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紅雪門內,千絲路。

  小白狐在孔洞中轉來轉去也找不到人,很是氣惱,維持畫皮靈消耗的靈力較多,鈴蘿現在散形必定能出去,但這就放越良澤一個人在裏邊。

  要是有人趁她不在對越良澤動手動腳她又忍不下這口氣。

  於是找累後就在牆角拿爪子刨雪畫畫堆雪人。

  千絲路的變化多半是巫旭搞得鬼,想要挑釁一下聖劍宗弟子,結果他自己用畫皮靈偷聽被抓到,得不償失。

  等越良澤找到鈴蘿時,白狐正姿態優雅地蹲坐在足有兩人之高的大雪怪頭上,瞧著姍姍來遲的男人,白狐勾著眼尾,神色睥睨。

  越良澤打量著它的傑作,視線緩緩往上,對白狐說:“你堆的?”

  白狐:“我都堆到這麽高了你才找到我。”

  說完也奇怪,為什麽就認定越良澤一定會來找她。

  越良澤見它沒什麽事,便朝它伸出手道:“下來吧,上邊冷。”

  白狐優雅地縱躍到他肩上,拿著冰冷的爪子按他的臉。

  這一片的雪都被它收集起來,鈴蘿按著他的臉說;“你知道我用狐狸把它們堆這麽高花了多少時間嗎?”

  越良澤將它撈進懷裏,握著白狐爪子幫它暖和:“下次一定早點找到。”

  他帶著鈴蘿離開,鈴蘿問:“你知道出去的路嗎?”

  “不知道。”越良澤說,“暫時不出去,回去找慕須京。”

  “找他幹什麽,他想死就死唄。”鈴蘿哼道,“了他心願。”

  越良澤說:“若是真心想死,為什麽不直接告訴三山和月宮的人說是他殺的,卻隻跟我講。”

  神識在畫皮靈裏時是共感的,白狐爪子因為堆雪而冰冷冷的,鈴蘿便往越良澤懷裏扒拉暖爪。

  它一邊往上爬一邊說:“麻煩。他簡直跟你一樣。”

  心思要人猜,死活不說。

  越良澤摸著它一身雪冷之意,聞言低聲問:“跟我一樣什麽?”

  麻煩?

  白狐爬上去抱著他的脖子蹭他體溫,越良澤被蹭的心裏發癢。

  鈴蘿沒答他,而是高深莫測道:“那你知道回去的路嗎?”

  越良澤:“做了記號。”

  他另一隻手拿出飛雲聽說:“千絲路雖然屏蔽了聽簡,卻對飛雲聽不管用,我還是收到了師哥發來的消息。”

  鈴蘿哼笑道:“這裏怕是沒關過聖劍宗的人,也沒幾個人有過飛雲聽,所以沒能針對到。”

  白狐探頭去看飛雲聽:“你師哥說什麽?”

  越良澤:“月宮傳文天極範堂主,以三緘審問真假。”

  白狐沒說話,隻眨了眨眼。

  又是三緘。

  可天極這一趟來,雲守息也該上場了。

  “如果人真是他殺的,以三緘審問就能直接定罪。”越良澤說,“可還是要知道那天晚上都發生了什麽才好。他總不會無緣無故的殺人。”

  鈴蘿:“他不肯說你能怎麽辦。”

  越良澤:“你之前不是說過嗎?想知道一個人的記憶有的是辦法,光是咒律就上百條。”

  回去又花了點時間,但總算順利沒走錯路。

  越良澤重新推開刑屋門,卻不見慕須京。

  “應該是被拉進法陣裏受刑了。”白狐把爪子捂熱乎後站在他肩頭巡視屋子,“慕須京是生是死,對你來說有很重要嗎?”

  白狐靜靜地看著他。

  越良澤站在門前淡聲說:“稍微有些看他不爽。”

  白狐一臉驚呆地表情。

  “不、不爽?”

  越良澤嗯了聲,補充道:“他這種狀態,讓我很不爽。”

  鈴蘿難得秒懂。

  慕須京決定要走一條自我毀滅的路,誰也沒法勸他回頭,如此偏執。

  盡管有人想要施以援手,他卻不願理會。

  越良澤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但他一開始在慕須京身上看見過去的自己,有所共鳴,這才多留意幾分。

  白狐眨了眨眼,心想難道他把上輩子對自己的怨氣帶過來了?

  這話把小白狐囂張的氣焰滅了些,接下來安安靜靜地趴在他肩頭不說話。

  半晌後,越良澤道:“若是維持畫皮靈累了,你先散形吧。”

  小白狐炸毛,起身拿爪子糊他一臉:“你看不起誰呢!”

  越良澤抓著爪子解釋:“我看你不說話,以為你累了。”

  白狐憤憤道:“我不說話,你就不知道跟我說?”

  越良澤問:“你想聽什麽?”

  鈴蘿:“你為什麽會在天極當弟子?”

  越良澤:“……”

  “為什麽從來隻吃自己做的食物?”

  “……”

  “在天極那會為什麽靈力那麽微弱?”

  “為什麽要闖天極禁地半仙塚?大掌門跟你說了什麽”

  “……”

  “你跟清舜是什麽關係?”

  越良澤沉默。

  白狐從他懷裏掙紮著回到肩上,哼道:“算了,指望你跟我說這些,簡直比現在就讓慕須京回來更難!”

