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藏下心事
  說實話,整個公司可能隻有老板一個人如坐針氈地度日,其餘人有些樂得清閑,有些私底下偷偷開始另尋方向,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樣的江山不長久了。

  潛水鳥屬於前者,到辦公室上班就是打開電腦,瀏覽網頁,在qq上找人胡扯,如此消磨時光。這樣的時光有些頹廢,但是能喝不用錢的飲用水,上不用錢的網,還有工資,這樣的好事沒有理由拒絕。

  可是如果身邊的那個影子一旦不在,這樣的一天變得異常漫長。

  可是影子開始經常不在了,不是晚來,晚來不是一點點,經常中午才過來,要不就是幹脆一天連個影子都沒有。他都不明白老板為何那樣縱容她。

  她幾乎成了辦公室的一個特例。

  他對她的整個生活都開始變得異常渴望了解,她到底住什麽樣的房子,臥室是怎麽布置的,平時看些什麽書,休息時間都幹點什麽……平時她們女人之間經常交談,他總是在一邊默默聽著,對她的事情尤其留心,點點滴滴可以拚湊出一副模糊的畫卷她一個人居住在一套老式公寓裏;平時喜歡睡覺,這點在單位裏就可以看出,她在的時候總是一個下午躺那裏瞌睡,好像永遠都睡不醒的樣子;她喜歡看書,都是些高深莫測的書,基本上他碰都不會碰,所以她的思想總顯得異於所有女人來得深奧,複雜些;她以前交過似乎不止一個男友,但不管怎麽樣,她至今單身孓然一個,她似乎並不想結婚。她有嚴重的潔癖,據說家裏一塵不染;她穿衣服的品味很奇怪,基本上和大多數女孩子不同,一雙男靴子可以穿四季;她擁有許多首飾,似乎這是她一個癖好,不過像她這樣的女人卻如此迷戀珠寶有點出乎意料;她擁有一副較好的身材,高挑的個子,皮膚屬於白得連血管都看得見的人,一看就是個典型的秀麗女人,卻有一副堅硬的性格,甚至有點冷酷……無論如何,這樣一個女人任何一個男人隻要見到或者接觸過都會覺得是個個性比較難捉摸的女人。後來聽說那個曾與她相戀很久的男友和別的女人結婚了,是她自己大方地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整個辦公室。她似乎沒有受到太多影響,依舊保持著獨居的生活狀況,她似乎並不渴望愛情。為何女人會不渴望愛情?

  潛水鳥一直很奇怪。

  離開那個雜誌社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潛水鳥一直在忙於生存。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你以為安全了,恰恰隱患就生出。潛水鳥一直以為能在這家雜誌社呆一段時間,沒想到的是這段時間的終結同樣來的那樣快。不過還是度過了相對愉快的半年時光。

  從心底深處,潛水鳥對這種流浪式的城市生活相當厭倦。不過他找不到終結,也看不到希望,甚至連明天會怎麽樣都無從所知。好在他還有個居住的地方,據說很多來這個城市謀生的人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有些人就真的成了流浪者。

  這些流浪者並不同於乞討,他們有學曆,有尊嚴,有理想,隻是這些在這裏,或者這個時代,恰恰不頂用。

  這個時代,學曆隻是通向成功的第一塊基石,沒有這塊基石當然不行,但是真正要通往成功,光有這塊基石根本不頂用,更多的鋪墊需要來自於這個社會複雜的群體關係。

  潛水鳥知道,他的很多同學命比他好,因為他們生出來就已經處在一個良好的社會群體關係中,成長的道路可以說隻是一個規劃的藍圖,早已模擬好,你隻要安心平穩地走下去即可。

  而潛水鳥的成長道路,充滿的不確定因素實在太多,家庭的,社會的,國際的,任何一項發生了意外,都會給他帶來致命的打擊,意味著一切要從頭開始。

  好在潛水鳥並不是個悲觀主義者,對於現實他還是想得比較開,實在鬱悶,就看一個晚上的電影,從虛幻的世界中同樣也能找到一些解脫,對於現實的,對於愛情的。

  雖然他現實中根本沒有經曆過愛情,不過在他的另一世界中,他跟隨電影人物經曆了無數次愛情,失敗,成功,喜悅,報複,人間的愛恨情仇都嚐遍了,末了,還是一個滋味孤獨。  他常常在一部電影結束後感到迷惘,這種迷惘來自自己內心那個世界,好似完全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一樣,到處都是冷漠,敵對,嘲弄,沒有人會關心他人的存在,就好像樓下那些流浪貓一樣,它們不是被驅趕,就是被漠視,它們雖然對這個城市不滿,但是它們注定是弱者,弱者沒有反抗的可能。

  是啊,他也是這樣,每天挎著包,從城市這頭跑到那頭,不過是為了尋找一份可以賴以生存的工作。工作,已經成為生存必須麵對的壓力時,與夢想和快樂的距離就變得天地之遙。  潛水鳥已經不再考慮什麽夢想,他隻考慮下個月的房租到哪裏去弄來。問題是很多單位借著招聘的名義在愚弄那些急吼吼尋找工作的人。

  他甚至有些不能忍受坐在敞亮辦公室裏,沙發椅子上,被電腦熒光屏青光反射忽明忽暗的那些詭異的臉,他們漫不經心看著你,好像上帝看愚蠢的選民一樣,語氣那麽虛假,那麽漠然,對你的一切經曆都充滿了懷疑和蔑視,當然,如果你真是個有能力的人,怎麽可能坐在我麵前等待我的審問?企盼我的挑選?

