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曾經的你(八)
  以前成文舟來賭場裏是醉生夢死,這一夜睡過去,卻隻覺得外頭的沙發又破又舊,比不得家裏的舒服。

  他醒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在家裏,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撈顧淮音,接著便身體失衡從賭場的沙發上滾了下去。

  他跌到地上的時候,手機也哐地一下磕在了地板上。

  成文舟拿起手機開鎖,正想著看看時間看有沒有遲到還能不能趕上今天的工的時候,郝倩倩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成文舟順手接了,然後便聽見她在那邊焦急地喊,說她兒子生了病,現在需要送醫院,問他能不能過去幫幫忙。

  她的語氣實在焦急得讓人有點害怕,成文舟幾乎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郝倩倩在那邊說了地址之後,成文舟也打上了的士,接著便讓師傅朝著她說的地方開過去。

  顧淮音做完透析之後,又難受得腰都直不起來。幸虧這次有汪明澤陪著,比他一個人來要好得多。

  汪明澤也沒催著他走,帶著他在診室外麵坐下。此時顧淮音的臉已經蒼白如紙,看上去虛弱又可憐。

  “每周都得受這種罪麽?”汪明澤看他這模樣,也難得地在心裏泛起了心疼的情緒。

  “嗯。”顧淮音從鼻腔裏發出了這麽一聲,連張口的力氣都沒什麽了。

  “不能根治麽?”汪明澤又問。

  顧淮音沒有答話。其實他這病挺難治,耗時又長,死也暫時死不了,就是太折騰人。要真說起有效點的辦法,或許就隻能換腎。

  但那高昂的治療費用,是顧淮音所難以承受得起的。

  就耗著吧。

  等顧淮音好些了之後,汪明澤就帶他出了醫院。

  兩人在醫院附近隨便找了一家粉店,坐下來準備吃飯。

  “我請你吧,上次我答應你請吃飯,一直沒兌現呢。”顧淮音將菜單遞給他,衝他笑笑。

  “你在家裏做的不算請?”汪明澤接了單子,看了看上麵的價格,“還是我來吧,你維持生計也不容易,我就不占你便宜了。”

  顧淮音說:“也不算什麽大錢,就當給我個麵子吧。”

  汪明澤這才應允了下來。

  顧淮音看著低頭看菜單的汪明澤,突然想起自己還真沒好好跟這個老同學說過什麽話。

  “一直沒問問你情況呢,我退學之後就差不多跟高中同學失去了聯係。你那時候好像考上了E大吧,頂好的大學了。”顧淮音接了飲用水,給了他一杯。

  汪明澤捕捉到了他話裏的信息,抬起頭來看他,道:“班裏比我考得好的挺多的吧,你居然還記得我考上了哪所?”

  顧淮音輕聲笑了一下,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掩飾他那一瞬間慌亂的思緒。

  當年未能說出口的暗戀,就這樣讓它沉寂在時間的海洋裏吧。顧淮音想。

  郝倩倩兒子齊家寶得的是闌尾炎。

  成文舟跟著她去了醫院,他沒想到情況會這麽嚴重,根本沒帶夠錢。所幸郝倩倩還帶了銀行卡,可算是把手術給做了。

  成文舟也翻了翻自己口袋,攏共才有二十幾塊,連欠款的零頭都不夠。他隻好去醫院門口報刊亭裏買了幾瓶水,又買了兩個玉米和煮雞蛋,帶上去給郝倩倩吃。

  郝倩倩擔心她兒子,也沒心情吃東西,等到醫生把人推到了病房裏,她才回魂一樣趕緊起身跟了過去。

  成文舟徹底被無視,隻能像個傻子一樣呆愣愣地站在一旁。

  塑料袋裏的吃食都有點冷了,成文舟把袋子擱在病床旁邊的桌上,看著郝倩倩照顧齊家寶。

  郝倩倩這才想起他還在這,一扭頭,看見他,便麵帶難色地問:“文舟,你還有錢沒,剛錢沒交夠。”

  成文舟自然是沒什麽錢的,但他還是道:“身上沒帶,我回家去給你拿。”

  “嗯,你先借我,等孩子好了我賺了還你。”郝倩倩忙道。

  成文舟點點頭,走出病房,去公交車站搭車回家。

  他先是去了自己工作的超市,找老板預支了一下自己這個月的工錢,將那幾張薄薄的紙幣塞進兜裏之後,他又回了家。

  顧淮音放錢的總共就那麽幾個地方,成文舟翻箱倒櫃把錢找出來,連被顧淮音藏在枕頭夾縫裏的都沒能幸免。

  顧淮音跟王明澤有說有笑地進了家門,一推門看見客廳裏慌亂的情形時,顧淮音差點以為家裏遭了賊。

  這時成文舟也拿夠了錢,從臥室裏走了出來,正好跟剛進門的兩個人打了個照麵。

  顧淮音一看他這樣子,心裏便是一頓,這場景他再熟悉不過了,成文舟以往要賭錢的時候就是這麽弄的。

  他長腿一邁擋住成文舟的去路,問道:“你拿了錢幹嘛去?”

