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失信之人(三)
  餘維安帶他來這裏的理由本就有待商榷,更不用說他還一副十分熟悉的樣子。

  “楊俊?”肖寒直接衝著他喊了出來。

  餘維安愣了一下,眼裏閃現出些許激動的光。

  猜測得到證實,這人還真是那個什麽楊俊。

  不過……肖寒的臉上顯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他一開始還以為這屋子的雜亂是因為被盜竊,或者是被抵押拍賣什麽的,但是現在看來……應該更像是有人在找什麽東西。

  肖寒把日記本隨意地往旁邊一放,歪著頭喊他:“餘維安。”

  “我在。”餘維安鎮定地看著他,但肖寒覺察出他眼裏帶著些許光亮,他應該是喜歡自己的,肖寒想。

  “我曾經是什麽人?”看他這麽乖,肖寒也起了套話的心思。

  餘維安走過來,湊到他麵前,他像個中世紀的騎士一樣單膝在肖寒麵前跪下來,凝視著他,說:“你是少爺。”

  “那你呢?”肖寒挑起眉毛,眸子裏晃動著紅酒搖曳時一樣的光澤。

  “我是你的仆人。”餘維安的嗓音有些低沉,他的表情是很少的,但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竟浮現出些許懊惱。

  肖寒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說:“你背叛了我。”

  這並不是一個問句,他用的是很篤定的語氣。

  餘維安垂下眼瞼,又很快抬起眼皮,重新看著他。他眼裏的脆弱一閃而過,最後看過來時亦隻剩下一片平靜,仿佛永遠波瀾不驚的海麵。

  肖寒知道自己猜對了。也是,自己的父親算不上白道的人,而餘維安卻又是餘天鷹的兒子,他接近自己,十有八九是有目的的。

  “以後不會了,少爺。”他說。

  肖寒對此不置可否,他正準備再逼問一些話,便看見窗外閃過一點亮光。出於殺手的直覺,他下意識拉著餘維安往旁邊一躲。

  嗖嗖嗖幾聲響,子彈從窗口射進來,嵌進了木地板裏頭。

  餘維安動作迅速,將槍扔給他。

  肖寒伸手接過,上膛開槍一氣嗬成,一眨眼就把對麵沒來得及逃竄的那人給擊殺了。

  盡管一槍打中,但肖寒不敢掉以輕心,他不知道後麵有沒有後手。

  這間隙裏他扭過頭看了地板一眼,根據地上的子彈,他下意識便意識到,這場刺殺是七叔的人做的。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肖寒拉著餘維安從窗口坎牆下繞過,兩人拿了槍火便飛速下樓。

  下樓的過程中他們又遭到了幾次伏擊,看樣子真的不止一個人埋伏在暗處。

  餘維安在肖寒的掩護下開了車,兩人鑽進車子裏,跟亡命天涯一樣衝了出去。

  肖寒一邊反手解決掉幾個衝他們開槍的黑影,一邊道:“跟拍大片一樣,真刺激。”

  餘維安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道:“保護好你自己。”

  肖寒衝他勾唇笑笑,露出閃亮的小虎牙,道:“我知道。”

  同時要躲餘天鷹和七叔的人,這對於兩人來說算是個不小的挑戰。日暮時他們已經成功甩脫追擊的人,跑到了渡口的一艘船上。

  兩人開著船出海,迎著海風,像無所係的浮萍一樣,任由海風將他們帶往別處。

  肖寒檢查了一下船上的淡水和汽油,發現儲備充足之後,也便舒舒服服地在甲板上坐了下來。

  餘維安之前在躲避時手受了點擦傷,他一邊纏好繃帶,一邊走到肖寒麵前。

  他來的時候逆著光,光芒在他周身鍍了層金邊,顯得他這人耀眼得很。

  肖寒指指自己腳邊,示意他坐下。餘維安依言坐下之後,沒了遮擋,肖寒在刺目的陽光下眯了眯眼睛。

  “現在給你個坦白從寬的機會,說說你自己,說說我。”肖寒歪著頭,道,“你要是說得好,我就獎勵你一下,你要是說得不好,我就把你丟下去喂魚。”

  餘維安用一種略顯眷戀的眼神看著肖寒,他從現在這個人身上找尋著曾經那個小少爺,所幸肖寒現在盡管失憶,卻還是保留著以前的說話方式。

  “你想讓我說什麽。”餘維安學不來肖寒那種盤著腿的行為,便隻好不管自己昂貴的褲子,在他旁邊坐下。

  “好吧,既然你找不到話來講,那我就來問你好了。”肖寒眯著眼,笑得像隻小狐狸,他伸出手抓住餘維安的領帶,將他拽著靠近自己,“你以前,跟我是戀人吧?”

