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戲台春(七)
  【係統提示:攻略目標章淩域喜愛值+10,後悔度+10,當前喜愛值65,後悔度20。】

  彥子瞻感覺自己身陷在一個無邊無際的噩夢裏,他似是昏著,又似是醒著。

  身體的疼痛仿佛遠在天邊,又仿佛深陷骨髓。

  後來似乎有人闖進房間裏來,吵吵嚷嚷的,聒噪得很。

  他睜開眼睛,看見的不是章淩域,而是幾個陌生的男人。

  “賀老爺,咱們是不是走錯房間了?”這幾人俱都喝了酒,東倒西歪的,其中一個還有些清醒,看見吊在那裏的彥子瞻,覺得不對,便說了出來。

  醉得最狠的賀老爺便是為首的一個,他看了看周遭,連東南西北都有些分不清。

  他晃了兩晃,笑著湊到彥子瞻麵前,笑著說:“沒走錯啊,你看,這豔紅樓的姑娘還真上道,自個兒便先把衣服給脫了,就是胸好像小了點……”

  他上手摸了兩把,那笑意便越發張揚起來。

  彥子瞻這才清醒過來,他驚恐地往後縮,嚇得連聲音都破碎了:“不……不要……”

  賀老爺一邊抱著他親,一邊對後頭跟著的幾個人吩咐道:“愣著幹嘛呀,關……關門……今兒個我做東,放心……放心弄……”

  毛球在意識到事態發展越發失控的時候,已經準備縮回係統裏念經了。場麵過於血腥暴力,對於他這樣一個純潔的毛團子來說,實在太重口了。

  可他剛回,便看見他那個無肉不歡的宿主也跟著回來了。

  毛球吃驚得連嘴裏的核桃酥都忘了嚼,愣愣地看了他一會,才問道:“宿主大人,您怎麽不繼續了?”

  溫斐臉上的表情,似笑又不是笑,還帶著那麽點嫌棄的味道。半晌,他才咬著牙回道:“太醜了,吃不下。”

  毛球深以為然。

  章淩域跌跌撞撞回了章府,他回去的時候,管家便跑了過來,火急火燎地對他道:“將軍,您去哪裏了?您身上怎麽有血,是傷著哪裏了麽?”

  章淩域聽了他的話,這才愣愣地往自己身上看。

  那血落在他衣服上,因為有些幹涸的緣故,顯出一種暗紅的色澤。

  他仿佛被人用一記重錘擊中,整個人都蒙了。

  他驟然想起自己方才做的事情,霎時隻覺得手腳冰涼。他茫茫然後退了一步,心口有個名字呼之欲出,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他捂住胸口,反反複複地想,最後大夢方醒一般,吐出了一個字:“溫……”

  管家親眼見著章將軍像是中了邪一樣,突然便停下腳步往外跑去。

  與此同時,因為覺得事有蹊蹺的夏明起,在找不到章淩域的情況下,卻意外抓到了一個知情者。

  當他跑去監牢審問的同時,章淩域也迅速回到了聚豐酒樓裏。

  他心下惶恐,連腳步都有些過分虛浮。他循著記憶找到自己方才待過的房間裏,彥子瞻早已不在那裏。

  偌大個房間隻有一個小二在收拾,他一眼看去,便瞧見地板上大灘鮮紅的血跡,刺痛了他的眼睛。

  “人呢?”章淩域衝過去,捉起那個小二來,逼問道。

  “哪個,哪個人?”小二被他的臉色嚇到,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那幾個老爺麽?他們已經走了。”

  “什麽老爺……”章淩域手鬆了一下,恍惚間像是想到了什麽,一張臉霎時白了。

  小二見他愣怔,心有所感似地又來了一句:“還有一個,被人帶回去了,現在應該在醫館裏吧。”

