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六章 明月照誰家(下)
  嚴格意義來講,“無邊無際”隻是一種誇張的形容詞,因為這世間沒有什麽東西是真的不見邊際的,即便是遼闊的汪洋大海,也終究會有著一個盡頭。

  但薑陵在這平靜海麵上急速飛馳了足有一刻鍾的功夫,他眼前依舊是與天空相連的海平麵,根本見不到陸地,也沒見到其餘島嶼。

  薑陵已經開始感到疲憊,他停下腳步轉身看了一眼身後,可後方也是海天一線,似乎這片天地裏隻有大海和天空。

  “東海有這麽遼闊麽?”薑陵感到費解,但他現在心裏還是想著神庭和太乙古教的人正處於危難之中,等著自己幫助,所以他一咬牙,保持方向就要繼續猛衝。

  但這一刻,似乎有一個聲音從遠處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那個聲音很輕微,很短促,似乎是…琴聲?

  “琴聲?哪裏來的琴聲?”薑陵愣了片刻,而後看著平靜的海麵,眼神微變,心神有了一絲觸動,喃喃道:“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情。”

  海麵平靜的像是一麵鏡子,沒有一絲波瀾,卻也沒有薑陵的倒影。

  薑陵下落了幾分,浮空踩在了海麵上。

  他猛然轉過頭,看到了天空中若隱若現的那一輪月亮。

  “薑陵。”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

  薑陵轉回頭來,霍然發現自己身前多了一個女子。

  “魚嫦?”薑陵看著她更加茫然,問道:“你怎麽在這?”他看著魚嫦的衣著,此時魚嫦不是昭諭司命的法袍,而是一襲白色輕紗衣,如同月光繚繞在她身上,顯露出她曼妙婀娜的身材。

  “這裏是幻境,你必須趕快逃出來。”魚嫦麵色焦急,急促說道:“我的實力遠在他之下,我堅持不了太久。”

  “幻境!?”薑陵驚呼一聲,一瞬間他腦子裏仿佛打開了一扇門,一扇他不知道何時關上的門,很多記憶突然湧現了出來,讓他重獲清明。

  “他和楚辭守在你身邊,又有巨妖攔路,我們沒辦法幫助到你,你得自己想辦法找到出口。”魚嫦語速飛快,氣都不喘的說道:“這是月華幻境,一旦迷失其中,你的精神力會急速衰退,你越運轉能量就損失的越快,當你的精力耗盡,你的靈魂也會被磨滅,你一定找到…”

  魚嫦還在開口,但下一刻她嘴裏噴出一股鮮血,鮮血之中還帶著一樣東西,薑陵下意識接在手中,發現她吐出來竟是…一截舌頭。

  魚嫦麵色痛苦無法出聲,她急忙抬手指了一下天上的月亮,又指了一下她自己。

  “你沒事吧?”薑陵伸手想要抓住魚嫦,可緊接著魚嫦身上的輕紗突然縛緊,一股力量將她向後拖拽而去。

  “魚嫦!”薑陵驚呼一聲,卻見魚嫦倒退數米,來到了另一個人身邊。

  那個男子身材偏瘦,也是穿著一襲白色素衣,他手中攥著一段白紗,白紗的另一端則纏在魚嫦身上。

  薑陵完全不知道這人是從何處出現,但他本能地意識到這人是敵非友,警惕開口問道:“你是誰?”

  那人卻沒有理會薑陵,而是瞥了一眼魚嫦,語氣冰冷道:“自以為參透了我的月華幻境,就敢偷偷闖進來?看你年紀輕輕,就算是天資超凡,又能領悟我幾分本事,哼,真是不自量力。”

  薑陵見魚嫦被白紗死死纏繞,麵容極為痛苦,按理說一個人渾身被束縛,應該是腦袋積血變得紫青,但魚嫦那本就白皙的麵容此時沒有一點血色,蒼白的像是雪一樣。

  “你快放開他!”薑陵輕喝一聲,就要施展招式去救下魚嫦。

  但已經失去了舌頭的魚嫦拚命從嗓子裏發出一聲嗚咽,似乎在提醒薑陵什麽。

  “還敢壞我的好事,我非讓你受盡折磨而死!”那男子手腕一抖,一段白紗纏住了魚嫦的嘴,讓她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薑陵心中焦急,卻沒有急著出手,而是說道:“有事情你衝我來,先把她放開。”

  “怎麽了聖師大人?”那人仰頭道:“你功法卓絕,大可以自己過來救她啊。”

  薑陵握著拳頭,咬牙道:“這是在你的幻境之中,我根本發揮不出原本的實力,使用招式隻會加劇我的精神力消耗。”

  “那你就準備看著她死在這裏?”白衣男子提醒道:“她和你不一樣,你是天行者,而她死在我幻境之中,那就是真的死了。”

  薑陵一時進退兩難,明知道對方是在引誘自己出手,但他看魚嫦如此痛苦,豈能視而不見,就要拚命。

  但下一刻魚嫦的聲音突然響起:“不要救我,一定要出去,幻境之中,雖有規則,卻也無…”

  “你知道的還真多!”男子驚怒,沒想到斷了魚嫦的舌頭,勒住了她的口鼻,她竟還是能發出聲音,自己倒是低估魚嫦對月華幻境的掌握程度。

  男子殺心驟起,直接發力扯動手中白紗,下一刻那些白紗如同活了一般在魚嫦身邊繚繞,層層疊疊將魚嫦籠罩其中,幾經翻轉過後,白紗停下抖動,由長變短收回到男子的袖口之中。

  而魚嫦的身影,則消失不見了。

  “魚嫦!?”薑陵完全沒有看出魚嫦去了哪裏,但是他大概猜得到,魚嫦入侵幻境的這一縷意識,已經被這人完全清除掉了。

  那豈不是說,魚嫦的靈魂之力也隨之被磨滅了?

