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銀河上將追妻記(一)
  溫斐從天藍色的複原液裏慢慢蘇醒過來,他躺得太久,身體有些不聽他的使喚。

  毛球已經凝成了實體,正睜著大眼睛懸浮在他旁邊看著他。

  而溫斐發現自己手腕上多了一個玫瑰金顏色的鐲子,看不出材質。

  毛球罕見地沒有吵他,隻是乖乖待在他旁邊,安靜得很。

  溫斐捂住自己的腦袋,開始整理自己紛雜的思緒和記憶。

  他的這具身體的記憶停留在他死去的時候,而他的靈魂早已跨越了數萬年的光陰,輾轉了許許多多的世界,最後才回歸到這裏。

  溫斐眸中浮現出霧般的茫然之色,他用指關節敲了敲腦袋,問旁邊的毛團子:“我死了多久了?”

  毛球眨巴眨巴眼睛,對他說:“一年了。”

  一年。溫斐晃了晃頭,扶住再生艙的邊緣,從複原液裏爬了出來。

  他還不是很能控製自己的身體,爬下來的時候差點腳軟倒地,虧得是毛團子湊過去托了他一把,才沒讓他過分狼狽。

  溫斐在再生艙外麵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他經曆了許多人的悲歡離合,但當他重新出現在這裏,他又變回了那個溫斐。

  曾亞特蘭斯帝國流銀戰隊軍官,曾展家當家人展逐顏的伴侶。

  溫斐和展逐顏的緣分,始於二十多年前。

  隨著科技的高速發展,人類通過研製改造基因的藥物,解除了壽命的百年大限,使之進入三百年的階段。

  除卻二十歲之前的成長期和三百八十歲後的衰老期外,人類會在少年、青年、中年這幾個主要階段過渡。

  溫斐外表仍是年輕時的模樣,即使他心中已滿是滄桑。

  在係統之中,他從沈長歌一路變成風袖,他遍經情傷,遍嚐苦難,可這些傷與難,都比不過他本人所經受的。

  與展逐顏的這段孽緣,起源於展逐顏初入流銀戰隊的時候。

  “我,溫斐,誓將一生保衛亞特蘭斯帝國。我將寵辱不驚,盡忠職守。我是守衛疆土的堅盾,我是破開荊棘的利刃。我將生命獻給戰隊,與戰隊生死與共,肉身不死,忠誠不滅。”

  溫斐麵前站著一個方陣,方陣中的戰隊成員俱是一身銀白色筆挺軍裝,他們胸章上的銀星倒映著正午的驕陽,叫人不能直視。

  一根帶葉枯藤,簇擁著三顆璀璨星辰,這就是流銀戰隊的標誌。

  流銀戰隊,為王室所直屬,選拔製度嚴苛,即使是四大家族的子弟也無法輕易踏足其間。唯有擁有真正的實力,成為精銳中的精銳,才可以進入。

  “肉身不死,忠誠不滅。”溫斐話音一落,整個方陣便跟著齊聲喊道。

  “誓詞都記住了嗎,都重複一遍,務必整齊劃一。”溫斐站在方陣對麵,身上是一件流銀戰隊的白色製服,隻是他的肩章比其他人多上一片金葉。

  他身形頎長,腰背筆挺,那腰身卻是勁瘦得很,堪堪收束進那兩指餘寬的腰帶裏。寬肩窄腰倒三角,腿還又長又直。

  這身材條件已是頂好,讓人嫉妒到不行,偏生他還長了張極其好看的臉。

  當展逐顏過來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他。

  這裏並不隻有一個方陣,也並不隻有一個教官,但溫斐雖佇立在眾人之間,卻猶如被星辰簇擁的皓月,驚鴻一瞥,勾人心魂。

  似乎是他的目光太過於灼熱,溫斐心有所感,便回首朝他一望。

  兩人的目光於半空中對視,一個充滿不解,一個像是打量。

  多年以後,當展逐顏回憶起這一次初見的時候,依然堅定地認為那是鍾情的開始。

  他見過的美人不少,男男女女盡皆有之。可溫斐和他們不一樣,別人的美是裝飾,是一碰便會碎裂的瓷器。而他的美像初升的朝陽,象征著生命,晨曦,象征著一切美好的東西。

  他仿佛生來便是那般奪目,輕而易舉便可吸引所有人的視線。如果說黑暗中隻有一束光,那他就是那道光芒。

  隻一眼,便讓展逐顏的心漏跳了一拍,待到他血液恢複流動的時候,溫斐這個人,已經烙入了他的心裏。

  他的目光太過灼熱,即使溫斐有任務在身,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或許雄性對於長得比自己好看的人都會存在一絲忌憚,就猶如爭鬥交配權時一樣。當溫斐見到展逐顏的時候,他心中湧現的並非欣賞,而是嫉妒。