  章淩域仿佛被人一下子敲碎了脊骨,整個人都是失去了支撐的力氣。

  虧的是彥子瞻命不該絕,戲班子裏的小廝發現他久久未歸之後,便立馬跑過來找他。

  聽大夫講,若是他再晚來一會,怕是連人都救不回來了。

  那幾個犯事的老爺已經被後來的官兵抓走,隻是他們喝了酒,折騰的又是個小小的戲子,怕是也關不了多久。

  彥子瞻現下已經從醫館裏送了回來,他傷得很重,大夫雖然給他處理了傷口,也喂了水,但他直到現在還沒有醒轉的跡象。

  他好歹也是戲班子裏的台柱,班長見著他被送回來的樣子,便急得差點掉了淚。

  一群夥計七手八腳地燒了水熬了藥,幫著照顧。

  現下人都已經退去,就留著最先去找他的那個小廝在一旁守著。

  屋子裏全是藥膏的味道,彥子瞻躺在那一張薄薄的木板床上,身上蓋著被子,閉著雙目,睡得極不安分。

  他身上發了汗,一張臉上半點血色也無,唇瓣幹裂,臉頰紅腫。

  被被子遮蓋的地方,更是慘不忍睹。

  章淩域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彥子瞻氣息奄奄躺在床上的一幕。

  那小廝見了人來,連忙站起身,一副想攔又不敢攔的樣子。

  章淩域先前去找彥子瞻的時候,就是先來了梨園問了他的去向,才去的酒樓。這小廝平日裏與彥子瞻走得近,彥子瞻的去向也是他告知的,結果他一看見這台柱子被傷成那樣,雖然不能確認是章淩域指使,卻也覺得這跟他脫不了幹係。

  所以他堵住門,對章淩域道:“將軍,台柱子得休息,您沒事就請回吧。”

  章淩域心下焦慮,低聲斥道:“滾開。”

  小廝雖然害怕,卻還是搖了搖頭。

  章淩域二話不說便掏出槍來,抵著他的額頭,道:“滾。”

  小廝這才挪步,舉著手戰戰兢兢地靠到一邊。

  章淩域製服了他,便利落地將槍插回槍袋裏,閃身進了屋。

  屋子裏有著東西兩麵窗,彥子瞻就睡在那靠北邊的床上。

  章淩域方才的凶惡相,轉瞬間便消失了個幹淨。他茫茫然地走過去,神態甚至有些無措。

  他一步步靠近,抖著手拉開蓋在彥子瞻身上的被子,那人赤裸的身子便顯露了出來。

  彥子瞻一身都是傷,還有一些其他的痕跡。一些是他留下的,還有一些不是。

  似乎是靠得太近,那被封存了記憶的靈魂亦響起了共鳴。隻見章淩域捂住頭,極為痛苦地捶打了幾下自己的腦袋,那眸子霎時間變得清明起來。

  他怔怔地看著床上的人,突然毫無預兆地哭了出來。

  他跪到床邊,伸手想碰他,卻又不敢。

  他啞著嗓子,那似乎是從他喉嚨裏發出的,又好像是從靈魂裏出來的。

  他說:“阿斐……對不起……”

  原本坐在係統裏嘮嗑吃水果的溫斐聽見他這一聲喊,手指一鬆,指尖拿著的東西滑落到地上,清脆的一聲響。

  毛球聽見聲音,疑惑地朝他看過去。

  溫斐已經神色如常,一邊擦著手,一邊衝他道:“沒事,手滑了。”

  彥子瞻於章淩域而言,若不是有宋曦月的這件事在,或許章淩域壓根不會多看他一眼。

  一如溫斐對展逐顏的態度,可有可無。

  展逐顏到底還是受到了係統的限製,他不像溫斐,溫斐時刻是理智的,自我的,而他的記憶被係統製約著,他隻知道自己是章淩域,隻知道按照章淩域的人生軌跡來走,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所以他再一次傷害了溫斐,不管這件事情到底是否出自於他的本願,結果都已經鑄成。

  他的自我意識再度被係統壓製下去之後,這個“章淩域”對於彥子瞻的態度,也回歸到了因傷害而產生的歉疚上。

  說愛還太早,隻是愧疚已經埋在了那裏,終有一天會在荒蕪裏長出花來。

  【係統提示:攻略目標章淩域喜愛值+5,後悔度+10,當前喜愛值70,後悔度30。】

  章淩域回到章府的時候,夏副官也帶著審問得出的結果找到了他。

  “將軍,有線索了。有人說夫人失蹤那天見過一輛陌生的汽車穿過城門去了郊外,他們應該是先用黃包車掩人耳目,運走夫人之後,再轉移到汽車上將人帶走的。”

  章淩域靜靜地看著夏明起,對他道:“查,給我把所有涉案的人全部找出來。”