  話音剛落,刑屋內鐵鏈叮當響,法陣轉瞬即逝,卻將慕須京送了回來。

  鈴蘿:“……”

  越良澤摸了摸白狐的頭順毛。

  白狐指著慕須京氣急敗壞道:“你給我回去!誰要你出來了!”

  出來喘口氣的慕須京:“……”

  他外表好好的,不見血跡,但鈴蘿與越良澤都瞧見他脖頸間流竄鼓動的黑血線條,月宮血咒酷刑也算是聞名天下。

  他看了看這一人一狐,啞著聲音道:“為什麽又回來了?”

  “有人轉動千絲路,暫時出不去。”越良澤淡聲說,“月宮傳文東島天極範堂主,要以三緘審問辨真假。”

  鈴蘿問他:“你知道三緘嗎?”

  慕須京沉默。

  鈴蘿便道:“他不知道。”

  越良澤解釋道:“神武三緘有能辨真假謊話的力量,真話安然無恙,謊話則被三緘奪去身體一部分。”

  慕須京垂著眉眼,漠然道:“那又怎麽樣。”

  “你會先被三緘奪去身體的一部分,再被交給岐山,任由暴怒上頭的崔火烏百般折磨,他為人卑劣,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鈴蘿說,“他要你痛苦,不會讓你死,而跟你有關聯的人都會被岐山遷怒,誰都不會好過。”

  “你不會得到解脫,反而會越陷越深。”

  這絕不是慕須京想要的結果。

  他緩緩抬眼朝白狐看去,那雙眼一直以來都充滿沉沉的鬱色,就像過了雪線後的天空。

  鈴蘿說:“我幫你躲過三緘的審問,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越良澤扭頭看了眼白狐。

  當年鈴蘿也被三緘審問過,她用什麽辦法逃過的至今不知。

  慕須京沉默片刻,啞聲說:“的確是我殺了他,這樣你們還要幫我?”

  他問話時看的是越良澤。

  因為越良澤是聖劍宗弟子,他是受請願來審判的。

  越良澤還沒回答,白狐就囂張道:“你管他幹什麽,我想幫就幫,聖劍宗也管不著。”

  “他們以三緘來審判,到時候三緘審問的結果就是真相。”鈴蘿道,“我說不是你殺的,那就不是你殺的。”

  慕須京對鈴蘿的印象很特別。

  金鸞池宴一戰,他感受到這人的強大,櫻林比劍那一晚,他又發現這人跟別的仙門弟子不同,看似乖巧,實則囂張狂妄,甚至非常叛逆。

  越良澤在慕須京眼裏有幾分酷,是那種神秘的隱世高手。

  可他跟鈴蘿在一起時,慕須京就覺得越良澤身上那股隱世的仙氣沒了,轉而成了跟著大小姐囂張闖天涯的叛逆劍客。

  似乎天塌下來這兩人也不會害怕。

  慕須京垂著頭,收斂眼中暗光,低聲道:“慕景逸要他死,我就殺了他。”

  慕景逸是慕家尊主。

  也是上任宮主,他的父親慕喬的二弟,是他名義與血緣上的二叔父。

  慕須京卻怕這位二叔父。

  他所有的不服輸與少年棱角,都是慕景逸磨掉的。

  他說:“岐山有一樣秘寶,搭配月宮的禁咒使用,能起死回生。”

  各大仙門都有秘寶,且不少,但搭配月宮禁咒就能起死回生還是第一次聽說。

  越良澤帶著點驚訝看他,身側白狐卻優雅端坐著不見絲毫訝色。

  岐山秘寶飛霆珠,珠內藏著一艘能通黃泉九幽的渡船。

  但它的作用並非起死回生,而是續命,有將死之人,以飛霆珠內的渡船困住三魂七魄任意其一,就能吊著一口氣存活許久。

  上輩子楚異去岐山偷飛霆珠被抓才有後來那些事。

  越良澤問:“慕景逸要奪寶?”

  慕須京說:“慕景逸是最近才發現岐山的飛霆珠對他有用,又不知從何聽說崔狩隨身攜帶飛霆珠,花宴那日他約了崔狩喝酒談話,為了討好對方,送了三個童女去崔狩屋裏。”

  白狐冷哼聲,不屑又鄙夷。

  慕須京沒什麽表情地繼續說:“他知道崔狩喜歡褻玩童女一事,本是打算讓崔狩與童女歡愉時,讓童女偷取,但崔狩言談間猜出了他要飛霆珠去做什麽,慕景逸便要他死。”

  鈴蘿問:“慕景逸做事滴水不漏,殺崔狩的事不會馬虎,怎麽會讓巫山聖女瞧見?”

  “我去早了。”慕須京漠然道,“慕景逸的計劃是讓崔狩與童女歡好中咒而死,我沒讓童女去。”

  他這兩年被慕景逸帶在身邊,是慕景逸教會他該怎麽殘酷的活下去,又該如何做一個殘酷的人。

  慕須京學會了。

  那天晚上他路過屋外時,看見被關在屋裏的女孩悄悄搬來凳子,踩上去墊腳攀上窗沿,努力推開窗戶朝外張望漂亮的星空。

  那雙幹淨的眼裏滿是初見璀璨星河的驚豔與保存這美好景象的珍惜之意。

  慕須京上一次見這般目光時,是難得外出的薑妙。

  她看見了西海太初的櫻林。

  那時她賞櫻的每一眼都認真而珍惜。

  於是當晚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在童女被送過去之前殺了崔狩。

  慕須京第一次違抗了慕景逸的命令,他知道背叛慕景逸的下場會死,卻還是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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