  展逐顏的長相絲毫不遜色於他,平心而論,他這輩子都沒見過像展逐顏這樣好看的男人。

  眉是青鬆入墨浸透紙背的那一抹悠遠,發是匯入鬆濤迎風而動的那一分柔軟,膚是伴月而生銀裝素裹之中的那一片皎白,眼是月夜星河爭相濺落揉碎的那一汪璀璨,鼻是百日雕琢刀削斧刻的那一處挺拔,唇是雲霞點綴勝血三分的那一塊緋色。

  明明美到極致,卻半點都不女氣。

  柔與剛的結合,匯合成一個名字,展逐顏。

  那個人,仿佛是由手藝最精湛的雕刻大師傾盡一生心血雕琢出來的一般,任何形容詞到了他麵前都會顯得太過於蒼白淺淡。

  或許這人是供奉在廟宇中的神明轉了世,特地來人間走這麽一回的。或許他本身就是一座古希臘神祗,理應被安置在聖光普照的教堂之中。

  溫斐一時失言,竟不知道要用什麽詞語來形容。他思來想去,最後得出的隻有四個字:完美無缺。

  溫斐的詫異與驚豔,在抬眸的那一瞬間便自眼前劃過,轉瞬便被他隱匿了下去。他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帶隊,定然不能失神太久,於是他扭轉過頭去,對著麵前的新兵團朗聲道:“繼續操練吧。”

  展逐顏跟他親弟展絡雲同時入的戰隊,此時展絡雲見他駐足,也跟著停了下來,輕輕推他一把,對他擠眉弄眼地說:“哥,好看吧,那人就是流銀戰隊這幾年崛起的新星溫斐。雖然才入隊三年,卻已經升了中尉。現如今很得器重……不過,比他的戰力更有名的,是他的臉和暴脾氣。”

  展逐顏顯然對溫斐興致高漲,他並未離開,而是對著展絡雲追問道:“是什麽樣的暴脾氣?”

  展絡雲顯然對這些小道消息很是了解,忙對他道:“不啻權貴,眼高於頂,能動手解決的,堅決不動口。”

  “不啻權貴,那看來,他應當不會理會我了。”展逐顏眼中興味更加,腳下動也沒動,顯然還準備繼續逗留一會,“不過我素來喜歡挑戰不可能的事情,既然他不理,那我便主動一點吧。”

  “誒,哥,我們還得去領新兵勳章呢。”展絡雲顯然不如他這麽大膽,勸誡道,“咱們這才來的第一天,哥可你別惹事啊。要是開罪了他,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可展逐顏打定了主意,又怎麽會聽他的,長腿一邁,已朝溫斐走了過去。

  溫斐素來警覺,展逐顏還沒近身,他便已經朝他看了過來。

  “你是誰?”溫斐問道。

  展逐顏笑了笑,道:“今日剛入伍的新兵,聽聞溫中尉戰力非凡,想向你討教一番。”

  溫斐勾起唇來,眼裏閃過一絲興味。這戰隊裏頭,能打得過他的大都升了職去了別處,同期的亦無人是他對手,至於這些新兵,一個能打的沒有。細細想來,他也好久沒有好好活動筋骨了,這好不容易來了個求賜教的,他又怎麽可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怎麽比?”溫斐問。

  “比拳腳功夫,不動武器,點到即止,如何?”展逐顏問,他打架是假,勾搭是真,對於結果自然沒有那麽看重。

  “好。”溫斐笑道。

  那些忙於訓練的新兵也不幹了,齊齊停下來看他們打。溫斐本就是主教官,其他教官平日裏沒少被他借著切磋的名義狠削,此時見到有人這麽膽大,也不做事了,紛紛安排自己方陣的人坐下來,給他們讓出地方。

  本是兩人之間的打鬥,現在卻成了萬眾矚目的比試。

  展絡雲看他哥興致高昂,也不走了,找了個空當坐下來看。他倒也不擔心此局的勝負,他與展逐顏同出自四大家族中的展家。他哥哥展逐顏自小便被當成繼承人培養,近身、搏擊、偷襲,都是他的強項。身為家族中這一輩中的佼佼者,展逐顏也的確沒輸給過誰。