  夏明起領命離開,而章淩域在說完之後,卻頹然地坐到了椅子上。

  他感覺自己像是落進了一個圈套裏,有一隻手在後麵推著他向前走,他走進別人編排好的劇本裏,步步深陷,再難回頭。

  章淩域全力追查的情況下,那些本就因多日躲藏而筋疲力盡的匪徒,也一個個地被揪了出來。

  捉到人之後,無非是嚴刑拷打加威逼利誘。

  那些人招認出,背後指示的人是軍閥李文瓏。這些大多是潭州城附近的無業遊民,三個一夥五個一群,不成氣候。

  他們見了李文瓏開出的大價錢,眼一紅心一黑,便合夥把宋曦月給綁了。

  他們早已盯了宋曦月許久,那天正巧碰見她約彥子瞻出來,身邊又沒個人陪著,正是下手的好機會。

  章淩域從他們嘴裏得不出太有用的信息,卻也能猜到李文瓏此舉的目的。無非是想借宋曦月的死來破壞他和宋澤霆的結盟。

  宋曦月是宋澤霆親大哥的女兒,她的死亡也導致宋澤霆的大哥動搖了繼續支持宋澤霆的想法,現在宋澤霆在東北那邊為著這事忙得焦頭爛額的,比他的境況還要不如。

  他把人已抓到的消息寫成電報發給了宋澤霆,電報中提及,此時雖然明麵上看是李文瓏做主,但李文瓏這人做事一向畏頭畏尾,他敢冒著得罪他們兩撥人的危險來做這事,很有可能背後有日本人撐腰。

  槍斃那幾個匪徒的那天,章淩域跑到宋曦月墳前燒了一炷香。

  他在冥紙燃燒帶起的青煙裏,對著宋曦月的墓碑承諾道:“你放心,你的仇我已經幫你報了,總有一天我會讓李文瓏償命。你安心地去吧。你這輩子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為了處理後續事宜,他又花費了許久的功夫。他試圖用忙碌的政務麻痹自己,卻收效甚微。

  那幾個走錯房間的嫖客本以為那隻是件小事,拘留幾天給點錢就能放了,卻沒想到章將軍親自下了令,要將他們收監,這樣一來怕是沒個兩三年是出不來了。

  他們在牢房裏那個嚎啊,說自己冤枉,求將軍查明情況。結果把嗓子都給嚎破了,也沒等到人來。

  查探到彥子瞻與宋曦月的事確實沒有關係之後,章淩域心中的憤怒也被後悔所取代。

  就在他的後悔度漲到40的那天,他離開章府,去了梨園。

  這時距離那件事情發生已經過了半月有餘,他去的時候沒走正門,從側門入的。

  他之前去過彥子瞻的房間一次,知道地方。戲班子裏生意冷清,見著他的也不敢攔他,竟讓他一路暢通無阻地走了過去。

  彥子瞻身上的傷是真傷,即使溫斐跳了那一段劇情,但那些傷痛還是真真切切地落在了他身上。

  章淩域見到他的時候,他正由一個小廝攙扶著,在天井裏頭慢慢地走。

  他走得很慢,那條被章淩域踩傷過的腿明顯要比另一條的動作慢上許多。等到他挪著步子往回走時,便與沒來得及躲開的章淩域來了個麵麵相覷。

  章淩域一時有些尷尬,一時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彥子瞻示意那小廝把自己扶到一旁,他自己伸手扶著牆沿,又跛著腿去拖了把椅子過來,給章淩域坐。

  章淩域生怕他會帶得自己也一並倒下,連忙伸手去接。

  他接椅子的時候手與彥子瞻的手碰到,那人迅速抽回了手,後又尷尬地衝他強笑了一下。

  章淩域見他站著,自己也不好坐,便道:“你為什麽不坐?”

  彥子瞻背靠著牆,單腿支撐著自己,衝他道:“骨頭還沒長好,站著比較好。”

  章淩域有些心虛又有些愧疚地朝他左腿的膝蓋處看去,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彥子瞻似是覺得氣氛實在太過凝滯,便隻能自己開口問道:“將軍來找我有什麽事麽?”

  章淩域這才收回目光,對他道:“我已經查出來,那件事跟你沒有關係……”

  彥子瞻似乎並不意外,他隻是輕輕頷首,說:“我知道了。”

  話題到這裏便又中斷了,章淩域隻能再度開口道:“那天的事,對不起。”

  彥子瞻聞言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來。他像是自嘲一樣,對他道:“將軍不必跟我道歉,我受不起。”

  章淩域見著他那抹笑,竟有些難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