  餘維安瞳孔縮了一縮,卻在肖寒的逼問下,開了口:“是。”

  “說說你怎麽背叛我的。”肖寒往後麵一靠,靠在身後的木桶上,靜靜看著餘維安。

  他的眼裏帶著笑,但他的眼底,卻是一片冰寒。

  肖寒一向是很聰明的,餘維安並不覺得自己能夠瞞住他。既然瞞不住,多說也多錯,就隻能盡量坦白從寬。

  “餘天鷹派我過來臥底,讓我通過你,監視你父親。”餘維安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波瀾不驚的,根本沒太多起伏,像在陳述。

  肖寒咧咧嘴,說了個不相幹的話題:“你喊餘天鷹倒是喊得順口,怎麽,跟你親爹關係不好?”

  餘維安笑笑:“我是私生子,你覺得可能好麽?”

  肖寒點點頭,似是信了他的說辭。

  “所以你就當了臥底,出賣了我父親?”肖寒眼裏的笑意斂去,整個人驟然變得冷漠了起來。

  餘維安察覺到了他的變化,慢慢將嘴裏的話延續了下去:“我……那是我的任務,我不能做超越職責以外的事情。”

  “你實話告訴我,是你的背叛導致了我父親的死亡嗎?”肖寒逼問道。

  “不是,”餘維安迅速道,“不是因為我,你父親手下出了內鬼,我隻是大風浪裏麵的一顆棋子而已。”

  “哦?那你在這個風波裏起了什麽作用?”肖寒又問。

  餘維安抿了抿唇,似乎在組織語言,過了一會他又道:“我明麵上的身份是你的保鏢,所以我的主要任務就是跟你接觸,照顧你的生活起居。你並沒有參與你父親的產業,也沒有涉黑,所以我通過你獲知的東西還是有限的。”

  “照顧我啊……照顧到了床上?”肖寒姿態閑適,這話倒說得含針帶刺。

  餘維安聽他說起這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好意思的時候耳朵根子就容易紅,活像肖寒是個流氓,而他自己是個良家婦男一樣。

  “其實,是你主動的。”餘維安低著頭,默默說了這樣一句。

  肖寒倒沒有懷疑他這句話摻假,他知道自己的德性,看見好看的男人就邁不開腿,垂涎餘維安的美色拐他上床也是能做得出的。

  餘維安看他沉默,便又問:“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麽?”

  肖寒笑了笑,說:“暫時沒有了,等明天再問你吧。我們開著船要去哪裏?”

  餘維安道:“我有個朋友會接應我們,先去他那裏吧。”

  “那後麵呢,要怎麽打算?你就這麽跟著我跑了?不用上班麽?”肖寒道。

  “我們先走,到時候再看。”

  “嗯?”

  “你不是好奇你父親是為什麽而死的麽,我也很好奇,我們可以一起去查。”餘維安說,“我對當初的事情也知之甚少,那時候我想帶你離開那片泥沼,最後你卻在動亂中失去了蹤跡。你父親的死有我無法推卸的責任,但我覺得目前最重要的事情還是搞清楚當初的來龍去脈,僅此而已。”

  “知道了。船上有沒有吃的,弄點來給我吧。”肖寒說。

  餘維安點點頭,走進了船艙裏。

  肖寒的目光追隨著他,眼神顯得有些意味深長。其實他看得出餘維安的話是真假摻半的,餘維安的話看著像是在為他考慮,實際上他一直在用話帶著肖寒走。

  更何況,他要是真的為自己著想的話,後悔度也不可能漲那麽快。

  初次見麵時餘維安的喜愛值是40,後悔度是30,這一段時間他的喜愛一直在緩慢增長,現在漲到了60,而他的後悔度卻在剛剛一下子飆了15個點,漲到了45。

  他有所隱瞞,甚至還隱瞞得比較多。

  肖寒知道他在撒謊,不過他也不會改變繼續跟餘維安走的主意。餘維安想要把他帶走,不管去哪裏,肖寒都有點無所畏懼的感覺。

  他猜測餘維安應當是不會傷害他的,不然直接抓他走肯定比欺騙他要省事,現在就看餘維安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了。

