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話說在這燕京北街第三條胡同裏,住著有一戶人家,這家姓魏,祖上逃難來的燕京,說是那年日子不好過眼看都吃不上飯了,索性牙一咬跟著人從了軍,命大,幾次在戰場上遇險都僥幸活了下來。後來跟著幾位老兵油混,每次打仗後都學旁人在戰場上扒拉死人的衣物,或者打進城池裏也私下巧手藏些東西,如此慢慢就攢下了一些家底。

  五六年過去了,仗也打完了,跟著軍隊一起回了城,這人心思活絡舍了些錢財出去走了門路,補了一個城衛巡邏兵的缺。

  現如今北街胡同巷子裏兩進宅子也是那個時候置辦下的,有錢有宅子後請媒婆說媒娶了個姑娘當媳婦,轉過第二年就生下兒子續了香火。

  姓魏的不識字,本就是逃難來的,都忘了自己是哪個溝溝裏出來的窮小子,好笑的是當年當兵私下昧藏東西的時候,他曾經藏過一匣子書。他們這種當小兵的手下不幹淨本就是犯了軍規,下手摸東西的時候哪裏會挑揀,都是逮著機會看見什麽拿什麽。

  書自然極其珍貴的,讀過書的人知道沒讀過書的人更知道,覺著神聖,姓魏的一直從西北藏到了燕京。

  後來兒子長大了,他就送兒子去上了兩年學,識了字才知道這是幾本醫術,再後來這東西就成了魏家傳家的東西,魏家後來幾個兒孫也成了大夫,能給人看點小病。

  到了魏大成這裏,還開了間診館,隻是不知是運氣不好還是遭了人算計,半年前有一個來看病,吃了他開的幾劑藥之後人越發不好,那一家子十幾個兒孫來鬧,又是打人又是砸東西讓賠錢不然就去告官,魏大成性子最是懦弱小膽,嚇得連呼饒命,回頭趕緊把診館賣了錢全部賠給了人家,這事才算完。

  診館沒了庸醫的名聲也傳出去了,家裏沒了來錢的進項,最要命的是魏大成被嚇破了膽,決定搬去鄉下住去,他妻子王氏大事都聽丈夫的,魏家大二子二兒子也都同意,家裏遭事兒幾個月來實在是不好過,何況現在已經沒人再找魏大成看病,一大家子人幹坐著吃什麽喝什麽。鄉下好說還有個宅子,幾畝薄地,湊合著能過。

  但是偏偏有一個人怎麽都不肯,這人就是魏家的三兒子魏亭。

  魏亭自覺在燕京過得好好的,怎麽肯去鄉下吃苦,雖然家裏診館沒了但就是不肯走!

  “好端端的做甚要去那醃臢的鄉下地頭!我不去!”魏亭說這話時十分惱怒。

  然他爹魏大成比他更惱怒:“不孝子,你爹的話也敢不聽,我說搬就搬,混在這兒日子哪裏還過得下去,你就不怕人家來尋仇!”

  魏亭馬後炮,不以為意:“怕他作甚,幾個無賴小子他要告官便讓他去就是,且如今診館沒了錢財沒了,人家撈夠了本早背起來得意偷樂去了!”

  “孽障!”魏大成跳起來打他的頭,被他夫人王氏拉住了,不免又調轉槍頭罵,“都是叫你給寵壞的,慈母多敗兒!”

  王氏訕訕。

  魏亭的兩位嫂嫂也不滿意,住在燕京城裏的誰願意搬去鄉下,可是公爹說話她們兩個哪能插嘴,就盼著魏亭出聲能改變魏大成的意思。

  雖然平時也不待見魏亭這個吃閑飯的,但這時候就希望他去頂魏大成的話,反正不用她們去說,能成最好沒成也不是她們挨罵。

  魏亭性浮,十幾年來沒吃過什麽苦,長這麽大一事無成每每遊手好閑在外,他那兩個哥哥於醫術上沒有天分,尋常做的是幫自家采買藥材的事,魏亭十歲上就跟著他爹學醫,然他並不是真心喜歡此道,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事就溜出去混,如今已然十九,肚裏卻丁點東西沒學到,就這樣他還愛打著大夫的名義出門招搖撞騙,有時候手頭緊了就去遠一些的地方騙幾個錢來花銷。

  搬家搬去鄉下簡直是要他的命,難道他們還能去種地嗎?隻聽魏亭道:“爹和娘帶著哥哥嫂嫂他們自去就可,我留在這裏,哪也不去。”

  魏大成怎會答應,訓斥,“這宅子是要賣了去的,家中如今一點積蓄都無,賣了換些錢回來,到時候去鄉下在前院設個坐館,還可以繼續行醫看病。”

  “什麽?”魏亭大驚,“爹想把這宅子給賣了?這不是咱家的祖宅嗎?怎地能賣,我不答應,也不離開。”

