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震北疆(二十)
  <b></b>井良與景辰同為神霄營副統領,那景辰有著天變上境的修為,殺伐果決,行事狠厲,被取了一個“山龍王”的綽號,在北秦黑白兩道皆是名聲顯赫,而井良早就踏進了玄極,卻是不顯山不露水,了解他的人少之又少。

  但隻要和神霄營真正打過交道的人,都明白井良的危險程度,要遠勝景辰百倍。

  他才是遊走於黑暗之中的鬼魅,潛伏於陰影下的死神,他無數次替皇帝陛下“分憂解難”,摘下太多強者與權臣的項上人頭。

  有人說,井良是前代神霄營統領魏窮的得意門生,盡得魏窮真傳,甚至已經超過了魏窮,除了精通下毒、暗器、偷襲等殺人手段,最厲害的還是其偽裝隱蔽能力,即使他站在你麵前,你也認不出他是誰,在他出手的前一秒,你都看不透他的修為。

  那年井良還不是神霄營副統領,但已經邁過玄極天塹,有了強大的修為,一國之地難逢敵手。當年年末,神霄營統領魏窮向皇帝表明自己想要退位歸隱,皇帝表麵答應,暗中卻授意魏窮身邊親近數人,一同暗算了魏窮,將魏窮的手腳打斷,又用以星玄暗金鑄就的鎖鏈將魏窮牢牢捆住,扔進了牢獄。

  皇帝表麵上義憤填膺地例舉了數件魏窮犯下的“罪大惡極、天理難容”的罪行,可實際上,其中有的根本就是皇帝授意魏窮做的、有的是皇帝授意神霄營其他人做的、有的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但聖旨一出,這屎盆子就都扣在了魏窮身上,在一片“皇帝英明”、“正義必勝”類似的歡呼中,皇帝命人以熊熊烈火將魏窮活活焚燒成了灰土。

  而皇帝真正要殺魏窮的理由,用一句簡單的話就能概括——你知道的太多了。

  作為皇帝手中最鋒利也最見不得人的“凶器”,要麽一直用下去,要麽就得銷毀的幹淨,不留痕跡才是啊。

  而在這件事情上至關重要、功勳顯著的井良,被提拔成了神霄營副統領,也得到了皇帝賜予的珍稀靈藥,不出三年便一舉突破修煉瓶頸來到了玄極中境,再上一層樓。

  但井良的修行天資雖說是遠勝常人,卻還沒到超凡脫俗的境界,靠著靈丹妙藥衝到了玄極中境都算是幸運,再想踏出一步已然是難如登天。

  今日這位副統領被林不負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加上內奸簡艾艾突然反水,井良落入下風,不準備戀戰,就要逃走。

  被林不負打敗不算什麽,畢竟那是與自己同境的天行者,正麵對戰難免有風險,隻要自己順利逃走,下次再稍作準備,林不負也隻能是自己的獵物而已。

  對於簡艾艾的叛變,井良也早有猜測,隻是不知道這個在神霄營好歹也待了七年的娘們究竟上了誰的船,等下次自己抓到她,非要活剝了她的皮,好好讓她明白一下背叛的下場。

  這件事情中,唯一讓井良難以理解,感到驚疑的點,是為什麽林不負能悄無聲息的來到酒樓下方?

  自己精通隱蔽和偵查,還早就布置了陣法,就算有簡艾艾通風報信,也沒道理讓對方先發現了自己啊?

  直到井良故意跌到了一樓,正準備撤離的時候,看到了他。

  那中年男子麵目平庸,胡茬淩亂,所穿布衣雖說談不上襤褸,但也和華貴、幹淨等形容詞挨不上半點,他站姿隨便,氣場全無,正趁著酒樓老板不在,偷偷往自己的酒葫蘆裏裝酒,從他紅潤的麵頰來看,似乎因為帶著醉意,加上心急,所以有些手忙腳亂,使得酒水濺到了胸襟

  上和褲襠上。

  這樣的人,橫看豎看都是一個不值一提的普通人。

  但是當神霄營副統領井良看清此人麵容,準確的說是看清此人眼眸的時候,卻是如遭雷擊,驚恐無比。

  對於一個真正善於偽裝的人來說,聲音可以改變,走路姿勢可以改變,修為境界可以作假,甚至氣質也可以作假。至於改變自己的外貌那更不是難事,體型可以變,容貌可以變,膚色可以變唯一不容易變化了,隻有那一對眸子。

  但光憑一對眸子就認出一個人可不是簡單的事情,即便是與你朝夕相處的親人摯愛,你也很難僅憑一對眼眸來辨認,對於僅僅見過一兩麵、或者隻看過畫像的陌生人,想憑一對眼眸將對方認出,根本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得到的。

  可首先,井良不是尋常人,其次,眼前這個人,井良的確很熟悉。

  這一套有關偽裝與識破的技巧,都是對方教給他的。

  為什麽簡艾艾會叛變、為什麽自己的陣法會失效、為什麽林不負可以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己樓下當看到這個男子的那一刻,這一切,都不再是值得疑惑的事情。

  井良瞪著眼,一時竟是有些窒息,隻是喃喃重複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中年男子將酒葫蘆掛在腰上,看著井良,失望地搖頭道“我自打離開以後,你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井良渾身一僵,顫聲說道“我可是親眼看見你被燒死了啊!”

