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二更
  林景淵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向了談笑風生的三哥和五妹。

  走近了, 正看見林非鹿把一個做工精致的香囊遞給了林傾。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月牙兒一樣,梨渦又甜又淺, 令人心生好感。

  “殿下, 這是小五的回禮。”

  林傾撣了撣方才落在手背上的雪花,笑道:“不是說不用麽?”

  話是這麽說, 還是接過了那隻香囊。蕭嵐的針線活比織錦坊的匠人還要好, 做的香囊也十分別致精巧。林非鹿說了是贈給太子殿下, 蕭嵐就更用心, 用最好的絲線繡了玉蘭修竹在上麵。

  香囊裏鼓鼓的, 他拿到鼻尖聞了聞, 果然有一股十分清淡的蘭花香, 還混著其他香味, 分不太清,但十分好聞。

  便笑道:“為何送我這個?”

  林非鹿小手背在身後,半仰著頭看他, 眼眸靈動又純粹:“《離騷》有雲,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太子殿下芝蘭玉樹,當佩秋蘭。”

  林景淵:“?”

  什麽兮什麽蘭什麽玩意兒說的這都是啥???

  林傾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似是沒想到自己這個五妹竟熟讀古書, 談吐如此不俗。世人都讚他芝蘭玉樹,林非鹿這幾句彩虹屁拍的恰到好處,林傾心裏對她的好感又多了幾分,不由分說便將那香囊係在腰間。

  看得林景淵眼眶要滴血了。

  啊!好嫉妒啊!為什麽他沒有!

  他不情不願地拱手朝林傾行禮:“三哥。”

  林傾這才看見他, 笑道:“四弟出來了。對了,太傅方才留你做什麽?你又沒寫功課?”

  林景淵暴跳:“誰說的?!太傅留我是誇了我,還獎勵我一支毛筆呢!”

  他把毛筆從袖口拿出來給他看。

  林傾拿過去打量一番,點頭讚道:“好筆。”

  林景淵:“三哥喜歡嗎?喜歡的話,用你的香囊跟我換怎麽樣?”

  林傾:“…………”

  林非鹿:“…………”

  林傾默默把毛筆遞回去,用行動表示了拒絕。

  林景淵嘴巴噘得能掛水桶了,特別幽怨地看了林非鹿一眼。林非鹿抿了下唇,甜甜喊:“景淵哥哥~”

  他哼了一聲。

  林非鹿又蹭過去扯扯他衣角,“景淵哥哥——”

  林景淵就差一點就要投降了,但餘光看見林傾腰間那個漂亮的香囊,想著那是小鹿一針一線親手做的,裏麵的蘭花也是她一朵一朵挑的,自己都沒有這樣的待遇,又氣上了,昂著頭不說話。

  林傾忍不住笑道:“你這是在跟五妹置什麽氣?”

  林景淵心說你還有臉問,生氣地大吼道:“她都沒有送過我禮物!”

  林非鹿:“?”

  我那本《論語》是喂了狗?

  她忍不住小聲反駁:“我有送的,我送了你《論語》,還有……”

  話還沒說完,林景淵不可置信地打斷她:“《論語》也能叫禮物?!”

  林傾:“…………”

  林非鹿:“…………”

  他又生氣又委屈:“就跟這隻毛筆一樣,隻會讓我頭疼難受!”

  熊孩子鬧脾氣怎麽辦?

  別人:打一頓就好了。

  林非鹿:演一場就行。

  她眼眸一眨,眼眶就紅了,眼淚掛在睫毛上要落不落,紅著鼻子哽咽著說:“景淵哥哥不喜歡,那就還給我吧。還有書裏麵的那朵海棠花,也一起還給我吧。”

  林景淵:“!”

  他頓時不敢鬧別扭了,手忙腳亂地去哄妹妹,“我……我不是不喜歡,我隻是,哎呀!你別哭,四哥錯了,四哥不凶你了啊!”

