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 震北疆(十四)
  遣神眾二十餘人占據著江岸的位置,正擋在通幽三人與岷江之間。

  肖侯麟與杜笙麵色肅然,緊盯著遣神眾眾人,而肖胥兒頭顱微低,麵容依舊躲在鬥篷的陰影下,似乎在看著涼匡的鞋麵。

  涼匡看向肖胥兒,但哪怕他有著玄極中境的修為,竟也是看不穿那鬥篷下的陰影,仿佛有一團嚴密濃稠的墨汁擋在那裏一般。

  涼匡手裏掐著兩枚核桃,開口說道“我當然知道泰阿劍是秦國國脈之劍、皇族象征,我遣神眾與北疆王並肩作戰這麽多時日,又豈會不知輕重?隻要拿到泰阿劍,我定會第一時間想辦法將泰阿劍送到北疆王手中,以作賀禮。今日,你們通幽畢竟隻來了三人,交給你們恐怕不妥,還是由我看管,你們可協同保護即可。”

  肖胥兒語氣平靜,嗓音詭異地回道“我三人奉北疆王之命來取泰阿劍,還是由我們帶回去吧,我會在北疆王麵前盛讚涼統領之功勞,絕不會讓遣神眾的朋友白忙活一趟。”

  涼匡搓動核桃,似乎還想說什麽。

  肖胥兒再次說道“事不宜遲,還請涼統領不要多慮。”說著,肖侯麟拿出一枚令牌,給涼匡看了一眼。

  那是一枚烏金令牌,上麵有著鐵鉤銀畫的“北疆王”三字。

  涼匡眼睛微眯,掩蓋住了閃爍的目光,他點了點頭,抬手道“既然如此,那肖老請吧。”

  “多謝。”肖胥兒抬手示意,肖侯麟收起令牌,邁步向前走去,遣神眾的人避開了一條通道,目光跟隨肖侯麟到了江水之中。

  這一段的江水並不算湍急,但也是奔騰不息,常人根本不敢走的太深,一來可能會被江水衝走,二來也容易陷入江底的泥沙之中無法自拔。而肖侯麟邁步踏入江水,無形的念氣釋放,踩在稠密的沙土上卻如履平地,滾動而來的江水在他身邊立即分開,沒有一滴碰到他的身體。

  直到走到水深達膝蓋的位置,肖侯麟輕輕跺了跺腳,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而後還謹慎地送出念力至腳下仔細檢查了一番,這才俯下身揮手以念力翻開泥沙,取出了一個狹長五尺的暗紅色匣子。

  涼匡站在岸上看向那匣子,手中核桃緩緩轉動,他重重出了一口鼻息,不動聲色地對餘千華等人搖了搖頭。

  “恭喜肖大人幫助北疆王取回泰阿劍。”涼匡笑著開口。

  肖胥兒語氣不變,淡然道“未必這麽簡單。”

  肖侯麟以為自己領會了肖胥兒的意思,就要打開了匣子,確認裏麵的東西。

  可這時肖胥兒輕喝道“給我!”

  肖侯麟手都搭在了匣子上,聞言身體一顫,如同匣子燙手一般抽回了手,而後快步拿著匣子遞給了肖胥兒。

  肖胥兒接過匣子,又示意肖侯麟和杜笙後退,這才抬起袖袍寬大手,解開了匣子的金屬鎖扣。

  哢噠一聲,暗紅色匣子打開,霎時間一陣濃烈的藍色煙霧從匣子裏湧出,如同活物一般向肖胥兒湧去。

  肖胥兒似乎早有準備,一揮袖袍,一陣念氣形成螺旋的勁風,將赤色霧氣引上空中。

  涼匡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同時凝眸看過去,雖說肖胥兒的處理已經十分及時,但涼匡還是見到他的左手寬大的袖袍被紅色煙霧剮蹭,竟是像被火焰灼燒一般轉瞬殘缺了一大塊。

  原本將手掌遮的掩飾的袖袍破損,露出了半截手掌,而涼匡驚異地發現,那隻手掌看上去竟是十分奇特,像是幹枯粗糙的樹枝樹皮,倒不像是人的手。

  這是藍色霧氣灼燒所致?還是原本他的手就長那樣?

