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世兄
  後院中, 魏夫人聽到芙蓉轉達的魏瀚奕的話,果真以為他是在無理取鬧。

  早晨還答應得好好的,讓她全權決定, 現在又改了主意, 哪裏來的那麽多能朝令夕改的美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 魏夫人又抬眼看向不遠處黎夫人跟前的一雙俏麗小兒女,她私心裏覺得, 黎雪的終身怕是要定了, 她那兒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死心了。

  這樣想著, 她便隻專心地與身邊另外一位夫人攀談,不時地誇讚對方女兒幾句。

  等黎雪和胡蕭離開後,胡夫人再次看向蘇滿娘。

  蘇滿娘有些猶豫, 在拋卻還未查證過胡家這一點之外, 隻單看胡家的這位小公子,確實能夠感知到他性格不錯, 五官俊美,最重要的是,雖然今年才剛剛十六,但已然是少年舉人, 頗具才華。

  要知曉,就連她家中的忱哥兒,也是去年剛剛考中的秀才。

  當然,這其中也有他之前在外流落了幾年, 被黎府收養後, 很多知識又重新學了一遍的緣故。

  但即便這般,這也不能否認這位胡家小公子的優秀。

  這般人選,即便是她也有些心動了。

  半晌, 蘇滿娘抬頭對上胡夫人的期盼目光,還是輕聲將黎雪的要求說了出來。

  說完後,她見這位胡夫人沒有太大反應,先是鬆出一口氣,後心又跟著提了起。

  “嗐,我還以為是怎樣呢,”胡夫人擺手,“不過是這事兒,我允了,沒問題。”

  “本身我那手帕交家中也隻剩下她這一支骨血,雪姐兒為成家過繼一點子血脈,我那手帕交最後也能算是後繼有人,得人祭祀,這我又怎麽可能會有不同意呢。”

  蘇滿娘眉眼舒展:“既如此,那剩下的,我還需與家中外子商量一番。”

  如果調查情況確實並無不妥,那這於雪姐兒而言,確實是一個好姻緣。

  胡夫人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麵上神情也鬆快了許多,連聲道好。

  另一邊,胡蕭將黎雪送至姑娘們的行詩品茶處,對她略一行禮:“妹妹先進去吧,小心著些。”

  黎雪輕輕頷首,應了一聲。

  在臨行前,她又忍不住好奇地抬頭看向對方,不期然地,便對上一雙盈滿溫和笑意的烏黑眼瞳。

  她的心跳驀然一頓,而後故作無事地向對方行了一禮,清聲開口:“世兄告辭。”

  之後便提起裙擺,帶著丫鬟向著回廊深處行去。

  胡蕭站在原地,回憶著方才小姑娘眼底瞬間閃過的驚慌,眼底笑意逐漸放大。

  這位母親將他婚事硬生生壓了兩年,也要來京城來見的姑娘,確實一如母親描述中那般美好。

  再一次的,他在心中對自己的母親感激起來。

  如果說這一邊,胡蕭的心情是美好而疏朗的,那麽另一邊,魏瀚奕和周錦程的心情便是晦澀和糟糕的。

  魏瀚奕那邊自是不用說,雖說現下心上的姑娘並未定親,但僅憑黎夫人將她叫過去,與另外一位公子見麵的舉動,就能夠知曉,黎夫人必是已經心動的。

  “那位公子是誰?”

  “回公子,是新任京城府尹家的嫡幼子,胡蕭胡公子。”

  魏瀚奕沉下眼簾:“剛來京城的嗎?走,我們去會會他。”

  他就不信,如果他能在詩文方麵將他打敗,黎夫人還會對他印象頗佳?!

  周錦程則轉悠了許多地點,就在他已經有些喪氣時,終於在一處花叢拐角,“偶遇”到了那位好容易堵到的小丫頭。

  他麵上忙掛上溫和的笑意:“黎姑娘,你可記得在下?”

