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老實說,在地下賭場事件以前,也就是得知荀葭和人做交易,要殺裴敘之前,段寧沉對荀葭還有點惺惺相惜的感覺。

  兩人的行事作風非常不同。盡管段寧沉手上也沾了不少人命,但是都僅限於是別人先招惹的他,可荀葭手上沾的全是無辜者的命。光是這一點,兩人就注定不會成為朋友。但是不管怎麽說,他們也算是同為邪道陣營,都是正道的眼中釘,也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不過,荀葭想要殺裴敘,就讓兩人徹底被推到了對立麵,此後段寧沉隻想著如何不遺餘力地對付荀葭。

  現在,段寧沉之所以把荀葭從裴敘手中要走,一來是荀葭方才口出汙言,辱了裴敘,旁邊還有那麽多王府的侍衛在,就算裴敘不在意,他也不可能不在意,二來是荀葭提到“荀葭死後,缺月樓的人將不遺餘力地對付輕嶽教”。

  缺月樓的成分,段寧沉大致了解。就是利用賭局來控製市井中人,洗他們的腦,讓他們唯缺月樓所用。

  今年武林大會之前,武林盟與官府合作,來了一場肅清,將不少地下賭場都一鍋端了。隻是目前仍不清楚有多少百姓始終是被缺月樓給控製的。

  若當真如荀葭所說,各地將會有暴亂,無論是對他輕嶽教,還是對裴敘,對朝局,都會有大影響。

  他把荀葭給帶到了京城的分堂地牢。

  “段寧沉,你一江湖中人做朝廷的鷹犬,你遲早會……”

  段寧沉道:“你老老實實把缺月樓在各地的分布告訴我,我可以酌情將你給放了。”

  “嗬嗬,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荀葭嗤笑,被繩子五花大綁的他臉朝著地麵,狼狽至極,他又陰陽怪氣地說道,“能上定王的床,你……”

  言語剛一出,隻聽劍出鞘的聲音,隨後一柄寒氣森然的劍插在了他的眼前,過於鋒利的劍氣將他青腫的臉劃出了一條血痕。

  段寧沉蹲在了他麵前,手握著劍柄,陰惻惻地說道:“你再敢說這種話,我會毫不留情地殺了你。缺月樓的情報,我大可自己去搜集。”

  荀葭感覺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殺氣,望著眼前宛如換了一個人的段寧沉,憑著多年刀口舔血的硬氣,他不甘示弱地與段寧沉對視,說道:“真沒想到,你居然會對定王那種人動真情,但他對你,恐怕隻有利用吧?”

  “用不著你來管。”段寧沉站起了身,將插入了地麵的劍給拔了出來,將它橫在了荀葭脖頸之上,居高臨下地睥睨他,道,“這是我給你的機會。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總歸隻要你敢拒絕,這劍將割破的是你的喉嚨。”

  荀葭卻是臨危不懼,脖子頂著劍刃,狂笑了起來,“你將我害到如此田地,還想要從我嘴中得到情報?哈哈哈哈,做你的春秋美夢去吧!老子就算是死,也要和你拚個魚死網破!”

  段寧沉涼涼地道:“你就在這裏嘴硬吧!恐怕現在的缺月樓已經被人接管,徹底脫離你的控製了吧?要缺月樓進攻我輕嶽教的,不是你,而是另有他人吧?”

  荀葭的笑聲戛然而止,難以置信道:“你,你……”

  “破綻已經很明顯了。”段寧沉道,“若非如此,你身為堂堂樓主,又何必隻身一人獨自來盯梢呢?而且你是故意被定王府的人抓到的吧?為的就是向定王透露二皇子的情報,以報勢力被奪之仇,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主要還是因為荀葭的舉動過於矛盾。

  荀葭既然恨段寧沉入骨,又在定王府門前看見裴敘與段寧沉親密,卻還是輕而易舉地,有意無意地在裴敘麵前透露了那麽多信息。就連“缺月樓將攻擊輕嶽教”也給說了,這不是給他們時間提前應對準備嗎?

  所以段寧沉敢確定,與他相比,荀葭大抵還是恨二皇子更深。

  這些,既然他都能想明白,那裴敘肯定也推測得到。裴敘毫無猶豫地要殺荀葭,想來是給荀葭給痛快,間接感謝他提供的消息了。

  隻是段寧沉心中還沒有底,是以想要在荀葭嘴中將情報進一步問個清楚。方才裴敘還說,荀葭的父親是被“雍王”的人所殺。想來荀葭對二皇子一黨的恨意愈深。因而,段寧沉有八成的把握能從荀葭嘴中問到情報。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荀葭就有些猶疑了,“你說的當真?我若說了,你真的可以放了我?”盡管是懷著死誌來的,但誰又不想活下來,換取東山再起的可能呢?