  林非鹿吸吸鼻子,可憐兮兮地問:“那你還生氣嗎?”

  林景淵恨不得豎起手指發誓:“不生氣了不生氣了!《論語》也是極好的!”

  林傾在一旁歎為觀止。

  林非鹿這才破涕為笑,三人便一道離開太學回宮去。

  林傾身為太子,如今住在東宮,所有皇子中如今隻有他有自己的封殿。三人倒是順路,林傾在路上考了幾句四弟的功課,發現他的確有長進,想到之前宮中傳言五公主監督四皇子讀書,不由得又對自己這個五妹高看了幾分。

  他喜歡聰明人,和聰明人交往省心又省事。

  這個年紀小小的五妹,倒是比他另外幾個姐妹聰慧多了。

  三人正說說笑笑的,經過小斷橋時,架在冰湖上的亭台裏突然傳來爭執的聲音。

  最近大雪封湖,這片夏季開滿蓮花的湖麵也結了冰,枯萎的蓮枝立在冰麵上,很有些禪意,是以後宮的妃嬪們也愛來這裏賞景。

  抬眼看去,挽著白紗簾的亭台裏約莫站了四五個女子,而她們麵前則跪著兩個人。因都垂著頭,林非鹿第一眼看過去,還沒認出來是誰。隻覺得有些眼熟,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可不就是她娘和青煙!

  隻聽那為首著粉衣的女子趾高氣揚道:“我叫你跪著,你便得跪著,跪到我滿意為止!”

  青煙不住朝她磕頭:“我們主子無意衝撞菱美人,請美人恕罪吧。”

  蕭嵐低聲阻止:“青煙。”

  青煙這才停了動作,默默流淚。

  粉衣女子身邊還有兩個妃嬪,都掩著嘴笑,眼裏不無嘲弄。

  菱美人往前走了兩步,在宮女的攙扶下半蹲下身子,把蕭嵐的手一把扯到眼前,邊打量邊問:“聽說你這雙手倒是很巧,給嫻妃娘娘做了不少漂亮衣服?”

  說完,掰著蕭嵐的手指往下一使力,蕭嵐手指彎曲成可怕的弧度,疼得臉色發白,硬是沒吭一聲。

  菱美人譏笑一聲,還要有動作,身後突然有個小身影橫衝直撞跑過來,一把推開了她。

  菱美人半蹲著重心不穩,直接被推了個趔趄,要不是身邊宮女眼疾手快扶著,就要撞上一旁的石桌子了。

  周圍人都是一聲驚呼,手忙腳亂地去扶她,趁此期間,衝過來的林非鹿已經把蕭嵐拉起來了。

  蕭嵐沒想到會被女兒撞見這場麵,臉色有些不好看。

  她今日氣悶,才讓青煙出來陪她走走,聽說這裏的枯蓮很有禪意,她又是向佛之人,便往這裏來了。

  沒想到剛到亭台就遇到位份比她高兩階的菱美人。上次梅園的事她淪為大家的笑柄,都知道她再無複寵可能,自然少不了人落井下石。

  她想把女兒拉到身後去,但林非鹿卻擋在她身前紋絲不動,雖然個頭小,張開雙臂護著她時氣勢卻洶洶,小臉充滿憤怒瞪著對方。

  菱美人大呼小叫地被扶起來,嗓音又尖又細:“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竟敢如此放肆!””

  這話剛落,就聽見身後一聲厲斥:“本宮看你才放肆!”

  眾人轉身一看,才瞧見是太子和四皇子,趕緊行禮。

  林傾年齡雖然不大,但已有東宮風度,發起火來倒有幾分林帝的模樣:“見公主不拜,欺壓妃嬪擾亂後宮!母後平日的教導你們都當做耳旁風了嗎?!”

  菱美人更是瑟瑟發抖,正想狡辯兩句,抬眼一看,四皇子咬牙切齒地瞪著她,看樣子恨不得衝過來扒她的皮,嚇得趕緊低下頭去。

  林傾厲聲道:“父皇為前朝政事忙碌,母後操勞後宮瑣事,身為妃嬪本該恪守宮紀維護安寧,你們卻還興風作浪,真當這宮中規矩是擺設嗎?”

