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女帝的寵臣(十四)
  “長皇子殿下,穆公子……居然會在您這裏?”或許是方才見穆襄儀帶來的訝異太盛,喻子繼連要對燕承庭說的話都忘了,一開口問的竟然是這個。

  燕承庭冒著風雪趕回來,此時頭上身上都是白雪,他亦處在穆襄儀被人發現的後怕中,但喻子繼到底還是自己人,燕承庭也稍稍放下心來。

  他與喻子繼雖然沒有穆襄儀那麽親近,但喻子繼也是一直喜歡他的。燕承庭一直知道這點,卻沒給過什麽回應。

  喻子繼見他不答,便又斟酌著道:“三皇女……錦親王為了他,差點將整個京城都翻過來了。”

  燕承庭扯了扯嘴角,道:“她想幹什麽,將襄儀找回去繼續折磨麽?”

  喻子繼見燕承庭語氣很衝,一點也不像他往日沉穩的做派,他心知他的變化是因為穆襄儀,心裏也有些酸澀。但他到底還是大事為重,也沒有計較自己心裏的那些情愫,便直截了當地對燕承庭道:“殿下要繼續將他留在這裏麽?”

  燕承庭看向他,問:“有何不可?”

  喻子繼聽他這般狂妄的話語,也有些心急,他說:“錦親王那邊並沒有罷休的意思,若是殿下再不把人還回去,若是她真有心查探,怕咱們這裏也會受到牽連。”

  燕承庭不屑道:“她不過一個親王,還真以為自己是女帝了麽?”

  喻子繼歎了口氣,道:“屬下這次來,正是要對殿下說這件事的,我從六皇女那裏得知,女帝似乎有意傳位給錦親王……”

  燕承庭神色一凜,眼裏的張狂傲慢一收,頗有些難以置信地問:“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喻子繼道。

  “六皇女那邊什麽反應?”燕承庭問。

  “反應很古怪,按理說,她應當會不甘心才對。可她卻實在平靜得很,好像根本沒有那回事一樣。”喻子繼。

  燕承庭思考了一下,道:“你先回去繼續潛伏,我懷疑這事隻是他們放出來的假消息,或許是為了讓朝臣盡快站隊而已。”

  喻子繼點點頭,兩人於是又就著這事說道了許久。

  待到正事商量完畢,話題又被喻子繼扯回了穆襄儀身上:“殿下真的要將穆公子留在這裏麽?”

  之前燕承庭還能立刻回應上來,可經由喻子繼說了現在的局勢,他又有些猶豫了。

  “殿下,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喻子繼道,“穆公子若是您的人,您現在應該讓他回去繼續牽製住錦親王,絕非讓他繼續留在這裏。他在錦親王身邊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燕承庭動了動唇,想要拒絕,最後還是什麽話都沒能說出口。

  喻子繼見他有所鬆動,便道:“殿下,多年籌謀,決不能毀於一旦啊。”

  燕承庭閉上眼睛,複又睜開來。

  他眼裏此時隻剩下一片平靜,最後他吐出有氣無力的四個字:“我知道了。”

  燕承庭回營帳的路上,其實也在思索穆襄儀的歸處。

  他現在雖然也在擴充自己的勢力,但若是想一舉拿下皇城,還是有些不太現實的。他知道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放穆襄儀在他身邊,除了讓他多一根軟肋多一份危險以外,並無太大的用處。

  而且他現在也根本保護不了他的安全,隻能讓他藏著掖著,可他這樣藏著,若是有一天不小心被人知曉了他的存在,再傳到他那些親族的耳中,那他這些將士,他的基業,或許都得為之陪葬。

  穆襄儀在營帳中忐忑不安地等了燕承庭許久,盡管他很努力地告訴自己不要去瞎想些不該想的東西,但一想到燕承庭在自己離開的日子裏,或許不知道“身體力行”地安插了多少個這樣的眼線,他便覺得愁苦。

  或許是他失卻了安全感的緣故,他現在對於燕承庭的依賴更甚以往,就像成了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一樣,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人,一點沙子都容不下。

  就在他等到幾乎耐心告罄的時候,燕承庭踏著風雪走了進來。

  他來的時候,步伐並不急促,進來的時候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將穆襄儀抱個滿懷。

  穆襄儀見他不靠近,便愣愣地朝他走了過去。他伸手想抱他,卻被燕承庭躲開來。

  這閃躲實在明顯,穆襄儀登時便晃了晃,險些摔倒。

  他咬著唇,重新站定,靜靜地看著燕承庭,問:“他是誰?”

