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朕與將軍解戰袍(八)
  北夷使臣來朝,新帝在摘星台大擺筵席,喚文武百官同去。

  宴飲正酣,北夷拓跋逍突然走出,在台前跪下,對皇帝道:“陛下,我們北夷願與周國交好,十年內互不侵犯。”

  南宮熾知他來意,卻是笑,飲了一口酒,道:“不知北夷求和的條件是什麽?”

  “良田千頃,戰馬百匹,還有綾羅綢緞,盡數寫在詳單之上。”拓跋逍做了個手勢,便有一人上前,將羊皮寫就的單子遞了上來,又由太監接了,送到皇上手中。

  “為何隻有我們要給的,沒有北夷給我周國的啊?”南宮熾瞥了一眼便放下,又問。

  “自然也是有的。”拓跋逍說完,方才那名北夷人又呈了一張單子上去。

  “精鐵萬斤,羊皮千張,其餘明細,請皇上過目。”

  南宮熾照例又是看了一眼,灼灼的目光投向拓跋逍,道:“如此豐厚的物資,想必北夷王子想要的,不止是我周國這一點點東西吧。”

  拓跋逍毫不在意地與他對視,道:“自然還有一物,本王子素來聽聞周國人樣貌極佳,本王子已到適婚年齡,便想求皇上賜一美人於我,好讓我得償夙願。”

  “朕準了。”

  他答應得如此爽快,反輪到拓跋逍啞口無言了。他還準備說出沈長歌的名字,讓這皇帝慌上一慌,哪想他竟問也不問便直接答應了。

  南宮熾晃動著杯中美酒,借著月色,覺得自己也是醉了。他看向拓跋逍,目光中盡是拓跋逍看不透的東西:“北夷王子莫急,美人已備好,待宴飲過後,朕親自帶你去看。”

  拓跋逍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後來再發生什麽都無瑕再去管。他心緒很亂,既覺得南宮熾不會是在詐自己,又忍不住期待著他送來的是沈長歌。一想到沈長歌,他整個人都難以抑製地興奮起來,忙喝了幾口酒壓下心中的悸動。

  宴飲過後,新帝與北夷王子結伴同遊,百官陸續退場。

  蘇勝州在前麵提著燈,後麵墜著幾個宮仆,新帝和北夷王子在中間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陛下,那美人……”拓跋逍見走來的路上南宮熾一直沒提起這事,隻好自己先開了這個口。

  “王子急什麽,美人就在露華殿裏,直等著你去呢。”南宮熾嘴上這樣說著,心裏卻沒來由地膈應。

  拓跋逍便不敢再多話了。但他心裏卻是驚濤駭浪一般,整個人都不鎮定了。他心想,莫不是計劃成功了,沈長歌已徹底失去了新帝的寵愛,新帝膩了他,所以要順手送給自己麽?還是說,這隻是一個計策,想要趁他不備,暗殺了他?可一想到能與沈長歌歡好,拓跋逍又覺得即使麵前是刀山火海,他也會去跳一跳。

  露華殿中。沈長歌嘴裏被堵著布團,眼上蒙了布條,麵上被覆了銀甲,整個人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身上僅有一張薄被。

  “好激動,好興奮,蒙眼play誒,小情人果然很對我的胃口,選的都是我喜歡的。”

  旁觀了宴會發生的一切的毛球無語道:“宿主大人,他可是要把你送人誒。”

  “那就尷尬了,這麽誘人的我得給別人看到了。”

  毛球一個沒站穩拿腦袋撞了牆,他果然低估了自家宿主的臉皮厚度。

  “噓,別打擾我,好戲要開場了。”溫斐叮囑道。

  他被喂了雙份的藥,現在已經熱得有些神誌不清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但可以肯定他不在承澤殿。他以為這是南宮熾想出來的新伎倆,卻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南宮熾過來。他難受地雙腿互相磨蹭,卻如隔靴搔癢一般,越發難受了。

  就在他終於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他聽到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他以為進來的是南宮熾,卻也不是。

  好像不止一個人。

  他聽見自己熟悉的那個聲音說道:“拓跋王子,美人就在那裏,你盡情享用吧,若是用得稱心,帶回去也無妨。”

  沈長歌如同被天雷劈中,整個人僵作了一尊石像。

  隨後撲上來的那人的氣息,更是清楚地告訴了他,他不是在做夢。那是拓跋逍,真的是拓跋逍。

  南宮熾竟真的把他當做物品一般送給了別人!