  “親眼所見,就一定是真的?”中年男子走近了兩步,輕笑道“那隻能說,我的把戲,騙過了你的眼睛。”他盯著井良,一字一字說道“幹我們這一行,如果你看不穿敵人把戲,那你的結果,無外乎”

  這話語使得井良一個激靈,急忙開口打斷了對方的話語“師父,真的是您,您您還活著,您不要殺我,我願意投降,我今後可以跟著你。”

  “跟著我?我還會讓你跟著我?”中年男子表情漠然,林不負已經落在了他身邊,簡艾艾則是堵住了門口。

  “那時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是臧無壽的謀劃,我也隻是奉命行事,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啊。”井良半跪在地,焦急地解釋道“我的一身本領都是你教的,我願意以後給你做牛做馬,還請你不要殺我。”

  林不負見井良如此惶恐的樣子,不由得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中年男子。

  無論林不負怎麽看,此人都是修為全無的普通人的樣子,但能把神霄營副統領嚇得如此失態,對方又怎麽會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呢?

  林不負忍不住問道“你是神霄營前代統領魏窮?”

  魏窮拿起酒葫蘆淺飲一口,點頭道“是。”

  林不負接著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修為境界?”

  魏窮輕笑著搖頭,隻是伸手指了一下井良,說道“你是不是好奇他為什麽這麽怕我?”

  “是。”林不負當然很奇怪,就算魏窮真實的實力在井良之上,可井良好歹也是神霄營的副統領,也是刀口舔血的狠厲之人,沒道理這麽怕死。

  “他這一身隱遁奇術是跟我學的,學了能有我五成功力,至於嚴刑逼供、讓人生不如死的手段,他也是跟我學的,隻不過學到手的恐怕不足一成罷了。”魏窮冷笑道“那年你們在我酒壺中下藥,而後挑斷我手筋腳筋,又用星玄暗金鎖鏈壓製我的修為,最後用烈火活活將我‘燒死’”

  井良額頭

  冷汗直流說道“那都是臧無壽想到的狠毒手段,並不是我主意。”

  魏窮依舊不屑冷笑道“狠毒麽?在我眼裏,這些手段可是太小兒科了。如果我和臧無壽互換一下位置,我會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狠毒,更不會讓對方有金蟬脫殼的機會。”

  “那臧無壽本領不及師父您十分之一,我願棄暗投明,從此”井良還在不停的表忠心。

  “行了,我是不會要你的,我也不會殺你。”魏窮擺手道“我要你現在就離開伊闕城,趕回京都,幫送一個東西給臧無壽。”

  井良卻是完全沒有放鬆警惕,反而更加肅然問道“不知是什麽東西?”

  “一個老物件,你不用知道的太清楚。”魏窮伸手入懷,從衣服內側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隻有嬰兒手掌大小、深棕色、扁平的長方形小匣子,直接扔給了井良。

  井良不敢用手去接,而是用念力托了一下,確認上麵沒有塗毒、也沒有什麽觸發機關,然後才用手抓住。

  魏窮也不在意,而是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擔心,若是你就這般狼狽回去,肯定也撈不到一條活路。但隻要你把這東西交給臧無壽,還是有那麽三成的可能性,你是不會死的。”

  井良沉默了三秒鍾,而後收起匣子,開口問道“我就說是您給的?”

  “對,就說是我給的,我就是要讓他知道我還活著。”魏窮平靜擺手,示意簡艾艾讓開道路。

  井良站起身,倒退著走到了酒樓門口,而後向魏窮鞠了躬,迅速離去。

  林不負收起了雙劍,開口問道“他會乖乖幫你把東西送到臧無壽手裏?”

  “當然,不然他還能去哪?”魏窮冷笑道“他敢繼續留在伊闕城,我有無數種辦法讓他死的很慘烈。若是回京都,但不把我的東西交給臧無壽,那他還是會因為沒能尋回泰阿劍,而被處死。”

  林不負問“那他就此遁入山林,遠走高飛呢?”

  “那他將極有可能會麵臨臧無壽和我,一同無窮無盡的追殺。”魏窮喝了口酒,笑道“這意味著什麽,他比你清楚。”

  林不負吸口涼氣,被神霄營的前代統領和當代統領記在黑名單上,恐怕的確是每天都要膽戰心驚,連個安穩覺都成奢望了。

  魏窮道“我說他有三成幾率活下來,他當然要感恩戴德了。”

  林不負則問道“裏麵寫了什麽?是代表遼東王招降臧無壽麽?”

  “倒也不算。”魏窮道“裏麵寫的,是一種毒藥的配方和症狀。”

  林不負稍微想了片刻,皺眉道“老皇帝不是病死的,是三皇子下毒毒死的?”

  “老皇帝的確是病死的,被毒死的是大皇子,下毒的不是三皇子,而是北疆王。”魏窮冷笑一聲,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林不負。

  林不負足足思索了十秒,而後深吸了口氣,看向魏窮道“遼東王找到你,可真是勝過十萬雄兵。”

  “林大人謬讚了。”魏窮拱手道“您這樣強大的天行者能幫助遼東王,也讓我安心不少啊。”

  林不負十分直接地問道“我要泰阿劍來完成任務,你什麽時候給我?”

  魏窮蓋上酒葫蘆,向酒樓外走去,同時說道“該攆走的人都走了,是時候看南宮幫主如何表演了。那泰阿劍也到了登場的時候,可能要晚一些回到我們手裏。但你放心,我可以保證,別人搶不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