  涼匡僅看了一眼,肖胥兒便將手臂一甩,縮回了袖子裏。

  “這是什麽東西?”肖侯麟瞪眼看向升上空中的藍色煙霧,頓時心有餘悸,剛剛若是他冒然打開匣子,這霧氣恐怕要燒掉他一層皮。

  “漠北寒煙。”肖胥兒沉吸了口氣,看著匣子中的劍,嗓子裏發出幾聲如同老繡門軸一般的嘎嘎聲,冷然道“我們被騙了。”

  肖侯麟這才湊上前看,而涼匡也向前兩步過去看了一眼。

  匣子裏的確有一把劍,劍身狹長,劍體泛青,僅看上一眼,也能感覺到劍芒之鋒銳。

  “這劍”涼匡皺眉看向肖胥兒。

  肖侯麟麵容陰沉道“這是一把好劍,也的確很像泰阿劍,但它絕不是泰阿劍。”

  肖胥兒伸手把劍從劍匣裏拿了出來,而後搖了搖頭,又放了回去。他說道“還真下本錢。”

  涼匡轉頭看了一眼林不負,林不負一如既往的神色漠然,也讀不出什麽心理活動,涼匡又轉回頭,看向那劍說道“就算是假消息,放出消息的人,又何必放裏一把劍進去?”

  “障眼法吧。”肖胥兒說道“把劍給涼統領,我們走。”

  “這”肖侯麟一愣,而後還是乖乖照做。

  涼統領接過劍匣,也是一時不明白肖胥兒的意思。

  肖胥兒說道“恐怕是有人故意將我們支開,我們還是趕快趕回城內吧。涼統領,保重。”

  說完,通幽的三人便就此離去了,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假的?”涼匡打開劍匣再看一眼,裏麵的劍的確不是凡品,看上去價值不菲,而後他嘀咕道“放了一把寶劍在匣子裏,隻是想借那漠北寒煙傷人?”

  涼匡想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要放一把品質不俗的寶劍在匣子裏,就算真的是要調虎離山,放根樹枝在裏麵不也一樣麽?那漠北寒煙的確是棘手的玩意,但就算是沒有準備,中了這陰招,可對於玄極高手來講這玩意也絕對造不成致命傷害,頂多是毀個容罷了。

  所以為什麽要放一個匣子在江岸?又為什麽放一把劍在匣子裏?是誰做的?

  涼匡一時不得其解,餘千華卻突然想到了什麽,開口道“涼統領,這肖胥兒把劍留給我們,恐怕沒安好心。”

  “這劍雖好,卻又不是泰阿劍,他沒有必要拿走,留下給我們,恐怕隻是想羞辱我們。”涼匡又看了一眼林不負,自嘲一笑道“被一個假消息耍得團團轉。”

  林不負冷然道“現在我們知道這劍不是泰阿劍,但有的人可不知道。”

  “什麽意思?”涼匡看了一眼林不負。

  林不負冷笑一聲沒有言語,眼看著涼匡麵有怒色,餘千華急忙道“統領,林小姐提醒的沒錯,在旁人眼中,這匣子裏就是泰阿劍,留它在手,恐怕要招惹禍端。”

  “什麽?”涼匡這才恍然大悟,這匣子哪裏是寶貝,這是一個惹人注目的燙手山芋!他瞪眼道“這肖老頭真的是要害我!”

  涼匡話音剛落便突感危機,他立即運轉靈力,在身側豎起一道厚實藤牆。

  轟然一聲,一物極速打來,快得隻有一道殘影,竟是瞬間砸碎了盤根交錯的藤牆,渾厚的能量炸開,卷著四散的靈屑,化作奔騰浪濤一般擴散,將附近幾位修為較低的遣神眾震得倒飛了數米,連林不負都倒退了五六步遠。

  涼匡身形驟退,他定睛看去,那是一把銀色的釘頭錘,錘柄錘頭乃是一體,隻有兩尺長,卻勢如奔雷,重若泰山。

  “神庭重器,天隕銀錘!”涼匡一眼看出了這物件的來頭,心中凜然,在疾退的同時急忙再送靈力,他每一腳踩在地上,便有一棵粗壯鬆樹從他的腳印裏竄出,擋在那銀錘前麵。

  那銀錘如同流星趕月,一連砸碎了六棵勁鬆,這才速度驟減,倒飛而回。

  涼匡在疾退中已經踩進了江水之中,見銀錘倒飛,他這才站穩腳步,一步從江中躍出,再次立在江岸上,朝前方喊道“這匣子裏不是泰阿劍!”

