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昔日少年曾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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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際蒼茫,遠處山嶽雪白,寒風凜烈之中,李輕舟化身成一位鐵血將軍,大戰不知從何處殺來的血眼鬼怪,眼看著幾回合下來,便壓製住了這一陰煞之氣十足的鬼怪。

  眼看著接下來李輕舟便可手刃鬼怪,還這孤山一個清靜,誰知一直在旁觀戰的萬重山衝了出去。

  “喂!?”薑陵自然是沒有注意到萬重山的異狀,見他此時衝出還以為是高興的要去給師父慶祝一下,也未做阻攔。

  誰知隻聽萬重山悲憤地喊道:“你個老不死的!你居然騙了我這麽久!!”

  “嘎?”聽出萬重山語氣中的悲苦之音,薑陵一時有些迷惑。

  原本師父擊敗了鬼怪,作為徒弟應該高興自豪才對,可萬重山此時眼中帶淚,雙拳緊握,牙齒緊咬,心緒激烈非常。

  他無法平靜。

  這些壓抑的情緒並不是從剛剛才開始蓄積的,而是足足在他心中壓製了四年。

  是的,他來到這師父身邊已經四年了,雖然他年紀還小,但是四年前的事情他沒有忘,甚至記得可謂刻骨銘心。

  此時那些存於記憶深處的景象仿佛在他心中重演,如同刀子一般割著他的心髒,讓他的眼淚難以止住,讓他的心緒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

  那時自己並不是山上的小道士,而是村中的一個頑劣少年而已,自己的名字也不是萬重山,而是那個財迷爺爺起的萬兩金。

  自己生活的村莊原本是安定祥和的世外之地,雖然隻是個偏僻的小村落,村民日子過的並不富裕,但是村子裏民風樸素,黃發垂髫其樂融融。

  自己每天的日子就是和小夥伴在村子裏麵四處嬉戲玩耍,偶爾去田間照看一下自己家的田地,看看村北的壞小子有沒有偷自己家的玉米地瓜,順便看看有沒有機會去村北田地裏偷點西瓜土豆...

  笑容溫和、脾氣極好的母親每日都會為自己做一頓可口的飯菜,每月都為自己織一件衣裳。父親是村裏最厲害的獵人,曾經在山上拖回一隻牛犢那麽大的老虎,羨煞了鄰裏鄰外的人,而且父親從山上打獵回來總會帶些稀奇的蟲子或者小動物給自己解悶。

  村東頭的黃家姑娘長很的漂亮,即使是缺了一顆門牙也那麽漂亮,就是小丫頭不愛說話,自己在她麵前眉飛色舞,說的口幹舌燥她也就知道捂著嘴笑笑。

  鄰居家的傻小六都十二歲了還總是流鼻涕,臉頰上有著兩塊肥嘟嘟的肉,整天蹦蹦跳跳跟在自己屁股後麵,趕都趕不走,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是這個傻小子卻總背著父母把自家的地瓜挖出來和自己烤著吃,即使每次都要被父母打一頓屁股小六子也不在乎。

  這一天是,萬重山十三周歲的生日,窮人孩子早當家,十三歲已經算不得小了。

  原本到了年紀的萬重山終於可以得到一把屬於自己的獵刀,穿著母親新縫製的白衣,在這一日可以隨父親上山打獵,去試著自力更生。這一天他期待很久了,但真的來臨時難免心裏很是緊張,母親輕輕拍打著他的頭以表安慰,父親在一旁肅然的告誡一些山中經驗。

  但是一家人此時還不知道,這個日子就要變了意義,變得無比值得牢記。

  因為村子裏來了一群人。

  不是客人,可能也不是匪徒。

  因為匪徒是要搶錢的,而這些人,就是來殺人的。

  他們從村子東麵進來,黃家的大兒子見到他們,以為是遠方的客人,笑著問你們從哪來啊,然後,回答他的是一把揮來的刀。

  不出片刻,他們殺了黃家滿戶,自然包括那正在換牙的黃家丫頭,這羞澀寡語的漂亮小丫頭,臨死卻連句救命都沒喊出來。

  隨後這群人繼續前進,如同沒有人性的野獸一般,無論男女,無論是已經滿頭白發的老人,還是繈褓之中的嬰兒,他們見人便殺。

  有人憤怒地抄起鋤頭大罵著衝了出去,卻連走近那群人的能力都沒有,便莫名其妙地被殺死了。

  有人慌亂地翻過院牆想要逃跑,然後也死了。

  有人恐懼地跪地求饒,涕泗橫流,還是死了。

  這群人的分散開來,一同前進,所過之處鮮血橫飛,人頭落地,如同犁地的爬犁,將花草盎然的土地掀翻成雜亂的碎塊。

  今天傻小六沒有流鼻涕,正抱著兩個地瓜從家裏走出來想要去找金哥。因為今天出息地沒有流鼻涕,加上得知金哥要第一次進山,父母特別準許他挖幾個地瓜去送給他的好兄弟。傻小六滿懷欣喜,笑嘻嘻地跨出院門,卻突然聽到了哀嚎哭喊的聲音,他一臉茫然地轉頭看去,見幾位陌生的人來到了麵前。小六仰起小臉,因為陽光有些刺眼,他眯著眼睛看到眼前人帶著一副黑色的麵紗。