  成文舟本來理由蠻正當的,用來救人命,但他一看汪明澤,到嘴的話就變成了:“賭啊。”

  顧淮音被他這話氣得半死,他看了看成文舟手裏的錢,知道那幾乎是自己的全部家當了。這錢是他用來治病的,成文舟拿了,讓他怎麽辦。

  “你把錢放下,你不能再賭了。”顧淮音一邊攔住他,一邊去搶他手裏的錢。

  成文舟反射性地推開他,拿著錢揚長而去。

  顧淮音身體本就虛弱,被他推得一個趔趄,差點就直接栽倒在地,多虧汪明澤從旁扶了一把,才沒有撞到牆壁上。

  成文舟已經不見了人影,顧淮音忙站起身來,要去追他。

  “我陪你去吧。”汪明澤道。

  顧淮音臉色還不是很好,但他還是拒絕了汪明澤的好意,道:“算了,老同學,已經耽誤了你一上午了,你弄自己的事吧,我一個人去就好。”

  汪明澤也沒攔他,隻是在他出門之後,默不吭聲地跟了上去。

  成文舟去了醫院,顧淮音去賭場找人自然是找不到他的。空轉了一路無功而返,顧淮音也是精疲力盡。

  等他回去之後才發現,汪明澤已經給他定好了外賣。

  顧淮音禮貌地衝他說了謝謝,卻也實在沒心情吃東西,隻能強壓著自己把食物嚼碎了咽下去,然後開始洗澡。

  成文舟幫著郝倩倩交好了欠款,又陪著她待了大半天,這才頂著濃濃的夜色走上了回家的路。

  進屋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被顧淮音暴打一頓的準備,結果他走進屋子裏,隻發現裏頭暗沉沉的,連燈都沒開。

  他開了客廳的燈,看見這裏還是自己離開前的模樣,亂糟糟的。

  走到臥室裏,他正準備開燈,突然發現床邊蜷著個人。

  借著窗戶那邊從客廳裏漏進來的光,成文舟發現那人是顧淮音。

  他按亮了燈,這才發現臥室裏也是一片狼藉。

  他之前翻箱倒櫃的時候沒覺得,現在一看,衣櫃是亂的書桌是亂的,連枕頭套都不知道跑到了哪裏去。

  隻有床還算平整,床單床墊複了原,被子堆成了一團,但好歹還是在床上的。

  顧淮音就背靠著床沿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腦袋擱在膝蓋上。

  他本來睡了,突然的光亮又讓他醒了過來。

  顧淮音抬起頭,似醒未醒地看著成文舟。

  成文舟霎時間有了拔腿就跑的衝動,但他突然發現,顧淮音的眼眶是紅的,活像一隻大兔子。

  成文舟走了之後,顧淮音是真的哭了。

  他累得要死,部分來源於身體,更多的是來自於心靈。

  即使汪明澤勸他,說沒錢了他可以先借給他,但顧淮音知道,這不是錢的問題。

  他以前就知道成文舟混,知道他好賭,但他沒想到他能混到這個地步。

  這陣子他老老實實地上班,顧淮音還以為他改好了,哪裏知道根本沒堅持多久就故態複萌,倒好像這些日子來的好都隻是逗著他玩的一樣。

  他是真的悲哀,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他不知道成文舟是不是真的發了瘋要絕了他的後路,他顧淮音有了這麽點錢也治不好病,但要是沒了,那肯定活不下去。

  他這麽辛苦地想活著,就是不想就這麽毫無意義無知無覺地死掉,可現在成文舟都這樣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讓他感覺真的沒有什麽再堅持下去的意義了。

  或許是人難過的時候真的會想很多,顧淮音想到自己的死,就難以抑製地想到了成文舟的以後。他在的時候都管不了他,到時候自己死了,那他豈不是更沒了節製。

  他想到這個層麵,心裏的悲哀便變成了對自己和成文舟兩個人的悲哀。

  本就隻想搭夥過日子,雖活得艱難,卻連死也不敢死。

  成文舟預想中的責罵並沒有發生,顧淮音看他進來,隻是問了一句:“吃飯了嗎?”