  黎霜剛剛去更衣回來,便見到麵前攔路的年輕公子,有些陌生,又似有些臉熟。

  事情已經過去了兩三年,按理說,她已經不大能想起來。

  但是,她當時因為將對方拿出來當擋箭牌,之後不僅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還被狂怒地父親給掐住脖子威脅了一通,最後更是在屋內關了將近半年的禁閉,想要完全忘記還挺難的。

  因此,黎霜隻是稍微回憶了一番,就將周錦程與記憶中的少年公子對上了號。

  在將人回憶過來的第一瞬間,黎霜就麵色驚惶地往後一跳。

  “你你你……”

  周錦程有些詫異對方的反應,但也沒有多想:“現在周錦程,是三王府中的世……”

  然而黎霜根本連聽他說完的膽子都無,帶上丫鬟轉頭就跑,邊跑邊還顫音驚呼:“媽呀!”

  真是太嚇人了。

  她好像又被嚇到有些尿急,不若再回去更一回衣!

  周錦程:……

  雖然他很喜歡她戰戰兢兢得仿若小兔子一般的模樣,但是這個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害羞嗎?

  這一日,黎府舉辦的詩茶順利結束,等蘇滿娘送走最後一波客人,才有些疲憊地癱軟在軟榻上,被彩霞一下又一下的按摩著有些酸疼的身子。

  主院外,黎雪想了想,還是沒有進去拜見母親。

  如果這件婚事能夠成,她想,母親最後肯定會與她說一聲,即便不成,母親也會告知她理由。

  因此,她的腳步便隻在主院外駐足了一番,請了一位婆子幫她轉達了問安之意,便帶著丫鬟向清芷院回轉。

  在路過清芷院西廂房外時,黎雪恍惚聽聞廂房中又傳來熟悉的嚶嚶嚶哭泣聲。

  她有些遲疑,腳下一轉,便又轉了過去,經過丫鬟通傳後,緩步踏入黎霜的閨房。

  屏風後,她看著黎霜整個人像是受了驚的小耗子一般,整個兒人都埋在被褥中,嚶嚶嚶地哭泣,神色一厲:“霜妹妹,你是怎麽了?可是今日受了誰欺負。”

  床上的一坨被子晃了晃,黎雪猜測她這應是在搖頭。

  黎霜麵色一鬆,疑惑詢問:“那你這是怎麽了?”

  “嚶,我這就是被嚇壞了,好、好容易客人都走了,趕緊將淚水放出來,等我哭、哭完就沒事兒,嗚嗚嗚……”

  黎雪:……

  這個理由很新奇,她表示有些不能理解。

  作為主人家,陪陪院子裏的年輕姑娘們一起玩耍,就會被嚇成這樣嗎?

  她有些好笑地隔著被子拍了拍她:“你膽子這般小,以後怎麽做當家主母?”

  被子又左右晃了晃:“我、我膽子不小,就是喜歡哭,真的一、一點兒也不小,嗚嗚嗚……”

  差點可沒嚇死她!

  等黎銳卿在前院送完今日府中的男客,回到主院後,就看到已然沉沉睡在軟榻上的蘇滿娘。

  在她身旁,策哥兒和霖姐兒正一人手中拿著一隻大扇子,慢悠悠地給她搖著風。

  兩個小人兒身後,兩人的奶娘和丫鬟正蹲在一旁,看著他們有些累了,就想要將扇子拿下,卻被兩個小人兒固執地擺手給否了。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黎銳卿到來。

  見到黎銳卿,丫鬟們紛紛悄無聲息行禮,策哥兒和霖姐兒則眼睛一亮,一把丟開扇子,歡笑著向他撲了過去。

  “爹爹。”

  “爹爹。”

  兩個小人兒一人一邊,各自抱住黎銳卿一隻腿,仰著頭睜著雙與他和蘇滿娘極為相似的眼睛,興奮地看著他。

  黎銳卿向兩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俯身將兩人抱起,轉身去了主寢旁邊的側屋。

  那裏,兩位奶娘正用布老虎逗弄著剛剛睡醒的霓姐兒。

  兩個小家夥看到軟榻上圓嘟嘟的正在努力蹬腿兒亂爬的霓姐兒,歡快道:“霓姐兒好笨,爬得這慢。”

  “你看她挪了半天,才挪動了那麽一丁點兒距離。”

  “我們來幫幫她。”

  “爬這件事我可拿手了。”

  ……

  兩個小人兒在黎銳卿懷中掙紮地要下去,要去霓姐兒的榻上。

  黎銳卿給兩人將鞋子脫下,道:“你們兩個以前學爬時,可沒有我們霓姐兒利索。我記得當初策哥兒學爬時,臉都漲紅了,都挪不動身子。霖姐兒稍微好一些,但開始學爬的時間比霓姐兒要晚上半個多月。”

  策哥兒和霖姐兒兩人一齊扭臉看向黎銳卿,異口同聲道:“胡說!”