  麵試變得是一種羞辱和折磨。但是選民總是愈來愈麻木。那些耐心等候在外麵會議室的人,一個個西裝筆挺,目光呆滯,不知道在想什麽,也不知道在等待什麽。幾乎每個人的表情都大同小異,可能就在進入公司大樓的那一刻起,一種固定的程序和模式開始整合揉搓每個人,像捏橡皮泥一樣重新被整治一下,然後依序進來的都是一個膜子裏出來的膜子。首先表現出的是謙卑,哪怕是對前台那個正在電話聊天的小妞都要保持絕對的虔誠和恭敬,自然耐心是必不可少的。

  無論多麽長的等候你都得表現得絕對安靜,不能有不滿和詫異。通常一次麵試可能經曆幾個小時,有些若要當場考試的話,曆時更久。時間越久,無疑越折磨人。往往倒頭來,走出大樓時,天色已經黃昏,一種莫名的悵然油然而生。麵對這個高樓林立,五光十色的城市,感到的隻是絕望和無奈,連個悲嚎的地方都沒有。

  踏著夜色的燈光,一天無所收獲,夜晚必然又是漫長和痛苦,要重新燃起明天的希望,必須在晚上看點什麽有趣的電影。不然,真的想一頭從二十層的高樓直墜而下。

  地獄之門永遠敞開,阿門!

  地獄裏已經充滿了鬼魂,多得快擠破了牢門。撒旦開始對上帝嚴重不滿,你倒是管管啊!阿門!那天潛水鳥從一個公司出來,給蝴蝶打了個電話,隨便說了幾句。他們已經分開很久了,偶爾見過麵,不過是些舊同事的聚會。蝴蝶依然單身,似乎也沒有結婚的理由,她忙於構築她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很簡單創作,寵物,還有每天精心的生活。

  有時候潛水鳥真的很羨慕蝴蝶的生活,她為何可以活得這樣滋潤,是啊,這種滋潤從她的容顏就可以看出,其實她並不年輕了,都三十多歲的女人,但是居然還比那些二十多歲的女孩看上去還嫩。

  他的另一個同事比他還小一歲,卻一副大媽樣,真正叫人無語。

  是的,蝴蝶過得挺不錯。每次看到蝴蝶她都顯得神采奕奕,好像歲月無法在她臉上留下痕跡。這真讓人妒忌啊。

  作為他心裏影子的蝴蝶在兩年前就從他的世界中徹底消失了。他離開那個雜誌社不久,可能幾個月吧,蝴蝶也離開了,蝴蝶什麽都不幹,當然,他也不知道蝴蝶在幹什麽,一會兒聽說她在給雜誌社供稿,一會兒聽說在搞紀錄片,一會兒又聽說開始幹別的了。反正這個世界的人都在變化,昨天,今天和明天,人不能踏入同一條河流。

  他們聯係很少,基本上處於沒有聯係,不過唯一沒有改變的是,每次聚會見麵時,心裏總有種親切和溫暖,一點沒有久違後的局促和尷尬。蝴蝶還是那樣喜歡笑,有時候還喜歡拿他作為取笑和嘲弄的對象,不過顯然是沒有惡意的。

  他們彼此說話間顯得有些小心,這在旁人是看不出的,不過他知道,蝴蝶應該也是知道的。他的目光偶爾會撞上蝴蝶,他希望能從一瞬間捕捉到點什麽,可惜蝴蝶也是個極其小心謹慎的人,自然不會把自己的情感公然曝露在目光中。眼睛是最不安全的一個地方,要說最快泄漏秘密的罪魁禍首無疑就是眼睛。嘴巴永遠說著和內心截然相反的話,心更是層層疊疊,有時候連自己都無法琢磨。表情是精神病院逃出來的病人,不過抽動一下臉部的肌肉而已。有些人看上去在笑,其實明明沒有笑,因為他這部分肌肉有些失控。這種玩笑毫無疑問開的有些過頭了。

  她越是隱藏什麽,潛水鳥就越能覺察出她心湖底下那洶湧的波瀾。

  他心想遲早有一天,這波瀾一定會撕破這寧靜的世界。

  有幾次,他應該可以獲得和蝴蝶單獨相處的機會,不過老天不作美,總是事與願違,在分離時,連個告別的眼神都不能交錯。他分明能感覺出蝴蝶假裝歡笑的背後,那虛偽的笑容啊,那假意的無視底下,是深深的失望和無奈。她路上一定也很失落。這一點卻是逃脫不了潛水鳥這雙敏銳的眼睛。

  。