  他頓了頓,又問了一句:“他是你的誰?”

  燕承庭一聽他這話,便明白他誤會了自己跟喻子繼的關係。但他卻沒有馬上澄清,而是反問道:“你說呢?”

  這半點也不上心的話跟軟刀子似地往穆襄儀心口裏戳,他眼中閃過一絲脆弱,竭力地不讓自己膽怯,問他:“那我呢?”

  燕承庭沒有像昨晚上一樣溫溫柔柔地抱著他說你是我的寶貝,而是故意將話往更扯不清的地方帶,他說:“要想得到帝位,付出任何東西,都是值得的。”

  他這話一出口,穆襄儀腦中登時便閃現出燕承庭抱著喻子繼說著對他說過的那些愛語,他一陣反胃,臉色頓時又白了幾分。

  他血色全無的唇顫了顫,對他說:“承庭……你不是說要保護我的嗎?你不是說愛我的嗎?”

  燕承庭看他這幅泫然欲泣的模樣,心裏一痛,卻還是強硬地將話繼續說下去:“等我得到了一切,我會實現所有的承諾……我也隻會有你一個人。”

  以後會隻有他一個,那現在呢,現在又有多少個。除了喻子繼,還有多少個?

  穆襄儀捂住嘴,他強行抑製住自己喉中湧上來的酸味,以免自己在他麵前太過失態。

  燕承庭挪開眼,以免自己心軟,他努力讓自己的話顯得冷淡一些,對他道:“我等下會讓人送你回去。”

  他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去,根本不給穆襄儀挽留的機會。

  穆襄儀伸手去抓他,沒抓住,隻抓到一團冰冷的空氣。

  他長睫一顫,登時便落下淚來。

  【係統提示:攻略目標燕承庭喜愛值+5,後悔度+10,當前喜愛值75,後悔度65。】

  燕承庭親自送的他,將他直送戰壕外頭,又跟了好幾裏路才停。

  他本來還想多跟一陣,但怕自己表現得太過熱烈,便讓之前好不容易說出口的那些殘忍的話成了空。

  穆襄儀一直掀開轎子的窗簾,探出頭來看他。

  風雪很大,車轍在地上碾壓出深深的痕跡。他想再多看燕承庭一眼,可那人卻決然地調轉了馬頭,離他而去。

  穆襄儀眨了眨眼,再看便沒了他的身影,天地間僅剩下一片冰冷的蒼白和荒蕪。

  他一直以來以為的兩情相悅,因著燕承庭的離去,似乎變成了一個笑話。

  車廂裏隻有他一個人,但外頭還有車夫。他捂住嘴,想要努力壓抑住自己的哭聲。他咬得手背生疼,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落。

  他寧願就此從車上跳下去,往那南邊跑,跑到無人認識他的地方,從此再也不要見這個人。

  可他到底還是不舍得,到底還是犯賤了似地愛著他。

  這愛讓他承受著他不願承受的太多東西,讓他不得不回到他不願回的那個地方,去見那個折辱了他一月有餘的人。

  他的淚水淌下來,在冬日的酷寒裏,頃刻便凝成了冰。

  自從穆襄儀不見了以後,燕尺素便著實惱火了一陣子。連帶著她上朝的時候都心不在焉起來,被女帝明裏暗裏地教訓過多次。

  她一邊擔心著他會不會受到了其他人的毒害,一邊又懷疑他是不是自己偷偷離開了,擔心與怨恨交雜,讓她本就不太好的脾氣,更壞了。

  眼看著這麽多天過去,禦林軍人也沒找著,通緝令發了那麽多張,也沒見到人來提供有用的信息。

  她正準備趁著沐休,幹脆自己策馬出去找人,便聽見外頭的下仆一聲通報,說穆侍臣回來了。

  燕尺素聽見“侍臣”二字,耳根子無端地痛了一下。但這話裏的內容到底還是比稱呼重要得多,她頓時丟了手裏的事,三步並做兩步跑到門外去,繞過影壁到達大門口時,急得她要死的那個人就站在門口,穿著件麻布衣服的穆襄儀就束手站在門口,瘦弱蒼白的模樣,仿佛一眨眼便會隨著風雪逝去。