  要放在魏大魏二身上沒人敢這樣跟自家爹說話,魏亭是幺子的確比旁人多受幾分寵愛,故而總有幾分侍寵生嬌。

  魏大成簡直沒抄起棍子來打他,一時弄得雞飛狗跳,但他要回鄉下的決定沒人能改變,轉頭就吩咐大兒子帶人去收拾檢查鄉下的房子,看需不需要修補,待弄好了之後,就去租一輛牛車開始搬東西,家具細軟所有的通通弄走。讓後又聯係了牙行的人找了掮客過來看發房子找買主。

  魏亭真急了,連忙去求他娘,說讓去勸勸他爹宅子不能賣,他爹很不必怕人報複,人已經拿了錢走哪裏會再生事,又說自個兒要是去了鄉下能做什麽,難不成每日看嫂嫂們的白眼麽,再者他如今還沒娶妻,去了鄉下能說著什麽好姑娘,不若留著宅子自己先留在這邊看風聲,一年半載的要沒事兒就能舉家再搬回來。

  他這說辭還像句人話,王氏聽了也覺得在理兒,等晚上關了屋子睡覺就跟魏大成慢慢說了,魏大成耳根子軟,被王氏幾句軟話說服了下來,隻是他嘴硬,背過去罵了一句:“不孝子!”王氏知道這是答應了的意思,喜不自禁。

  第二日在飯桌上就把事情講了,說前半部分的時候兩個兒媳婦聽了還不高興,心想憑什麽就隻讓魏三留下自己家的就要去鄉下吃苦,然等王氏話說了下半茬兒,那剛想爭的心思又落下去了,對啊,留魏三在這裏宅子就不能被賣掉,之後還能搬回來,這般想著心思才歇下去。

  牛車運了兩趟行禮,第三趟魏家一家子除了魏亭都坐了上去。

  王氏給小兒子留了幾個大錢,囑咐了幾句才被魏大成拉上了車。

  爹娘帶著一家子去了鄉下,魏亭更是沒了管束,跟著幾個狐朋狗友一連混了好幾天,等把王氏就給他的幾個錢花完了才心裏一咯噔清醒過來,現下家裏可沒誰能幫襯自己,錢用完了自己吃什麽喝什麽,先頭他還在他爹麵前打包票,說自己好歹學了點醫術怎麽說都能混口飯吃,當時魏大成可是又把他罵了幾遍,讓他千萬不要出去騙人,行醫問診那可是關乎人命的事!

  魏亭並沒把魏大成的話聽進耳朵,隻覺得他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眼下口袋空空,不弄點錢來飯都沒得吃,是以他還是像之前一樣走遠些在去那些街頭巷尾,總有些需要看病的人,能賺幾個錢。

  魏亭提著他那個小木箱子出了門,走在巷子裏他沒發現幾個鄰居從門縫裏看他,見還拿著藥箱,等看不見人扭背地啐了幾聲。

  傍晚吃飯的時候幾個嘴碎的大娘端著飯碗坐在自家門檻上邊吃邊說話,一人說:“魏大夫一家都走了怎麽偏把個魏三落下了?”

  另一個回:“上午見他背著藥箱出門,怕不是又去招搖撞騙了,夭壽哦!前陣子他爹才弄出事來一間診館都賠了出去,他怎麽還不知道怕?”

  “害人的玩意兒!早晚要弄出事被抓起來!”

  魏亭不知道這些話,他隻知道自己今天運氣不好,居然一個生意都沒接到,兩手空空回了家。

  下午餓了肚子沒吃,第二日早上醒來餓得兩眼發昏,趕緊去廚房翻出些米來,好不容易才熬了一鍋粥,囫圇吃了才覺著舒服了些。

  魏亭受不了兜裏比臉蛋還幹淨吃了上頓愁下頓的日子,這才覺出一個人住的苦,爹娘在家時好歹回家都有口熱飯吃,餓不著。

  現在可沒人靠,以至於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著該怎麽弄錢。

  這日思夜想的,還真別說,叫他想起一件舊事來。

  還是魏亭的爺爺說給他聽的,說是當時魏亭的太爺爺,就是當年去從軍了的那位,在戰場上救過一個人的命,那人為了感謝他太爺爺救命之恩就跟太爺爺結了義,說兩人日後兄弟相稱,等班師回朝自己絕對不虧待他,隨後還從腰上扯下一塊綴著流蘇的黑色木雕件下來,上麵刻著一個楚字。

  後來大家果然都回了燕京,隻是對方似乎忘了那件事,魏太爺自己按著木件兒上的信息偷偷去找了,這才知道那個楚是燕京慶陽侯府楚家。

  實實在在的侯爵貴族門戶,跟普通人那是天上和地下的區別,如此魏太爺哪裏再敢找過去,慢慢絕了心思。隻是後來這事說給了家裏小輩知道也傳了下來。

  魏亭小時候聽他爺爺說過,當時還可惜過為什麽不找過去,人是侯府裏的人,身份尊貴,他家老太爺對人有救命之恩,人隨便從指縫裏漏出一點來就夠他們家富貴了。不過是他魏家的老太爺拉不下那點臉,不肯上門去,這門關係就淡下去了。

  魏亭乍然一想起這事,立馬跳了起來,然後跑自己房間去,翻箱倒櫃找那個小掛墜,他記得他爺爺丟給他玩的,後來就給扔在哪兒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元旦快樂~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