  黎銳卿嗤笑一聲,給兩人一個挑釁的譏諷眼神:“你們知道的,作為你們的父親,我從來不說謊話。”

  策哥兒和霖姐兒麵麵相覷。

  策哥兒開口道:“那都已經是老黃曆了。”

  “對!老黃曆!”

  “父親你說的我們完全沒有印象,所以不算不算。”

  霖姐兒跟著點頭:“對!不算不算。我我覺得我們要重視當下,所以……”

  黎銳卿挑眉:“所以?”

  “所以,我們再重新比一次。”

  “不比別的,免得霓姐兒說我們以大欺小,就比掰腕子。”

  “這個約定永遠有效,等她長到多大都行。”

  並沒有遺傳到蘇滿娘天生大力的霓姐兒終於爬累了,半趴在榻上,歪頭看向兩個哥哥姐姐,咯咯咯地笑出聲來。

  黎銳卿:“不能耍賴,換點別的……”

  等黎銳卿再次回去時,蘇滿娘已經醒了。

  這種詩茶會,自己主辦和作為客人去參加,其中的勞累度根本是兩個層次。

  最重要的是,作為京城中的三品命婦,蘇滿娘暫時還沒有九公主那般的底氣,自己舉辦賞花宴,卻轉頭將一切留給幾個嬤嬤和姐妹打理,她自己抱著小霖姐兒去後院逗趣、睡午覺。

  蘇滿娘這次因為惦記著家中三位養子養女的婚事,可謂是嚴嚴謹謹的將這場詩茶會跟到了最後。

  見到黎銳卿進來,她緩緩起身,將身上蓋著的小薄被取下,慵懶道:“玉清。”

  “可是對他們的婚事有了眉目?”

  蘇滿娘伸出一根手指:“有兩個姑娘,我還想再看看,但雪姐兒的親事卻是有了些眉目,還需夫君幫我查查。”

  黎銳卿聞言來了點興致,他搬了個繡墩坐在蘇滿娘對麵,詢問:“你說說看。”

  蘇滿娘便將今日發生的事與黎銳卿說了一遍,說到最後,她又總結道:“哪怕不是看這背後的關係,那個小公子也是真的優秀。你看我家大弟和二弟考中舉人時已經多大,他考中舉人時年齡才多大。”

  對於這位新到任的京兆尹,黎銳卿也有些印象:“那位胡大人為人還算方正,家風也還不錯。至於其他的,你先不要急著應下來,我讓人去他們之前任職的地方詳查一下,事關雪姐兒未來的親事,稍微麻煩些也無妨。”

  “那就麻煩玉清了。”

  “不麻煩,今日聞筠才是真的辛苦。”

  晚膳間,因為年齡還小,迄今還沒有搬出主院的三個小娃娃都上了桌。

  策哥兒和霖姐兒已經可以用勺子慢騰騰地往嘴裏送,霓姐兒卻是被奶娘直接抱著喂糊糊。

  黎銳卿看著身邊的嬌妻幼子,眉眼微揚,展露出些許幸福的弧度。

  小半月後,黎銳卿收到了京兆尹胡大人的調查訊息,他在書房中將手中的資料反複看了兩遍,當夜回到主院後,見資料遞給蘇滿娘。

  等她看完,黎銳卿輕笑開口:“為人還算不錯,坦蕩正直無汙點,這門親可結。”

  於是,當魏瀚奕還在給他娘敲邊鼓,說服他娘與黎府結下這門親時,就聽聞黎府的養女已經和京兆尹的嫡幼子定下了親事。

  魏瀚奕有些無力地坐在寬背椅上,怔怔的發著呆。

  魏夫人看他著那喪氣的表情,很是不滿:“你那都是什麽表情,不過就是一個隻見過兩次的姑娘,這還沒進門呢,就能為她給我甩臉子,這以後等進門還能得了?!”

  在魏夫人身後,她親自相看回來的兩位兒媳婦正一個端茶的端茶,一個順背的順背,看樣子,對此頗為讚同。

  魏瀚奕默默垂下了眉眼,恭恭敬敬地和與魏夫人行了一個禮,之後也不再說什麽,便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