  能解開自己記憶枷鎖的這個人,似乎也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主。但比起直接去找七叔問個明白,肖寒還是更樂意於跟餘維安待在一起。

  餘維安即使有心利用他,但起碼還沒擺在明麵上。七叔那就是惡意恨意毫不掩飾,把他往死裏來折騰。

  更何況,肖寒發現自己在跟七叔相處的時候,心裏頭隻有厭惡和恐懼,但跟餘維安待在一塊的時候,即使他看得出餘維安沒懷好心,卻還是忍不住想與他親近。

  這顆心是傾向於餘維安的,或許曾經的肖寒,還對餘維安產生過愛戀一樣的情愫。

  但是……溫斐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隻有我喜歡你,豈不是很不公平。既然你有心利用我,那我也設計套牢你好了。

  感情若是不對等,玩起來還有什麽意思。

  船裏頭有分割開來的房間,這船不大不小,裏頭的環境也不好不壞。

  餘維安不是沒坐過那種堪比五星級賓館的船,不過他雖然比較龜毛,還是能暫且忍受現在的處境。

  夜幕低垂,他從窗口能夠看到外麵的海。

  海麵是黑色的,他們的船就像是一片小小的葉子。而他們這些渺小的存在,也大抵隻是權勢洪流麵前的一小點火星子。

  餘維安將襯衫紐扣解開兩顆,從衣服裏頭拽出塊懷表。那是一個比較老式的懷表了,從外頭的磨損上能看出這玩意有了些年頭。

  餘維安打開它,裏頭放著一張照片。

  那是一個女人的相片,她的五官與餘維安很是相似。這個人就是他的母親。

  餘維安看了看她,對她道:“媽,我現在這樣做,到底是不是對的?”

  房間裏除了他以外再無他人,他的問話自然也沒人回答。

  “小寒他很好,有機會我會帶他去看您。”他的語氣變得很溫柔,他說,“希望您保佑我們,我已經對他失約過一次,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

  他的話在空曠的房間裏顯得分外清晰:“我一定……會保護好他。”

  肖寒在自己的房間裏輾轉反側了半天,依然沒能睡著。他的槍就躺在他旁邊,以前他最喜歡抱著槍睡覺,這樣比較有安全感,可現在他卻失去了這安全的感覺。

  “餘維安,餘維安。”肖寒仰望著天花板,笑得有些莫名。

  他決定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好好跟餘維安談談,不管他是什麽打算,自己也要撬開他蚌殼一樣的嘴,把之前的事情一點一點地問出來。

  他的目的很簡單,找回自己失去的記憶,看看自己到底跟餘維安有個什麽糾葛,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他父親的死因。

  後麵那點主要針對於七叔,肖寒對於那個死變態一直是又恨又怕的狀態,他想搞清楚為什麽七叔這麽對待自己,如果能找到原因,他一定會在兩人之間做個了斷。

  他想著想著,睡意襲來,就這麽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餘維安已經準備好早飯,等著他來吃了。

  肖寒用淡水洗漱幹淨之後,就去了餐廳,看餘維安給他端上來一盤三明治。

  餘維安坐在這些小事的時候倒是十分體貼,肖寒一來他就拉開了凳子等他入座,等肖寒坐下他又折好餐巾攤在他胸前的桌麵上。

  肖寒笑笑,不置可否。

  兩人對著坐下,肖寒吃三明治的時候,抬起頭看了看餘維安,問他:“你說你是餘天鷹的私生子,那你媽呢,能說說看麽?”

  餘維安並不意外他會問起這個,實際上,對於肖寒的每個問題,他都已經做好了回複的準備。

  “她……她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她很好看,眉目之間都帶著些書卷氣,總是斯斯文文的。”餘維安的眼裏顯露出些許柔軟來,說著說著他又道,“餘天鷹養了不少女人,我媽估計就是因為漂亮,所以才被他染了指。”

  他說餘天鷹的時候語氣一向是不大好的,似乎這個男人於他而言,並不是什麽值得尊敬的人:“其實,我覺得餘天鷹是配不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