  回答他的,又是一聲破空嘶鳴,那釘頭錘化作銀色流星又打了過來。

  “娘的!”涼匡氣惱無比,靈力送出,喚出一隻仙鶴,展翅迎上釘頭錘。

  僅是交鋒瞬間,能量再次炸開,地上砂石塵土倒卷著四散,那仙鶴的身形驟然慘淡,銀色流光從它的靈軀中打穿一個窟窿,來到了涼匡身前。

  嘭的一聲,釘頭錘砸碎了那暗紅色的匣子,木頭碎片零落,匣中長劍也隨之落地,釘進土壤中。

  “還說泰阿劍不在你手中!”釘頭錘再次回旋著倒飛,被一個高大的男子握在手中。

  “尉遲綸!你莫要欺人太甚!”涼匡認出了這男子,正是東濟城神庭典刑司命,其修為乃是玄極中境,若非那天隕銀錘太過強大,涼匡倒也不懼他。

  “秦國國脈之劍,也是你們這些違逆神意的惡徒可以染指的!”尉遲綸義正言辭喝斥一聲,就要再擲銀錘。

  卻聽馬蹄聲響起,一隊馬車疾馳著從城內趕出。

  一道婀娜身影從當先馬車中躍出,身姿翩然卻速度極快趕向場中。

  “南宮幫主,速速助我拿下此人!”涼匡高喝一聲。

  尉遲綸瞥了一眼,毫不猶豫迅速退走。

  “休走!”涼匡不想放走尉遲綸,但他並無手段能攔下對方。

  南宮也並未追趕,而是帶領人馬走向遣神眾的隊伍。

  “南宮幫主為何不攔住他?”涼匡上來就喝問了這麽一句。

  聽到涼匡如此頤指氣使的對待自家幫主,戴鬱麵色陰沉,鍾渠眸露不快,周巍然眉頭下壓,可南宮隻是平淡回應道“隻有尉遲綸一人現身,誰知道神庭其他人手藏在何處,冒然追擊,著實不妥。”

  “你率眾趕來卻不幫我對付神庭的人,反倒直奔我而來,難不成也是來搶泰阿劍的?”涼匡餘怒未消,冷笑道“恐怕要讓南宮幫主失望了”涼匡抽出那把劍,在南宮眼前一晃,而後便收回了乾坤袋之中,說道“這隻是一把普通的劍罷了。”

  涼匡此舉何其無禮,北羅幫眾人皆是表露惱怒,剛下車的薑陵隻看到那劍一晃而過,根本沒能看真切,隻是那劍的造型讓他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周巍然沉聲道“我們幫主特意趕來助你,你這何意?”

  “若我們晚到一刻,你怕不是要被人錘死!”鍾渠便不客氣很多。

  “北羅幫的好意我心領了!”涼匡漠然回應一句,道“我遣神眾白忙活一場,讓你們看笑話了,還希望南宮幫主施展神通,找到泰阿劍,也好給北疆王一個交代。”

  說完,涼匡帶著眾人便邁步離去。

  南宮一言不發,北羅幫眾人則氣得牙癢癢。

  薑陵目送著遣神眾的隊伍準確的說,是盯著林不負離去,孫小樓在一旁嘀咕著“這叫什麽事兒,這個涼統領還能把火氣撒到南宮姐姐身上,他是不是喂!你還有閑工夫看小姐姐!”

  孫小樓一把揪住了薑陵的耳朵。

  薑陵被扯的腦袋一歪,視線不自主的轉動中,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地上,瞪著眼睛輕喝一聲“那匣子夾層裏有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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