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越良澤等了好一會才見鈴蘿出來。

  她抹了把臉上水珠,有氣無力,無聲遊到岸邊來。

  “隻準上藥,不準看別的,也不準胡思亂想。”她說話都沒力氣,聽起來軟軟的,卻還想要喊出點威懾力來,“不然我就挖了你眼珠子。”

  越良澤哦了聲。

  鈴蘿:“……”

  哦?你就哦?你哦什麽哦!

  她氣得翻白眼。

  那一鞭從她左肩到斜背上,傷口又長又深,在水潭裏泡了這麽久,皮肉都已泛白。

  鈴蘿側過身趴在岸邊,黑色的長發卷在肩前,白皙細膩的肌膚沾染著水珠,悄悄劃出一道晶瑩的水痕,讓她看起來像是深海的鮫人。

  越良澤將她本就所剩無幾的衣衫拉下,看著眼前的雪背毫無雜念,隻動作熟練輕柔地處理傷口塗抹藥膏。

  空氣安靜下來,鈴蘿就感覺很累。她眨了眨眼,想睡,又因為身上的傷口時不時的抽疼而睡不下,隻能跟疲憊作戰,有些渾渾噩噩。

  直到越良澤塗抹的藥膏漸多,藥效發作,驅除她體內大部分陰寒,痛楚降低,鈴蘿這才能合上眼。

  她睡相很乖,安安靜靜地模樣看起來精致討巧。

  越良澤不知她是太累了才敢閉上眼,還是相信自己真的不會做什麽才敢睡。

  多半是累著了吧。

  他這麽想著,給鈴蘿上完藥將她衣衫拉上去,猶豫片刻,還是沒叫醒她。

  越良澤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又擰了擰入水出來後的衣衫褲腳。

  被砸碎的洞頂,星光依舊,夜色卻淡了幾分。

  越良澤就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黑水洞裏連一點蟲鳴風聲都沒有,她卻要在這待十五日,可太折磨人。

  鈴蘿感受到卷神鎖的顫動,這才瞬間醒來,一眼就看見邊上的越良澤。

  他說:“我該走了。”

  鈴蘿隻眨了下眼,還沒想好要說什麽就被卷神鎖拉入水中。

  越良澤皺著眉頭,最終還是走了。

  但他每晚得空都會給鈴蘿送吃的來。

  鈴蘿起初還會對他警惕有加,懷疑越良澤是來看笑話,或者趁機下毒。

  後來就真香了。

  因為餓,又因為他做的食物好吃。

  兩人誰也沒提那日水下的事,偶爾聊天多談的也是修煉和宗內的事。

  比如:

  “你知道天極長得最好看的人是誰嗎?”鈴蘿問。

  剝栗子的越良澤答:“三掌門。”

  “錯啦。”鈴蘿趴在岸邊笑,“我保證,最好看的那位不是他。”

  越良澤有點驚訝。

  這話拿去問天極的任何一名弟子,得出的答案都隻會是三掌門雲守息。

  見他驚訝不解的表情,鈴蘿朝他勾了勾手指,說:“要不要打個賭?”

  越良澤:“不賭。”

  鈴蘿撇嘴,無趣。

  她接過越良澤遞來的糖栗子放嘴裏,含糊道:“你最近常來這,晚上不練劍了?”

  “白天練。”他說。

  “你白天有時間?”鈴蘿狐疑地揚首看他,“習堂不去,心法也沒學,天天幫師兄們代替受罰賺錢,哪有時間練?”

  越良澤好脾氣地答:“不是每天都這樣。”

  鈴蘿又嚇他:“要是被尊主發現你偷偷來這裏,我看你到時候也得被罰水刑,你總是替別人受罰,到時候你能找到一個替你受罰的嗎?”

  越良澤靜了片刻,鈴蘿以為他在想人選,卻聽他說:“我要是也被罰水刑,就沒人來給你送吃的了。”

  鈴蘿:“……”

  有點道理。

  她沒好氣道:“那你可得藏好點,別被發現了。”

  話音剛落,就聽走道那邊傳來腳步聲。

  兩人對視一眼,越良澤熟練地入水躲起來。

  寒潭裏到處都是睡蓮,蓮葉和花枝遮掩著,而隻有中心那一處才有光亮照映,越往後邊山壁處越是黑暗。

  於是越良澤離了鈴蘿老遠,借著睡蓮與黑暗掩藏,再也不怕水下窒息。

  鈴蘿瞥了他一眼,咽下嘴中栗子,哼了聲。

  這次來的是於休。

  他給鈴蘿帶了些零食來,見被困在寒潭裏的鈴蘿,目光略帶憐惜。

  “二師兄。”鈴蘿見到於休倒是有幾分高興,“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出事前,於休已下山曆練去了。

  “今日剛到。”於休在岸邊坐下,把食盒打開,“回來的路上還遇見大師兄,我們剛進山門就聽說你的事。”

  “大師兄回來了?”鈴蘿有點驚訝。

  這時間可比上輩子要遲了數日。

  於休點了點頭,將碟子遞給她,動作輕柔,“大師兄剛回來,要忙祭祖大典的事,所以暫時不能來看你。”

  “快到祭祖大典了啊。”鈴蘿小口吃著糕點,一邊出言感歎,“大師兄剛回來就知道我闖禍被罰,對我這個師妹印象肯定差極了。”

  於休笑道:“他不是那種人,你莫要擔心。”

  見鈴蘿蒼白的臉,還有冷得發白的手指,於休心中歎息,抓著衣袖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水珠。

  鈴蘿朝他笑了下。

  “再過兩日就能出去了。”於休說。

  鈴蘿點頭。

  於休道:“要不要我給你講講這次下山曆練的事?”