  成文舟摸了摸肚子,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還沒吃。

  顧淮音扶著床沿站起來,慢吞吞地繞過成文舟走出門,去廚房的冰箱裏拿了個雞蛋,擰了氣閥燃了灶火,澆了油下去,給他煎雞蛋。

  成文舟聞著從廚房裏傳過來的飯菜香,直到顧淮音端了蛋炒飯出來時,才反應過來。

  顧淮音遞給他筷子,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碗裏的蛋炒飯色澤金黃,在饑餓的成文舟麵前還是很有誘惑力的。成文舟坐下來,端著碗往嘴裏扒拉米飯。

  顧淮音的眼睛還是腫的,眼裏帶著濃濃的沉鬱。

  成文舟知道他有話要說。

  顧淮音看著埋頭吃飯的成文舟,道:“要是哪天我不在了,剩你一個人的時候,就別賭了。”

  成文舟筷子一頓,他抬起頭看向顧淮音,聽他道:“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以後我沒辦法照顧你了,記得找份穩定點的工作,好好過日子。”

  成文舟的眼淚一下子就滾了下來,掉進飯碗裏。

  “說什麽死不死的,這不好好的嗎,啊?”他放了碗去捉顧淮音的手,被他躲開了。

  “我說真的。”顧淮音微仰著頭,想把眼裏翻湧的淚水逼回去,但最後他還是伸手擦了擦眼角,“人啊,這輩子沒什麽講究的,隨隨便便就沒了,也許哪天我出個門就被車撞死了。”

  他吸了吸鼻子,道:“生死無常,我就想活著的時候能開開心心的,就算什麽都沒有,隻要兩個人都好好的,就足夠了。”

  他看向成文舟,眼裏盡是悲哀:“文舟,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以前你混我不怪你,現在你連我的後路都斷了。”

  成文舟顫聲道:“你別說傻話,不就是錢麽,我去賺,我去賺了給你治病。我不賭了,我真的不賭了。”

  似乎他的話於顧淮音來說已經沒什麽可信度,顧淮音隻是勉強地笑笑,起身去了臥室。

  成文舟伸手想拉他,卻連他的衣角都沒夠著,隻能看著他遠去。

  在客房裏偷聽了他們爭執全程的汪明澤見顧淮音走了,也把自己手裏的煙給掐了。

  他倒也不想對他們的行為置評什麽,隻是覺得顧淮音那樣子,挺可憐的。

  【係統提示:攻略目標汪明澤喜愛值+10,後悔度+5,當前喜愛值50,後悔度20。】

  成文舟食不知味地吃完碗裏的飯,洗漱洗浴完之後,顧淮音已經睡了過去,背對著他躺在床裏側,微微蜷縮著的姿勢。

  成文舟爬上去,在他旁邊躺下。

  顧淮音的體溫一向是偏低的,連個被子也睡不暖和。成文舟將手繞過他腰身,感覺他似乎又瘦了些,一時心裏百感交雜。

  他忍不住想,要是顧淮音是個女的該多好,他一定跟他結婚,一定跟他好好過日子。

  可他不是,他是個男的。

  成文舟是個直男,他隻喜歡女的,就算顧淮音對他再好,生理上的排斥還是掩飾不了。

  但他又喜歡著顧淮音的性格,喜歡他的體貼與陪伴。

  他喜歡這個人的靈魂,卻不喜歡這個人的身體,真是矛盾的感情。

  顧淮音的呼吸聲是極其平穩的,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平時毫不起眼,平淡如水,但他就像氧氣一樣,失了他成文舟也活不下去。

  成文舟想起顧淮音那哀莫大於心死的眼神,隻覺得心裏抽痛。

  “我不賭了,咱們好好過日子。什麽郝倩倩汪明澤咱們都不再管了,就咱們兩個人,我好好賺錢給你治病,讓你活下去。”成文舟的淚水順著顧淮音的頸窩滑落下去,沁入床單裏,在黑暗裏暈染成一塊小小的水跡。

  【係統提示:支線人物成文舟喜愛值+5,後悔度+10,當前喜愛值50,後悔度65。】

  第二天顧淮音醒的時候,發現床頭櫃上放著成文舟的紙條,大意是說他去上班去了。

  顧淮音隻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坐起身來換衣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