  薑陵看著對方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是誰!?”

  “真是奇怪了,你究竟有何過人之處,能讓赤曜死心追隨,還讓神庭對你如此重視。”那人搖頭惋惜道:“這女子如此年輕便有玄極中境修為,還領悟了我的月華幻境,若是能當我的弟子,日後也定能成為的遣神眾的一方柱石。可惜啊,為了你卻不惜白白送死。”

  “月華幻境…”一個名字突然浮現在薑陵腦海之中:“你是詠月星官?”

  ……

  五百年前遣神眾最為鼎盛之時,領袖是天君,天君座下有著十二位星官,帶領無數遣神眾與神庭一爭高下。

  那十二位星官如同星辰般耀眼,分散在四座大陸,讓神庭一眾高手吃盡苦頭。

  當時在靈元大陸上,遣神眾的之中最強者,便是詠月星官。

  他是玄極上境的念師,在神念流的造詣可謂超凡脫俗,獨創的月華幻境堪稱逆天。

  曾經有兩位同處玄極上境、戰力十分強大的神庭庭主,便是意識永遠迷失在月華幻境之中,隻留下兩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以至於神庭中人再無人敢於詠月星官爭鋒,稱其為聖域之下無敵手。因為隻要中了他的月華幻境,便是必死之局。

  最後還是一位年紀老邁的庭主創建了一種名為“神虹誅魔陣”的陣法,由八位神庭司命聯手,將詠月星官壓在陣中。一連壓製了一天一夜,生生耗光了詠月星官的生命力,將其滅殺。

  而其中兩位司命也同時掏空了全身氣血,當場死去,另外幾位司命也皆是精疲力竭,修為下跌,留下了不可逆轉的傷病。

  失去了詠月星官的率領,靈元大陸的遣神眾被神庭圍剿,之後隨著天君死於枯骨嶺,靈元大陸這才安穩下來。

  詠月星官雖死,但神庭提起他的月華幻境依然忌憚無比,所以幾位精通神念術的庭主和司命苦心鑽研,試圖參透這一逆天法門。

  幻術在神念流念術之中是最難修煉的法門,月華幻境又是其中最為深奧的一種,即便神庭中不乏天才,但為了參透月華幻境也是費盡苦心,不少神念流高手為此窮極一生。

  為了將這幻術傳承下去,靈元大陸的神庭總會選中那麽一兩位神念流念術天賦最佳的苗子,傳授月華幻境。

  但即便是神庭萬裏挑一的天才,能真正掌握月華幻境的,五百年來也不過一手之數,在三十年前更是險些失傳。

  這時神庭找到了一個小女孩,一個年僅十歲,便已經踏入修行的天之嬌女。

  當時神庭中掌握月華幻境的庭主已然臨近大限,為了傳承,他不得不將這極為玄奧的法門交給了這個尚且懵懂的小女孩。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這份傳承的重要,隻是日複一日的修習著繁雜的幻術,從未停歇,將自己最寶貴的年華都耗費在了這門幻術上。

  終於她不負眾望,將這月華幻境參透,接下了前輩的傳承。

  白落城之中,她將同為天之嬌女的叛神者重要頭目安玉瑾拖入月華幻境,那安玉瑾靈念雙修,實力極強,卻也無法破開幻境,眼看著就要被耗死在幻境之中。

  可那叫做薑陵天行者卻靠著武靈的一首琴曲,便將安玉瑾從幻境之中喚醒。

  這怎麽可能?

  魚嫦極為惱怒,也無比的委屈,自己苦修了這麽多年的月華幻境,怎麽就這麽輕易被破解了呢?

  自己修煉了十幾年這繁雜的法門,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直到意識消亡的前一刻,魚嫦才領悟到,也許她的宿命,就是為了在詠月星官死而複生的那一天,她能夠闖進幻境之中,叫醒這位天行者。

  雖然自己曾經很討厭他,雖然自己不理解神子為何如此看重他…

  但是…如果他真的能拯救這個世界,自己這十幾年的艱苦修行,也便沒有白費吧。

  ……

  “魚嫦?”沈一舟突然感覺到魚嫦的身體無力地靠在了自己的背上,他不由心頭一涼,急忙回過頭去察看魚嫦的狀況,發現她已經氣息全無。

  “鶴瀾前輩要撐不住了!”韓丹儀驚呼了一聲。

  此時鶴瀾還立在半空,以念氣死死壓製著楚辭,如此高強度的念氣輸出,即便是鶴瀾念池深厚也轉眼到了強弩之末,鮮血從他的眼睛、鼻子、耳朵滲了出來。

  “欺人太甚!”沈一舟悲憤交加,怒喝道:“太乙古教的人呢!?”

  “太乙古教弟子聽令!”莫青山一聲高喝衝破雲霄:“列太乙萬象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