  鈴蘿雖然想聽,但想到後邊還有個躲在水裏的越良澤,便道:“等我出去後師兄再說給我聽吧,這裏又冷又黑,時不時還會被卷神鎖拉下去,聽不盡興。”

  於休歎道:“你受苦了。”

  “二師兄且先回吧,既然祭祖大典快到了,你也會很忙。”鈴蘿笑道,“我本來一個人覺得還行,要是二師兄多待會,我怕是會忍不住哭的。”

  瞧瞧他家師妹多麽的乖巧溫柔善解人意。

  於休因此越發心疼她了,收拾好食盒起身,說:“那我明兩日晚些時候再給你送吃的來。”

  鈴蘿:“那就謝謝二師兄啦。”

  她目送於休離去,確認人已不見後,才回頭望向越良澤藏的方向。

  些微水花聲響起,越良澤冒頭出來,沉默不語地起身去岸上。

  鈴蘿視線隨他轉動,見他邊走邊擦臉上水珠,低聲說:“我先走了。”

  “你今日怎麽回的這麽快?”她問。

  越良澤說:“回去練劍。”

  現在知道要練劍了?你不是說白天練的嗎?

  鈴蘿眨了眨眼,問:“那你明日何時來?”

  越良澤靜了會才說:“明日不來。”

  “為什麽?”她沒多想就已問出口。

  越良澤背對著她,隨著他往外走去,發梢滴落的水珠落進食盒上:“已經有人給你送吃的了。”

  鈴蘿:“……”

  二師兄送的糕點能跟你做的比嗎?

  明顯你做的更好吃啊!

  鈴蘿懵了,喊道:“喂!”

  可我更喜歡吃你做的啊!

  這話卡在唇邊,在越良澤回頭看過來時,愣是說不出口。

  越良澤靜靜地看著她,不見喜怒,就跟往常一樣,似乎完全沒受影響。

  鈴蘿咬牙,硬是改口道:“我出去後再找你吃!”

  越良澤嗯了聲,轉身離去。

  鈴蘿氣得咕嚕沉回水裏。

  不送吃的就不送吃的,難道就不能陪我說會話聊聊天?這破地方又冷又黑,還沒聲音,就我一個人多無聊。

  氣了半晌,她又覺得沒意思。

  越良澤能說出要陪她聊天這種話才該覺得奇怪。

  最後兩日雖然漫長,也終會過去。

  刑滿當晚,卷神鎖終於放開了她。

  受刑出水麵的鈴蘿半點力氣都沒有,在她遊到岸邊,撐著冰冷的地麵試圖起身時,卻被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雲守息將她攔腰抱起,朝外走去。

  剛從寒潭裏出來的鈴蘿像一坨冰疙瘩。

  雲守息抱著她柔聲說:“一會就不冷了。”

  鈴蘿被雲守息接回青石坊,放在蜃樓的溫泉裏療養。

  她雪白的背上有一道暗色的疤痕,是縛靈鞭落下的傷。

  鈴蘿伸手摸了摸,有凹凸感,多虧之前的藥膏,這會已經結痂了。

  身子已經泡的暖和,筋骨也在溫泉療養下好了許多。

  鈴蘿伸手去拿衣服,聽屏風後的雲守息道:“受過水刑後陰寒重,你再多泡些時候。”

  “師父,連著泡了十五天的水,再泡下去我都快成水鬼了。”

  鈴蘿不願,起身穿衣。

  雲守息輕聲歎氣,又道:“你每日來此療養,最少一個時辰,直到體內陰寒消失為止。”

  “多謝師父。”

  鈴蘿順了順濕漉漉的長發,想掐個火訣,卻又懶得動用靈力,便這樣走了出去。

  雲守息看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鈴蘿垂眸看著瞬間變得幹爽的長發輕扯了下嘴角。

  “回去歇著吧。”他說,“等藥湯好了我給你送去。”

  之前在黑水洞過得有多苦,如今在青石坊過得就有多幸福。

  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軟的床上,抱著綿軟的被子,吃著二師兄送來的飯菜,喝著師父親自煎熬端來的藥湯,無聊就聽二師兄講述下山曆練的奇妙經曆,雲守息更是半句重話不敢說她。

  唯一不舒服的就是她恢複的有些慢。

  原因不用想,就是雲守息喜歡她被自己照顧的乖巧模樣,便心機的將藥湯成分比例調少,拖延時間。

  一開始於休還能在她身前露個麵聊聊天,沒兩日就隻有雲守息在她身旁。

  問就是兩個師兄都去忙祭祖大典,沒空看她。

  鈴蘿這日喝過藥後午睡片刻,意識昏昏沉沉之際,感受到有柔軟微涼的指腹輕劃過她眉眼。

  本就警惕雲守息的她意識立馬清醒,卻沒睜眼。

  因為她聽見身邊男人的低聲呢喃。

  鈴蘿在心裏古怪的笑,裝作茫茫然地睜開了眼,漂亮的黑眸中還有些微水霧,捕捉到雲守息見她忽然醒來時麵上一閃而過的狼狽。

  她懵懂地問:“師父,你剛在叫誰的名字?”

  雲守息藏進袖中的手僵硬,他一時竟不敢直視這雙漂亮的眼。

  在錯開對視片刻後,他才重新轉過頭來,微微笑著說:“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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