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從那群美國人用扯計算尺的方式把自己人扯上了月球,Scorpius Malfoy 就向老板申請要求離開那個荷爾蒙過剩的國家。縱然他感歎這些美國佬們的智慧與拚搏精神,可是,他很想說,親愛的同盟國,你們上的僅僅是月球,並不是宙斯的王座,請低調。

  他秉著敬業精神在休斯頓留到了十一月份,給聲勢浩大的阿波羅十二號做了最後一期詳細報道,便收拾行李離開了那個大沙漠。回到英國料理了一下家族留下的那些房產莊園,去母親的墓前放了一束黃玫瑰,連聖誕節都沒過就直接去了報社給他安排的下一個流放地,巴黎。

  如今 Scorpius 在這座風情萬種的城市已經流浪將近五年,學會了吃各種麵包和肝髒食品,學會了在餐廳點最恰當的奶酪和紅酒的搭配,學會了用法語把一個服裝設計師和一個畫家先後拐進自己的公寓不到一年後又把他們氣得怒吼著搬了出去,現在他看見蜿蜒流淌的塞納河水除了覺得比泰晤士河還要髒以外,再無其他感覺。已經快要夏天,他隻盼著自己熬到這個秋天,就可以申請去下一個流放地了。

  可是主編似乎對他最近都是在正常工作時間交稿感到非常不滿意,為了充盈他的浮華生活,大筆一揮,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日早上交給了他項艱巨的任務:為諾曼底登陸三十周年做一份特別報道。

  Scorpius 望天長嘯,欲哭無淚。作為記者,他並不討厭寫社論寫新聞,卻是最頭疼特刊,這代表著沒有盡頭的出差,采訪,取材,還要在確定在比同行交稿更早的同時,故事不會撞車。他每到這種時候總是會怨恨自己,上大學時因為看羅馬假日看到魔怔,幻想著自己做了記者也能偶遇到一個童話般的東歐...王子,想想有從父親那兒承襲下來的爵位,也沒什麽經濟負擔,頭腦發熱便投身了新聞行業,做了記者,從此就上了賊船,開始了居無定所的流浪生涯。

  他放下主編的電話,坐在辦公桌前愣了一會兒神兒,走到樓下的麵包店買了個牛角包,憤怒地啃掉前後兩個頭,把中間部分丟給了垃圾桶旁邊的流浪貓,抽出手帕擦了擦手,胡亂揉了揉那頭金黃色的頭發,走去不遠處的巴黎北站買了一張從巴黎到卡昂的火車票,想了想,又買了一張從卡昂去加來的火車票。其實,說到底他還是喜歡這份連他的房租都支付不起的工作的,並非因為他喜歡漂泊,而是他喜歡聽故事。可是在自己所謂的祖國,英國,除了那些空曠的大房子和莊園,他什麽都沒有,連那個本該給他講睡前故事的父親都不在那裏,卻隻留在了他人的故事中。

  在巴黎又磨蹭了一天,Scorpius 到卡昂的時候已經是周二下午,這裏是離諾曼底登陸海灘最近的城市,因為是港口,文化融合,不像巴黎那樣頑固堅守著法蘭西風格,倒也是別有一番韻味。九天以後就是那“最長的一天”的三十周年紀念日,Scorpius 一下火車就看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多數是攜家帶口穿著各國軍裝帶著各色勳章的老兵,剩下零星散落的就是像他一樣來完成任務的記者。

  這樣的遊客量當然讓 Scorpius 的工作輕鬆了很多,他去酒店放下行李,就去了火車站抓住幾個穿著英國軍裝的老兵,憑著在優秀的專業素質下培養的三寸不爛之舌把幾位老人說的淚光盈盈,和這幾位昔日大兵們一路走到了博物館,收集了不少感人肺腑的故事。又靠著自己那排在陽光下白的發亮的整齊牙齒把博物館女館長晃得花枝亂顫,順利打入博物館倉庫,帶著手套翻看那些未公開的記錄和士兵遺物。

  這類東西其實在他之前做的幾期各種大戰的各種周年紀念日的時候見過無數次,多是大同小異。無非就是各種名牌,軍裝,軍銜,偶爾幸運還能找到幸存下來的不知道寄往何處的家書或是不知姓是名誰的照片。起初看見的時候確實震撼,可見多了,也就麻木了。 Scorpius 舉起相機例行公事地用掉一卷膠卷,又把所有的照片和信件照了下來,過去幾年,有不少人通過他們的報道和新聞找到親人遺物的,這也算是做件好事。

  從博物館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Scorpius 看了看天色,決定第二天再去英軍公墓。雖然卡昂離英軍登陸的劍灘和黃金灘比較近,可英軍公墓卻在離奧馬哈海灘較近的巴約,比起高地上的美軍公墓,英軍公墓低調很多,那裏也有個小些的博物館,葬著家鄉就在英格蘭海峽對岸的士兵們。他端著照相機趁著天黑之前趕到了最近的劍灘,為了銘記住這段人類曆史上最成功的登陸行動,那些巨大的防坦克三角錐還斜插沙灘中,血紅色的夕陽映在灰黑色的混凝土澆築物和暴露在空氣中那些布滿鐵鏽的鋼筋上,給這座甚是綽約的邊陲小城平添了一抹肅殺蒼涼的色彩。初夏的風帶來了海水淡淡的鹹腥氣味,Scorpius 深吸了幾口氣,舉起相機拍了幾張照片,低下身伸手觸碰了一下微涼的沙粒,抬起手親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你的家人也來過這裏?” 一位老兵看見 Scorpius 的舉動,走到他身邊開口問道。

  “不,我的父親,他在加來。” Scorpius 站起身來,搖搖頭。

  老人愣了一下,薄薄的嘴唇抿住,點點頭,拍了拍 Scorpius 的肩膀:“謝謝他,請告訴他,謝謝他。”

  Scorpius 看著老人眼中的真誠,抬手握住了搭在自己肩膀上那幹枯蒼老的指節,想起那張隻能停留在照片中,同自己一般無二,甚至更年輕些的臉,對著老人也真誠地笑了笑:“也謝謝你們,謝謝。”

  夕陽在一老一少比肩而立的身形前逐漸落下,Scorpius 眯起眼睛,似乎能看見對岸英國布萊頓的萬家燈火,那裏是當年那一百三十萬士兵的來處,而其中的十二萬人,卻再未踏上歸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