  這衣服還是燕承庭讓人給他臨時找的,並不是十分合身,顯得很是寬大。

  燕尺素大步朝他走去,本是想抱他的,到底還是怨恨他的不辭而別,伸出去的手往下一動,拽著他的手便往屋子裏拖。

  穆襄儀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幼獸般的嗚咽,雖然他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可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發著抖。

  那王府裏的下人見著主子這樣子,誰也不敢說什麽,亦誰也不敢攔。

  燕尺素將他拖進臥房裏,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她將穆襄儀甩到一旁,黑著臉滿屋子找鞭子。

  而這時穆襄儀卻又朝她走了過來,燕尺素正準備喝退他,便瞧見他原來是拿著東西的。他抬著雙手,捧著那不知從哪裏尋來的鞭子,一步步朝她走近。

  燕尺素瞳孔一縮,準備發泄的憤怒像是被人盡數推了回去,積壓在胸口,一時間打也不是,罵也不是。

  穆襄儀是真的傷透心了。他之前被燕尺素欺辱,到底還是存了絲燕承庭會記掛著他的心思,也就還有著那麽一絲渺茫的希望,存在於他的心裏。

  可現在他什麽也沒有了。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係之舟——這便是現在的他。

  雖然他的軀殼並未枯萎,但他的心裏,已隻剩下一片空茫的死寂。

  他垂著眸子,看燕尺素愣著沒接,便捧著那鞭子在她麵前緩緩地跪了下去。

  燕尺素愣了愣,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她見過倔強的他,張揚的他,風華絕代的他,卻唯獨沒有見過這麽卑微的他。

  他就跪在自己腳下,隻要她抬抬手,她就能拿起他手裏的鞭子,到時候她大可打得他渾身是血,打得他隻能縮在床角發抖,打到他除了哭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以前大多是這樣對他的,可現在她看著穆襄儀這幅卑躬屈膝的樣子,即使他什麽話也沒說,她也知道他是怕她的。

  她都做了什麽啊?這還是她所認識的穆襄儀麽?為什麽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燕尺素驟然眼眶一酸,險些在他麵前當場失態。但她最終還是忍住了。

  她此刻終於意識到自己這些日子以來都對穆襄儀做了什麽,不然他又怎麽會怕她怕成這幅樣子。

  她不應該好好愛他的麽……為什麽他們會變成這樣呢?

  穆襄儀一直捧著那鞭子,他這一天以來,情緒大起大落,自己卻一直沒發現。他一直沒見燕尺素動手,正準備抬頭看看,卻驀然眼前一黑,接著便直接往地上倒去。

  燕尺素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便已先一步將他的身體扶住。

  她一邊對外喊人,一邊將穆襄儀手裏的鞭子抓了扔掉,將他半摟半抱地送到床上。

  她近來常喊太醫來給穆襄儀診治,太醫院也習慣了她這雷厲風行的作風。這次她等了沒多久,宮裏便來了兩個太醫,幫著她看穆襄儀的身體狀況。

  太醫把了脈之後,對她道:“公子並無大礙,隻是心情欠佳,情緒波動太大,一時氣急攻心,這才昏了過去。”

  燕尺素聞言猶自有些擔憂道:“真的沒有其他問題麽?”

  她正準備讓太醫幫她再仔細看看,卻突然瞥見穆襄儀衣領裏頭的一個紅印子,登時臉色就變了。

  “都出去。”她沉聲道。

  兩個太醫對視了一眼,都不知道她為何會這樣說,但到底她還是親王,太醫們雖然不解,還是乖乖退了出去。

  燕尺素三兩下將穆襄儀的衣服扯落下來,那白皙的皮膚上像烙印似地印著好幾個痕跡,直烙到了她眼裏,心裏。

  穆襄儀醒來的時候,尚不知今夕何夕。待到他看清坐在一旁的燕尺素時,才想起,自己終於還是回到了這裏。

  燕尺素低著頭,靜默地看著他,問:“告訴我,你讓誰碰了?”

  她說的是“讓”,而不是“被”,似乎吃準了這事是他主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