  其他人一番喝彩,將溫斐的興致也調動了起來。

  他們兩人站在空地上,正做著比鬥前的準備工作。

  他們就像兩隻互相展翅開屏的雄鳥一樣,視線在空中交匯,撞出劈裏啪啦的火星。

  一個對視,便已過了上百個來回。

  溫斐最喜歡以攻為守,比鬥聲一開始,他便率先攻了過去。

  展逐顏時刻緊盯著他的動作,溫斐一動,他的目光便追隨而去,在其跑動中捕捉他的弱點。

  溫斐長腿如鞭,帶起淩厲的破風聲,掃向展逐顏麵門。展逐顏雙手合十擋住這一招,身體也連帶著被踢得倒退了兩步。

  一招見真章,兩人對對方的能力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展逐顏手下動作不停,迅速反手捉住溫斐腳踝,將他淩空掄起。溫斐幹脆借力打力,身體在半空中飛速轉了一周,左腳一蹬展逐顏肩頭,眼看著就要落地。展逐顏見狀,飛快帶住他膝蓋,似要將他的借力打斷。

  哪想溫斐此招隻是一個假動作,下一秒他已經如遊蛇一般纏到了展逐顏身上,雙腿固定住展逐顏的腰胯,兩手自他腋下穿過,整個人仿佛一道枷鎖一樣緊緊地鎖住了展逐顏身軀。

  展逐顏身體一抖,看上去隻偏移了分毫,可每一塊肌肉的動彈,疊加在一起,正好讓他有了騰挪的罅隙,於是他便這樣順利地鑽了出來。

  他順手一帶,溫斐便被他穩穩當當地送回地麵上,半點沒受損。

  這一手實在紳士得可以,溫斐麵上不顯,雙眸中卻燃燒出了戰意。

  “這個新人什麽來頭啊,第一天就敢挑戰溫中尉。我賭十個銀河幣,溫哥贏。”見他們兩人纏鬥在一起,方陣的小年輕們也忍不住熱血上頭開起賭局來,這句話便是出自第一排一個瘦高個男子之口。

  “我看不一定。你們難道沒看出來跟溫哥打的人是誰麽?”

  “是誰啊?”有人問道。

  “展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展逐顏。”

  “四大家族中最大的那個展家?天呐。”

  “我早就聽說四大家族都會派人過來流銀戰隊曆練,沒想到這次運氣這麽好,居然一來就碰到展大少。”

  眾人議論紛紛,連帶著看展逐顏的目光都熱切不少。

  他們這麽激動倒也正常,實在是這展逐顏來頭實在太大了些。

  亞特蘭斯帝國實行的是君主立憲製,除了王室以外,帝國的權利主要掌握在幾大家族手裏。這幾大家族分別是展、費、阿爾伯德、海曼。

  四家族中,展家和阿爾伯德家族的勢力常常處在伯仲之間,費家實力最弱,海曼家族隱隱拱衛王室。

  流銀戰隊是帝國的利刃,從戰隊裏退役的成員,有些會繼續服役於其他軍隊,還有一些會投入四大家族的麾下。

  流銀戰隊極其難進,四大家族想要塞人進去,也得像普通子弟一樣經過重重考核,考核通過之後才有機會進入。

  但每次四大家族裏的人進來,肯定會受到其他人的吹捧和討好。雖然流銀戰隊嚴禁攀比結黨之風,但難保有人暗地裏操作。

  對於很多人來說,跟四大家族的人搞好了關係,便是一條平步青雲的通天之路。

  尋常那些旁支都會收到無數豔羨的目光,更不用說是這種嫡係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了。

  若是能和他們交好,還怕沒有似錦前程嗎。

  “溫哥這下可得輕點打,要是打傷了展大少可就不好了。我壓五個銀河幣,壓展大少。”又有人下了注。

  至於溫斐,他正跟展逐顏打得不亦樂乎,根本無瑕管其他人是什麽看法。

  他平日裏也經常跟其他人切磋,而這剛入戰隊的小新人,不僅能夠扛住他的攻勢,還能與他對打這麽久,這讓溫斐又驚又喜。

  很少有人不愛才,更何況是溫斐這種好戰的人。

  他跟展逐顏來來回回鬥了幾百下,最後以他一記旋踢占得先機,奠定了勝利。

  溫斐將幾乎要踢到展逐顏臉上的腳放下來,他站直身體,感覺到身上出了一層細汗,並不難受,反倒舒服得很。

  展逐顏雖然輸了,卻也沒有輸得太難看,隻差一點而已。

  這場打鬥點到即止,他看得出溫斐沒有用盡全力,而他也有後招。算得上是平分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