  段寧沉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恩。我還可以說服定王,不追究你。如有違背,我天打五雷轟。”

  他既發了毒誓,荀葭便沒有顧慮,將缺月樓相關的情報全都說了出來。

  一旁有人奮筆疾書,將他說的一字不落地記了下來。

  據說,荀葭原本的死忠親信都被殺了,其餘人也投了雍王的人的麾下。荀葭假意也投了雍王,繼續坐著樓主之位,卻是已沒了實權,稍有不慎就可能麵臨殺身之禍。

  半個時辰後,記錄者將寫好的一疊紙恭敬地呈給了段寧沉。

  段寧沉隨手翻看了一下,將紙折疊好,放入了懷中,隨後提劍一揮,將荀葭身上的繩索給斬斷了。

  “你既然把情報都告訴了我,那我也守誓,將你給放了。”

  段寧沉翹腿坐在椅子上,瞧荀葭臉上經過了目瞪口呆,難以置信,欣喜若狂等神情的轉變,隨後,荀葭勉力從地上爬了起來,看也不看段寧沉,便朝著門外踉蹌地走去。

  段寧沉看著荀葭的背影,心中默數了二十個數,隨後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將手中的劍拋擲出,直接貫穿了荀葭的心髒。

  “段……你……”

  段寧沉大步流星地負手往外走,路過他身旁時,稍微頓了腳步,不屑地睨了他一眼,道:“蠢貨,我說放了你,又沒說不殺你。”說罷,他正欲離開,忽而又想起一茬。

  他將劍給拔了出來,踢了一腳荀葭的身子,叫他翻了個身。

  此時,荀葭還沒完全氣絕,雙目圓瞪將他望著,嘴張著,發出了瀕死的喘息聲,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段寧沉一劍斬向他的下身,血跡在他腿間滲透開來,荀葭卻連慘叫也發不出來了。

  “下輩子,生得嘴巴幹淨一點吧。否則也不至於連具全屍也留不住。”

  段寧沉隨便將劍扔到了他身上,抬頭一望,見周圍的下屬皆噤若寒蟬。他也不在意,說道:“隨便找個地方將他給埋了吧。”

  出了分堂,段寧沉神情立變,仔細檢查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苦惱發現衣擺處還是沾染了血跡。

  他唉聲長歎,還是準備去買件新衣服。

  於是他轉了道。

  然而還沒等他到裁縫店,他就眼尖在人群中看到個熟悉的人——是上次在皇宮見過一麵的四皇子。

  對方身著常服,打扮就是個普通貴公子的模樣,他身旁還跟著個與他年紀相仿的青衣少年牽著馬,後麵跟著數名侍衛,滿身貴氣,看著身份也不低。

  四皇子看上去不太愉悅,幾度欲脫離他走,後者顯得有些無奈,就跟在他身旁。

  段寧沉眼珠一轉,悄然跟上了他們,運起真氣到耳朵。

  兩人走了一陣,在四皇子又試圖轉身離開時,青衣少年忽然將馬交給了一名侍衛,拉著四皇子進了小巷。他的侍衛都守在了巷口。

  不過這些都難不倒段寧沉,他繞了一段路,悄然躍上了房頂。

  “這是我父王的決定。”青衣少年說道,“再說,去年,我是相信你,才將刺殺定王叔的事告訴了你,結果你轉頭就向定王叔預警。我父王知道這件事後很生氣,還是我勸他沒有找你算賬的。”

  “所以,我還得感謝你咯?我堂堂皇子,還得依仗你這個世子?”四皇子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次進京是為的什麽。還以給我賀生辰為借口。與權力相比,我們這麽多年的兄弟情誼又算得了什麽?”

  “阿峰!我是當真看重與你的兄弟情的!你信我,我日後定不會虧待於你!”

  此話像是戳中了四皇子的怒點似的,他咆哮道:“我才是皇子。你隻是一個世子罷了!既然你支持我二皇兄,那我們就是敵人。你不必再找我了!”

  說罷,他怒氣衝衝地拂開攔在巷口的侍衛,快步離去了。

  屋梁上的段寧沉遲疑了一下,還是待在原地,盯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定定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後長歎了一口氣,對侍衛們道:“不得將此事告知父王!”否則有他們把柄在的四皇子怕是活不成了。

  “是。”

  青衣少年出了小巷,段寧沉也跳下了屋梁,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向了他們。

  少年從侍衛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了馬。段寧沉分明看見他的右手虎口處有一顆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