  沈長歌的身體如同在火海裏,心卻如墜冰窟。他瘋了一般地掙紮著想逃跑,淚水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洶湧流出。

  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隻消看一眼,拓跋逍便知道這人是沈長歌無疑,他醉了,真真是醉了,他在夢裏肖想過無數遍,等真正碰觸到時,才明白什麽是世間極美。

  拓跋逍伸手去摘他麵具,摘下來,才發現他眼睛被綁著。

  口不能眼,目不能視,往日無可匹敵的大將軍此時無力地躺在自己身下,這種感覺比打贏一場勝仗更讓他興奮。

  他想去摘他眼上的緞帶,卻觸及到一片濕潤。

  他哭了。

  拓跋逍抽回手,看著他難以自抑地微微顫抖,突然心疼起來。他知道,他落到這般地步,肯定是因為自己。可他……不願意退縮。如果注定你要恨我的話,那就從現在開始恨吧。

  他俯下身,吻上了那人細膩的肌膚。

  沈長歌隻覺得意識越來越迷茫,他努力想保持清醒掙紮,卻沒有辦法,混沌一片的腦袋隻想靠近那能疏解自己渾身燥熱的人。

  【係統提示:支線人物拓跋逍喜愛值+10,後悔度+20,當前拓跋逍喜愛值80,後悔度50。】

  南宮熾幾乎將門前的草踩平了,他憤憤不平,又難受至極。沈長歌是他親手送上去的,可是一想到那人會在別人身下承歡,他又整個人都暴躁起來。

  不可以,不可以,沈長歌你是我的。

  南宮熾一腳踹開露華殿的大門,大步走過去,將兀自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一把扯開。

  拓跋逍還沒把日思夜想的美人吃到手,便被人一把推開,他下意識瞪視回去,發現是南宮熾,又尷尬地收回目光。

  沈長歌裸著身子,身上發了一層汗,又為情欲所困,又為心念掙紮的模樣,讓他像一條脫水的魚一般,絕望,卻又絕美。

  “滾。”南宮熾開口,下了逐客令。

  拓跋逍整理了一下自己略顯淩亂的衣服,笑問道:“陛下可是反悔了?”

  南宮熾深吸一口氣,想著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平複了下心情才開口說道:“美人自然是要賜的,隻是不是這一個。拓跋王子先行回去吧,改日我令宮人選十幾名周國美女送你。”

  拓跋逍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沒把他自己給憋死,但一想到這是南宮熾的地盤,隻好生生把怒氣壓了下去。他回味般地看了看床上的沈長歌,突然舔舔唇笑道:“這個美人最合我心意,滋味甚好。”

  這還沒做便知道滋味如何,可不是之前便有過一段了。南宮熾麵色鐵青,說道:“我再說一遍,滾。”

  拓跋逍見南宮熾已被自己激怒,目的達到,也不再做過多糾纏。反正他心裏清楚,現在南宮熾能動了把沈長歌送人的心思,說明他不止失去了大將軍的地位,還失去了南宮熾的信任和寵愛。等他玩膩的那一天,不就輪到自己了麽。長歌,你且等著我,這北夷王妃之位,非你莫屬。

