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死亡這件事
  事實上,潛水鳥都沒有想到,操辦整個喪禮的,竟然不是冷清荷的未婚夫,而是杜鷗。

  本來潛水鳥想著,今天可能會碰見她的未婚夫,到時候他都想好了該如何介紹自己,就說是她以前的同事。雖然這層關係,咳咳,比同事要近了去了。

  但是沒想到,沒有遇見她的未婚夫,倒是看見杜鷗戚喪悲傷地坐在靈堂的一邊。穿著一身黑色的襯衫褲子,形容枯槁,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本來低垂著頭,坐在那裏,潛水鳥進來時他緩緩抬起了頭,眼神一滅。

  另一邊是一雙垂垂蒼老,連眼淚都哭幹了,徒剩無妄的失獨夫妻。

  整個喪禮,可算是淒清冷寂。總共加起來,寥寥數人,大多都是冷清荷父母一邊的親戚,能來的都是恰好在魔都的。

  而老家的一眾親戚,各種推諉,本來就是人走茶涼,如今你們一對老人,留存在世上,已經沒有了什麽可用的價值,又何必再有往來?

  那些來的,也不過是低聲說了幾句安慰的話,然後沉默中握了握手。

  故而,委實冷清。

  潛水鳥看了,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就在他跨入靈堂的第一步,杜鷗就立刻警覺起來,鷹瞵鶚視地瞅著他,顯然他完全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他這樣看著潛水鳥時,也莫名讓他感到一陣緊張,不過他還是坦然地走了進來,走到老人麵前,低低說了聲節哀順變!你們好,我是應疏影,我們在電話裏聯係過。

  冷清荷的媽媽梅玨悲戚地說哦,謝謝你,謝謝你來送送我們家清荷。她——她就在那裏——你去看看她吧,她一定歡喜的。

  潛水鳥感覺眼眶潮濕,不過忍住了。他點了點頭,然後默默走向那盛著冷清荷的棺槨,強忍著那湧上的悲傷,把鮮花放在她的身上。

  他很想對著她說點什麽,但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他感覺自己心都在顫栗,那心靈深處的悲傷,是怎麽都無法用語言來陳述的。若非一旁杜鷗虎視眈眈看著自己,自己說不定眼淚也會奪眶而出。

  儀式很簡單,過程可以用慘淡兩個字來形容。基本就是在沉默中結束的。

  父母幾度哽咽地說了幾句,然後大家繞著棺槨走了一圈,就送走了冷清荷。冷誌義一一同所有人握手,道別。一邊的梅玨早哭倒在了椅子上,對她來說,這一生真的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她幾度嘶喊著清荷,讓我和你一起去吧——

  冷誌義就在一邊死死抱住自己的妻,以免她做出再度讓人悲傷的事情來。如今他們的世界就隻剩下了彼此。

  相依為命,永遠是這個世界最最淒苦的一種命運。但是很多人,到老了才發現,無論你年輕時多麽意氣風發,呼朋引伴,但是終有一天你會發覺,如果最後還能有一個人可以與你相依為命,不離不棄,這已經是種幸福了。

  多少人,就這樣在你的人生長河裏,化作過客,成為掠影,而你不過也是他們的一個過客,一個曾經的回憶。

  如今,冷誌義和梅玨他們就真的隻剩下了彼此,所以冷誌義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失去梅玨,沒了她,也許他最後的那點生的勇氣和動力都沒了。

  潛水鳥簡直不忍卒睹。這場麵實在讓人唏噓,讓人揪心,讓人忽然間意識到生命原來那麽脆弱。脆弱得讓人恐懼發抖。他一陣陣感到胃裏難受,好像有隻手在無情地揉搓……

  他承認,自己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這樣直麵死亡,這樣清醒地意識到,死亡這件事。

  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死亡原來離得這樣近。

  他還是幼年時,父親就因病離世了,那時他太小,幾乎忘記了媽媽袁玫是如何悲傷地料理掉父親的身後事,如何變得日益暴躁,情緒乖戾的。他都不記得了。所以他雖然沒有父親,但是從來就沒有意識到死亡帶給人的陰影和翳鬱。