  幾名妃嬪紛紛求情:“請太子殿下恕罪!”

  林傾冷哼一聲:“此事我定當回稟母後,由她發落!”

  等幾人花容失色地離開,林非鹿才包著一筐眼淚轉身拉著蕭嵐的手輕輕呼了兩下,“母妃,你手沒事吧?疼嗎?”

  林景淵也跑過來,看了兩眼,急道:“回去請太醫看看!”

  蕭嵐笑著安撫她:“娘沒事,不疼。”又朝林景淵和林傾行禮,“多謝太子殿下,多謝四皇子殿下。”

  林傾略一點頭,算是受了她的禮,撤去方才的威嚴,又變回謙和有禮的模樣,對林非鹿道:“小五陪嵐貴人回去,叫太醫好生看看。”

  林非鹿點頭應了,水汪汪的眼睛裏滿滿都是感激。

  林傾又安撫幾句才獨自離開,林景淵擔心路上又遇到事,索性一道陪她們回去。

  好在林非鹿推的及時,那菱美人還沒來得及下狠手,蕭嵐的手指沒有大礙,太醫開了點活血化瘀的外塗藥給她。

  林景淵放下心來,跟林瞻遠一塊兒玩了會兒小兔子才離開。

  走之前還惦記著小鹿妹妹親手做的那個香囊,期期艾艾道:“我也不是不喜歡那本《論語》啦,但它跟親手所做的意義不同,我……我也想要你親手做的禮物。”

  林非鹿滿口答應:“好!”

  林景淵這才歡歡喜喜走了。

  再說那頭,林傾離開後先去了皇後所在的長春宮,將今日之事稟明。

  皇後雖說潛心禮佛,平日裏都是兩位貴妃在協助六宮。但既是太子遇見,出聲訓斥,自然要上心,一道懿旨下去,今日為難蕭嵐的那幾名妃嬪便被罰了月供,半月禁足。

  林傾這才回了東宮。

  身為儲君,他的功課比其他皇子都要重,他自己也深知不可懈怠,才能長久得父皇喜愛,對自己要求十分嚴格,一回宮就開始看書練字。

  午膳時分,林帝恰好得空,便來東宮考察太子功課。

  最近剛好鬧雪災,父子倆一問一答,談的是民生之道,林帝對他表現很滿意,臨走前倒是對他腰間那個與眾不同的香囊起了興趣。

  林傾老老實實摘下來遞給父皇。

  林帝聞了聞,覺得這香味十分清淡舒適,笑道:“看樣子還是嶄新的,內務府新供的?”

  林傾道:“不是,是五妹贈予兒臣的。”

  林帝愣了半天,愣是沒想起來五妹是誰。

  看他一臉茫然的樣子,林傾不得不提醒:“是嵐貴人的女兒,父皇的五公主。”

  哦,那個傻子。

  林帝臉色淡了下去,看了看手中的香囊,突然覺得也不是那麽別致了,興趣索然地還給了兒子。隻是心裏第一次對自己這個女兒有了印象,林非鹿在林帝這,終於不再是查無此人。

  林傾重新把香囊掛回腰間。

  他挺喜歡這樣式和香味,每日都佩著,唯一的不好就是每次遇到四弟,都會接收到他幽怨的目光。

  好在沒過兩天,林景淵也終於收到了小鹿妹妹親手製作的禮物——一盒護手霜。

  聽她將製作護手霜的流程娓娓道來,林景淵頓時覺得滿足了!這可比做香囊麻煩多了啊!自己果然還是小鹿妹妹最愛的人!

  直到他在課堂看見長姐林念知拿出一個同款盒子擦手。

  又聞到同桌奚行疆手上熟悉的白梅香味。

  林景淵:她好像隻是很短暫地愛了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