  南宮熾看著麵前神誌不清的人,伸手摘下他眼睛上的緞帶,可迎上的那雙眼睛卻是沒有焦距的。他拿出堵住沈長歌嘴的布團,吻住他。

  沈長歌伸手抱住他,用最後一絲力氣纏了上去。

  直戰到快天亮才解了藥性,南宮熾看著兀自睡去的沈長歌,忍著一宿沒睡的倦意,撿起昨日扔下的衣服穿上,又喚來宮人為自己梳洗。

  他下了朝再回到露華殿時,發現沈長歌已經起來了,隻是未穿衣服,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南宮熾走進去,正準備說些什麽,但撞見他那雙空洞的眼神,突然就像被扼住了脖子一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沈長歌徹底地心死了。他以為自己和南宮熾之間,起碼還留著那麽一絲情意。可昨天發生的一切,終於擊碎了他最後的一絲幻想。

  什麽一生一世,什麽白頭到老,都隻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在他南宮熾的眼裏,他隻不過是一個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玩物而已,恐怕在他眼裏自己連妓子都不如。

  想起昨日被拓跋逍……他便覺得一陣惡心,他越是難受,胸口便越是疼痛。他看著床上肮髒的痕跡,恨不得跳進水中將自己這一身汙濁洗個幹淨。但他知道,洗不幹淨了。

  他心痛得快要裂開,眼眶卻幹澀得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痛苦到極致,就連流淚都成了奢求。

  他不想再期待什麽了,他和南宮熾,從開始到現在,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他要離開他,如此便再也不會這樣難受了。

  南宮熾想起昨日的事情,覺得有些對他不住,正準備開口道歉,才說了“長歌”兩個字,便被那人打斷了話頭。

  “陛下可是膩了?”

  “什麽?”南宮熾下意識回應道。

  “若是陛下膩了,便放草民離開吧。想必我這副被他人睡過的醃臢身子,陛下也不會看得入眼。”沈長歌沒想到,自己竟可以如此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好像已在心裏排練過千遍。

  南宮熾立刻便反應過來,他這是忘了昨天的事了,以為把他弄成這樣的是拓跋逍。可放他離開又是什麽意思,他真想離開自己麽?還是說要到別人身邊去?

  “朕不許你走。”他啟唇,吐出的卻是這一句。

  沈長歌空洞的眼眸愈發黯淡了幾分,他看著麵前衣著整齊的帝王,對比不著寸縷的自己,終於明白了兩人的差距。他一直是帝王啊,真龍天子,高高在上,喜歡誰便寵愛誰,不喜歡了,便棄若敝屣。他又怎麽會知道,把一顆活生生的心髒,從胸膛裏挖出來,捧到他麵前,又被一腳踩作爛泥的痛楚。

  他垂下眼瞼,一半認真一半自嘲地道:“陛下後宮佳麗眾多,這天下的俊男美女亦是數不勝數,無數人想成為陛下的枕邊人,陛下又何必緊抓著草民不放呢?”

  南宮熾聽他一口一個草民,一口一個陛下,雖然自己之前堵氣讓他這麽喊,可他真這麽稱呼,他又更加不高興了。

  “你要去哪?”

  “戰場。沈長歌本應生在戰場,死在戰場。是長歌癡心妄想,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令陛下煩憂。草民心知對不住陛下,便自請去往前線,縱使為國捐軀,也是應該的。”

  南宮熾聽他麵不改色地說完這些,心裏卻越發亂了。他心裏難受,卻又說不出緣由,出口的話卻已帶上了刺:“你以為這皇宮,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沈長歌不知道為何到了這般地步,他還不肯放過自己。他抬頭直視著南宮熾,想從那張冰冷的麵孔上找到些許答案。

  然而沒有,那張臉上沒有答案。他想他應該跪下的,隻是他沒那麽多力氣下床給他跪。他說:“草民,不是陛下的妃子。”

  “可你也不再是周國的將軍。你就那麽想離開麽?”你就那麽想離開我?沈長歌,往日情意,究竟是不是真的?你如何能說出這般決絕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