  片刻後地瓜掉在了地上,小六的腦袋也掉在了地上,一起滾到了萬重山家門口。

  小六的母親邁出屋子,隨後見到兒子斷頭的屍體,淒涼地大喊,小六的父親提著柴斧怒吼著衝出屋子,然後夫妻二人全都倒地,鮮血如注,死的不能再死。

  這群人又來到了隔壁的屋子,發現屋內隻剩下一名婦女。

  作為一名優秀的獵人,萬重山的父親足夠警惕和敏銳,早就發現了村裏遭遇了滅頂之災,竟是提前帶著萬重山逃了出來,不過被一人發現,追殺中使得父親還是受了傷。

  至於母親,則塞給了自己一個香囊,推開了想要帶她一起走的父子,自鎖房門,留在了屋子裏。

  她知道自己隻是一個婦道人家,身子骨弱,沒有力氣跑太快太遠的,逃不出那群野獸的手心,那就這樣吧,反正這兩個男人已經是自己的全世界了,讓他們走吧。

  遺憾的是再也不能給金兒做衣裳了,再也看不到他一天天長大了。

  母親坐在織布機前,再也沒能走出那間屋子。

  父親帶著傷,拉著自己衝進了山林,一路擋在自己身前,撥開荊棘和樹枝,來到了山頂,找到了這間亭子,將他托付給了這位老翁。

  萬重山自然是希望父親真的能如他所說那樣再回來看自己,或者自己有朝一日學好本事,下山找他。

  但是真的能找到了麽?

  找不到了,永遠也找不到了。萬重山是知道的,父親

  的話語怎能真的騙的了他。

  自己變成了一個孤兒。

  自己什麽都沒有了,隻有一顆充滿了仇恨和悲愴的心,懷著學成不世神通的願望,想要有一天能去尋回父親的屍骨,去找到那群屠盡村子的惡徒,去殺光自己的仇人。

  在跪地拜師的那一天,萬重山是心緒激動的,因為他以為麵前的老者真的是世外高人,神通廣大,能夠教會自己本事,讓自己有實力能去報了血海深仇。

  但是這些年來,自己學過了識字寫字,學過了史書典籍,學過了禮記君子律,就是沒有學習到絕世神通。

  自己每天打柴劈柴,采藥煮粥,抄書背文,就是沒有修行練功。

  可是怎麽辦,師父就是這樣一個,他不是世外高人,隻是一個在深山生活的普通老人。

  萬重山越來越失望,越來越覺得人生昏暗,因為四年前的那一天還停留在他的腦海裏。

  這四年坐守空山,萬重山無數次從血腥的噩夢中驚醒,無數次在夜裏默默哭泣。

  他忘不了村子裏的鮮血,忘不了黃家丫頭的笑臉,忘不了小六總是流淌的鼻涕,忘不了母親推開父親時看著自己的那種慈愛的眼神。

  萬重山把這些都埋在了心裏,直到這一天,爆發了出來。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師父,不是一個凡人,真的是世外高人,揮手間藤牆破土,能引來神靈附體,非常了得。

  可是,萬重山卻已經高興不起來了,他怎麽能高興的起來,他有的隻是迷惘、委屈、失望和悲憤!

  既然你真的會這些本事,為什麽不肯教我呢?

  既然你真的這麽神通廣大,那天村子被血洗的時候你在哪?難道你忘了這座亭子都是村子裏的人出工出力給你修建的麽!?

  風雪撲打臉龐,也砸在了萬重山的心上。

  他淒聲咆哮,想要問個究竟。

  萬重山在風雪中淚流滿麵,雙手顫抖著抹去片刻便凍成冰晶的淚水,衝著自己的師父大聲吼道:“你不配做我師父!!”

  李輕舟沒有言語,默然站在原地,目光還放在那已經躺倒在地的鬼怪上。

  萬重山臉頰通紅,他已經感覺不到周身冰雪的寒冷,因為他的心裏已然冰冷,他咬牙道:“你既然不願意教我神通,為什麽要把我留在你身邊!?你就把我當成小貓小狗一樣麽?”

  “我父親當初就不應該把我托付給你,我還不如當初就死了!”

  “你怎不讓我去死啊!”

  下一刻,李輕舟以極快的速度來到了萬重山麵前,帶動的雪花打在了萬重山的臉上。

  萬重山眼神微動,心中卻沒有驚慌,隻是死死盯著師父的雙眼,哪怕被一刀劈了也要問這老頭一個明白。

  就算這老頭一怒之下以他的神通殺了自己又如何,自己還能到地下去尋找自己的父母。

  但是李輕舟沒有出手,沒有罵他也沒有打他更沒有抽刀劈他。

  他來到他麵前,隻是為了擋在他麵前。

  一道血光穿透風雪,落在了老者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