  人說,經曆過一次死亡的人,會真正的脫胎蛻變。潛水鳥忽然明白了這個道理。

  儀式結束後,潛水鳥心情陰鬱地走出了殿堂。路過隔壁那個大殿時,裏麵人聲鼎沸,哭聲嘶吼聲簡直可以衝破屋頂。不堪,真是一個人間,兩種境遇。

  但是奇怪的是,雖然哭喊聲震耳欲聾,但是你會感覺到裏麵進進出出,忙碌往來的人神情上並不怎麽悲哀。

  他們也很肅穆,但是更像是在地履行某種程序。僅僅是程序而言。

  他們彼此會交頭接耳,囑咐交代什麽,一眾人總是來去匆忙,一忽兒去忙這個,一忽兒又要去忙那個。也許,他們此時正沉浸在喪禮的忙碌中,卻早就沒了悲傷。

  潛水鳥路過時,快速晃了眼正堂上供著的那張相片,端莊的一個老頭,慈祥地俯瞰著下麵的芸芸子孫,看看他們在最後這件事上,是否盡孝,是否盡職,是否懶怠了。

  這些子孫當然不敢,鮮花祭品,冥世所需的一切,一應俱全。當然,還有一場盛大的喪宴正在處理當中,接下來,等待著他們的是遺產分割。

  潛水鳥滿嘴發苦,快速走了幾步,但沒走幾步,身後就有人叫住了他,不用猜就知道是杜鷗。潛水鳥心裏明白,就站住了。

  之前在大殿上,他已經是強壓著沒有找自己麻煩,畢竟那是冷清荷的靈堂,他也不想造次。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他幾乎就像是影子一樣尾隨著他出來的。

  他一下竄到了自己的麵前,一副鷹瞵鶚視的神情,好像準備一口吞了自己。當然他沒那個能耐。

  杜鷗冷森地看了他一眼,說你今天怎麽也來了?你是她什麽人?嗯?

  潛水鳥也冷森地回敬著他,說你能來,我不能來?你又是她什麽人了?

  潛水鳥並沒有把話說得太難聽,還留了餘地,本想不客氣地說她要嫁的好像也不是你,你都已經拋棄她了,還有臉來。

  不過忍住了。雖然忍住了,不過心裏的疑團倒是更濃了,他到現在還不明白冷清荷因何而死,而且她那個未婚夫居然就沒有露麵,這實在不合情理。他電話裏問過,但是看樣子冷清荷的父母似乎也有些糊塗,說也說不清楚,隻是一味的傷心。

  也許……

  他今天猛地看見了杜鷗,忽然間似乎猜測到,這可能和杜鷗還有些關係,但到底發生了什麽?興許永遠是個謎了。

  但是回想起來,那晚冷清荷忽然邀約自己,忽然熱情主動地和自己纏綿了一夜,果然很多地方都有違常理,隻是當時自己一味沉浸在激情當中,哪裏會細細察覺這些?

  如今想起,不由很是傷情,痛惜,自責。

  眼下他看著杜鷗來責問自己,心裏很不受用,自然也不想客氣。

  杜鷗瞠著一雙發紅的眼睛,本是英俊的一張臉,此時看來,可能過度疲勞和悲哀,竟然生生有些扭曲。他逼著潛水鳥問你怎麽知道她出事了?你們是不是一直還有聯係?

  潛水鳥蔑視地望著他,說現在談這些有意義嗎?我和她有沒有聯係,與你何幹?

  杜鷗咬牙切齒地說她是我的女人!當然和我有關!

  潛水鳥說我不想和你糾纏這個問題。我隻想問一句,她到底是為什麽自殺的?

  杜鷗眼神又一滅,對他來說,事實的真相就是他痛苦的根源,這幾日,他一直沉浸在當中,根本走不出來。他除了替冷清荷操辦身後事,就是借酒澆愁,整夜不眠,不斷回想著那晚的每一幕,很多疑問左思右想,但終究不會有答案了。他幾乎都沒有進公司。他的秘書無奈之下,隻能天天帶著文件到冷清荷的公寓去找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