “二嫂嫂。”柔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趙子遇起身相迎,就見一個端莊和藹,杏眸澄澈的女子走進來。

  一身素色錦裙,沒有過多的花紋,頭上發間,亦沒有什麽首飾。隻有腰間,係著一枚寡淡得不能再寡淡的白玉佩。看那玉佩的質地,也是普通至極,邊上還磕碎了一個角兒。

  若非千秋事先告訴她,來人是三夫人。趙子遇恐怕是不敢認這樣一個素氣的女子。

  素氣歸素氣,一舉一動間的氣質卻是難掩名門閨秀的氣韻,一看便知是自幼收了良好的禮教規範,極富有教養。

  行了個規矩的見禮,趙子遇淡聲道:“三夫人切莫這般稱呼我。”

  她畢竟不是正妻,還擔不起嫂嫂這樣的稱呼。若叫人聽了去,遲早會引人猜忌。雖然趙子遇無畏人言,卻也不想生出無端的禍事來。對她來說,這些潛伏的禍事,太過麻煩。

  顧芸自知方才的稱呼有些不妥,連忙將趙子遇扶起來,笑道:“那我以後叫你子遇可好?我見過你的,那時候你我還都是孩童,不想一晃十多年,我們還能有這樣的緣分。”

  趙子遇微微頷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顧芸的衣擺和扶著自己的手。

  “聽聞你要來,我便繡了這個。”顧芸略有些羞澀地遞給趙子遇一個香囊,正麵是五色鴛鴦,背麵是盛開的桃花。

  針線細密,設色精妙,鴛鴦脖頸上炸開的些許絨毛都看的一清二楚,栩栩如生。這樣的女工水準,便是專業的繡娘也難以達到,令人驚歎。

  趙子遇雙手接過香囊,麵上沒有一絲波瀾:“三夫人客氣了。”

  “你也別叫我三夫人了,怪生疏的”顧芸見她麵無表情,心下有些怯怯,頓了一下,才接著說:“我和你年齡相仿,叫我芸娘便好。”

  “嗯。”趙子遇輕聲應了。

  顧芸又說了兩句,趙子遇都沒什麽反應,便不好意思地說:“我這趟來地唐突,還是不多叨擾了。”

  說著她起身準備回去。朝著門口走了幾步,好像又有些猶豫。

  趙子遇跟在她身後,問:“芸娘可是有什麽話想說?”

  顧芸有些詫異,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沒。”

  “如果是關於出行的事,我想我是樂意的。”趙子遇慢悠悠地道。

  顧芸聞言,忍不住“啊”了一聲,睜大眼睛回頭看她:“你你怎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